寧冉呆了一瞬，隨即撲到墻邊，瘋狂地去拉燈繩，快把那根可憐的細繩拉斷了屋里還是漆黑一團。

        人在某一感官突然失靈的時候，其他感官便會被無限的放大，寧冉驟然陷入全黑的環境，只覺得那些“看不見的東西”開始肆無忌憚地縈繞在他周圍，晚一秒就要把他生吞活剝了。

        在拉了數十下依舊沒反應之后，他又試圖打開門到外面去，然而門早就被林原他們從外面頂上，此刻已經開不開了。寧冉門把手都要拽下來了仍然毫無起色，他終于崩潰地一邊踹門一邊大叫起來，“放老子出去！門打開！開開！放我——出去！”

        四個人貓在外面聽寧冉在里面發瘋似地叫，笑的都快岔氣了，也就這土坯房質量還算好，要是換個其他薄點的門，沒準還真能被他踹開。林原好不容易喘口氣，推了推楊胖兒，“去，把電閘給他開開。”又把宋平生拉到窗邊，“看你的了。”

        在干完這一系列徒勞的舉動過后，寧冉用光了力氣，他雙手扶著桌子慢慢的靠墻坐下，抬著下巴，說不上是因為恐懼還是疲勞，大口地喘著氣。

        事情到這還沒有結束。

        正當他逐漸陷入絕望之際，屋里忽然又亮起來，寧冉是背對窗戶而坐的，在克服了眼睛因突如其來的光亮而帶來的不適后，赫然發現地上投射出一個高大的人影，頭上戴的還是日軍樣式的鋼盔…

        屋里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

        林原從不知道一個人能發出如此有穿透力的叫聲，頻率之高感覺地球另一端都能聽到。

        “扮鬼行動”到此告一段落，寧冉的反應總算讓他們有出了口惡氣的快感。臨走的時候林原把頂在門上的拖把桿拿開了，希望門里的人能盡早發現這個“美麗的誤會”。

        這件事后來以寧冉高燒三天告終，聽說病中還一直在說胡話，但是無論別人怎么問，他始終不肯透露病因，大概是覺得因為一個莫須有的鬼影被嚇的得病太丟人了。不過當時害怕歸害怕，思維歸位后他八成也察覺出事情的來龍去脈，有好幾次在食堂和路上遇到，寧冉都自動回避了林原的目光，再沒了以前囂張的氣焰。林原對此很滿意，在他看來這個仇算是報了，從今以后就是各走各的路，井水不犯河水。

        當然行動小組這邊也不是毫無損失——王川因為那天晚上凍得夠嗆，喜獲傷風感冒大禮包，鼻子眼堵了一周有余，由于是“工傷”，所以被其他三人當皇上一樣無微不至地伺候了好幾天，也算因禍得福。

        林原身上有兩個比較鮮明的特質，一是有仇必報，二是護犢子，這兩點決定了他不能眼看著身邊的人被欺負，更不能讓他們欺負自己。因此在了卻這樁事之后，林原只覺得身心舒暢，走路都輕快了幾分，跟練了輕功差不多。

        可惜這樣的狀態沒一陣子就被打破了。

        那天下午林原去書記辦公室領這星期的報紙，走到門口發現他們隊長也在里面，由于是白天，工人大部分在井區，兩人也沒避著別人，談話聲音在門外也能聽見。

        林原留了個心眼，沒敲門進去，而是在門口聽了起來。

        “現在不止一個人跟我反應過這事了，”是□□的聲音，“就在井區那片，白天還好，一到晚上就有動靜，都說不敢過去值班了。”

        孫萬乾沒馬上接話，過會兒嘆了口氣，“這個事是得解決，不然影響不好…你是怎么跟他們說的？”

        □□：“我先讓他們回去了，別到處亂說，可就是…唉，鬧鬼這事說起來怎么弄…要不從外面請個道士？”

        書記責怪了一句什么，林原沒聽清，事實上剛聽到鬧鬼這個字眼，他心下驟然一緊，第一反應他們干的事全被曝光了。不過馬上他就恢復了理智，因為聽隊長的意思這回不是有人裝鬼，而是真的鬧鬼了，再說如果是懷疑他們，早應該找上門了，沒必要拖到現在。

        接下去的話林原沒再聽，轉身離開了。

        后面的半天，林原心里苦思冥想，琢磨著這個忽然冒出來的鬼到底是真格的，還是某個像他們一樣純粹為了嚇唬人搞出來的假玩意兒。

        晚上他把這事兒和其他三人說了，楊胖兒這回倒是理智的很，堅信是有人裝神弄鬼，王川臉色卻很不好，“咱們不會…”他咽了口吐沫，“把真家伙引出來了吧。”

        “哪來的真家伙啊，那墳地和咱這也不是挨著，還能飄過來啊。”

        林原話這么說，卻莫名想起了小時候爸媽給他講過的各種被鬼神附體的怪志奇談，后背不由得一陣陣發冷。

        按他們那的說法，黃鼠狼是能通靈的，聽老工人說這邊野地里就有好幾窩…

        一個熱乎乎的東西靠了過來，林原轉過頭，看見宋平生坐到了他旁邊。

        這個舉動似乎有些莫名其妙，不過有這么個大火爐靠著，林原倒是心定了不少。

        “這樣吧，我跟隊長說一聲，找個時間去看看，要不心里總不踏實”

