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出爐的豆包冒著熱乎氣，滿滿當當地擠在一起，黃黃胖胖的，看著很可愛。

        “豆沙餡兒的么？”林原走過去問了句。

        “對，加糖不加糖的都有。”攤主是個瘦高個大爺，頭發都白了，聽聲音還是個老鄉。

        “行，”林原說，“一樣給我來三個。”

        大爺扯了張報紙，利落地撿了六個遞給林原。

        “東北來的吧，”接過錢找零的時候大爺說，“老家哪兒啊？”

        “吉林，”林原笑著回，“您呢？”

        大爺擺擺手，“離開幾十年了，不說也罷…害，去哪兒不都是混口飯吃。”

        “是，”林原把找回的硬幣塞回兜里，“都不容易。”

        豆包味道不錯，宋平生不吃甜的，林原把不加糖的那個給了他。

        “怎么樣？”林原啃了一口，味道還行，和家里賣的差不多，一口下去豆沙和黃米的香味在嘴里肆無忌憚地碰撞。

        “還行，”宋平生皺著眉，試圖把黏米從牙齒上弄下來，“有點…粘牙。”

        林原哈哈大笑，“粘豆包粘豆包，粘就對了，不粘就做失敗了。”

        這個豆包個兒不大，但是很占肚子，三個下去基本就是半飽狀態了，兩人又找了個面攤坐下一人點了碗牛肉面。

        “我一直好奇啊，”面上來后林原挑起一筷子吹了幾口，“外面的牛肉面和你們那的牛肉面有什么區別，怎么偏你們那的特別有名呢？”

        “用的水不一樣，”宋平生說，“我們那用的是黃河水，面粉也是，和面要加蓬灰的。”

        “喲，內行啊，”林原揶揄了一句，“懂得真多。”

        宋平生笑了下，不過就只有一下，“做幫工的時候看見師傅那么做的。”

        這句話林原愣了會兒才反應過來，“你還在面館干過？”

        “刷過碗，”宋平生說，“但是師傅做我能看見。”

        林原有點吃驚，他以為來這干活是宋平生的第一段工作經歷，可轉念想想也是，他一個孤兒，不出去打工哪來的錢念完高中。

        “給你多少錢啊？”林原問。

        “店里管飯，”宋平生往碗里加了點醋，“一天給一塊五毛。”

        林原點點頭，“那你看了這么長時間也能看會吧，什么時候做給我嘗嘗。”

        宋平生沒說話，在認真思考這句話答案。

        “等我有房子之后的。”過了會兒他說。

        “好，有志向。”林原豎了個大拇指。

        益城的廟會不愧是在省內都有名的，面積快趕上一個村了，兩個人從東頭逛到西頭，一天時間就過去了。下午人明顯少了不少，林原放松了些，不用時時刻刻揣著胳膊擔心錢被人偷了。

        “上那邊轉轉。”他指著一家賣果子的攤位，離老遠都能聞到油炸的香味。

        宋平生發現林原挺愛吃的，每次出門凡是給自己買東西都是奔著吃的去，小孩兒愛吃的零嘴他一樣不少。

        但馬上這個結論就被推翻了，還沒走到果子攤，林原又被路邊算命的吸引住了，拉著宋平生調轉方向準備對自己的終身大事一探究竟。

        一個胡子快耷拉到膝蓋的老頭在小馬扎上閉目養神，鼻梁上架了個眼鏡，面前是四塊石頭壓著的八卦圖。

        “老爺子？”林原叫了一聲，沒答應，估計睡著了。

        又叫了一聲，老頭才從睡夢中驚醒一般長長應了一聲，坐起來扶了扶眼鏡，“手相面相都能看，你看什么？”

        “姻緣。”林原說。

        宋平生看了他一眼。

        “手給我，”老頭說，林原把右手遞過去，老頭嘖了一聲，“那只。”

        林原又趕緊換了左手。

        老頭拿著手研究了半天，表情逐漸嚴肅，一會兒搖頭，一會兒吸著氣皺眉，搞得林原也跟著緊張起來，大喘氣都不敢，目不轉睛地盯著老頭的臉。

        宋平生倒是不屑一顧，故弄玄虛，他想，先是裝模作樣假裝結果不好，胡說八道一通等別人問起來才說花錢解煞…他沒算過都知道是這套路。

        “怎么樣？”林原問。

        老頭把手放下，捋了把胡子，“你這個手相倒是奇特，我看了那么多年沒遇見過這樣的。”

        來了來了，宋平生心想，要錢來了。

        “子女線薄，今生無子嗣，”老頭指著林原手上一處，又往下移了移，“可姻緣線卻清晰可見，且末端上揚，寓意夫妻美滿，晚年幸福…奇也怪也。”

        林原：“…”

        宋平生：“…”

        盡管不太想承認，可當他聽到今生無子嗣這句話的時候，心里確實有一瞬的竊喜。

        老頭的話讓他第一次對這種與科學背道而馳的東西產生好感。

        不過很快他又想到他哥不久前還在暢想未來兒孫繞膝的美好愿景，心下不由得一沉，悄悄向林原看過去，果然，他哥的臉色黑得快趕上包公了。

        林原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擠出一個笑，“您再具體說說，怎么就無子嗣了？”

        老頭閉眼不說話，一副天機不可泄露的模樣。

        “那有什么破解方法嗎？”林原又問。

        “姻緣天