        “能行嗎，”王川小聲說，“會不會沾上什么不干凈的東西？”

        一邊的楊胖兒突然開了口，“你八字告訴我。”

        “什么？”林原沒反應過來。

        “我幫你算算，”楊胖兒一臉神秘，“我家三叔公就是干這個的，知道吧，有些人八字旺，專克這些東西。”

        楊胖兒的神情不像是瞎說，林原將信將疑地報上生辰八字，看楊胖兒跟跳大神似的翻著白眼嘴里念念有詞，彷佛下一秒就要歸西。

        “算好…”王川忍不住出聲問了句，林原趕緊噓了一聲。

        三分鐘過去，楊胖兒終于施法完成，他把盤著的腿放下來，還裝模作樣嘆了口氣。

        “怎么樣？”林原問。

        楊胖兒故弄玄虛搖搖頭，“不太好啊，你八字日干虛浮，又生在辰月戌日未時，易撞邪祟啊”

        什么亂七八糟的，林原往后一靠，瞇了瞇眼睛，“你他媽胡說八道呢吧。”

        “你不信我，”楊胖兒專業能力遭到質疑，氣得差點跳起來，“你去我們村打聽打聽，我三叔公給人算一輩子了，準著呢，從來沒錯過…”

        “那說不定是你學藝不精。”林原說。

        “立哥，”宋平生這時插了一句，“你幫我也看看吧。”

        楊胖兒哼了一聲，非常大人不記小人過的忽略了林原，轉而開始新一輪的跳大神。

        林原嘴上質疑，但此時還是安靜地坐著，想看看這個大忽悠還能編出什么來。

        楊胖兒這一次倒沒花那么多時間，他很快睜開眼睛，嘖了一聲，“弟弟，你這個八字不得了啊。”

        “怎么說？”王川問。

        “雖然不是純陽之體，但日元旺，傷官旺，又帶魁罡貴人，鬼魂見了都要敬畏三分啊！”

        楊胖兒啰里八嗦說了一堆林原都沒聽懂，就聽見最后一句“鬼魂見了都敬畏三分”，那就是不怕鬼的意思唄。

        林原選擇性地采納了楊胖兒的意見，很快做了決定，“那你到時候跟我一起去。”。

        “嗯，”宋平生笑笑，“有什么妖魔鬼怪我幫哥擋著。”

        話是好話，林原聽著身體卻抖了一下，總感覺哪里不對勁，可又說不上來。

        林原準備第二天下了井就找隊長說這事，可□□速度比他更快，上午在井區就把林原叫了出來，林原看他吞吞吐吐的樣子，立馬猜到了他要說什么。

        白天的井區看起來很正常，枯草上殘存著還未消融的雪跡，除了荒涼就是荒涼，荒涼到連夜晚那種陰森壓抑的感覺都被軋的所剩無幾。

        □□低頭搓著手，“這樣，是有個事…”

        “您不用說了，”林原打斷他，“我知道，是井區鬧鬼的事吧。”

        “啊，”□□抬頭看他，“你也聽說了。”

        “這幾天有人跟我說起過。”

        “是這樣，”□□索性不藏著掖著了，“我跟書記也溝通過了，琢磨著等哪天帶人蹲蹲點，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是人是鬼弄清楚了。”

        “我跟您去，”林原說，“宋平生也去。”

        “宋平生？”□□這句聽著像拐了十八個彎。

        “嗯，”林原點點頭，有些猶豫，“他是…呃，純陽之體，不怕鬼。”先前楊胖兒說的那一堆判詞他沒記住，只能挑重點說。

        □□聽了這話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起來，笑得都快咳嗽了，“那行，那就一起去。”

        “還要找其他人么？”林原問。

        “不用，咱們屬于先遣部隊，用不了那么多人”□□把口袋里的煙掏出來，隨后意識到這是在井區，又給放回去了，“發現什么情況再叫人也不遲。”

        和上次扮鬼不同，這次是捉鬼，雖然也是半夜去，但不是偷偷摸摸的，要帶的東西都是光明正大地準備。林原眼見著□□把三根大木棍，一根三米的粗麻繩，和一把小臂那么長，可以算得上兇器的砍刀一溜平鋪在倉庫的地面上。

        這是要去探路還是殺人啊。

        “隊長，”林原咳了一聲，指著那把砍刀，“這…是不是有點過啊。”

        “帶著，以防萬一，”□□撿起其中一根木棍，往手上敲了敲，“嘿，想當年我就是拿著這個，赤手空拳打退了五個流氓…唉，現在年紀大了，不能跟以前比了。”

        林原有點想問問他是怎么同時做到拿著武器和赤手空拳的，但這樣會讓他們隊長下不來臺，于是只干巴巴笑了兩聲。

        這樣的態度大約被□□誤會成是在鼓勵，他越說越來勁，說到激動處還拿著棍比了個姿勢，“來，平生，比劃兩下？”

        宋平生站在林原后面，迅速往后退了一步，“不用了隊長。”

        □□也不逼他，嘿嘿笑了聲收起棍子，“當年那幾個人，全都跟你一樣，大高個這么老高。”

        林原和宋平生對視了一眼，心有靈犀地互通了隊長這句話里吹牛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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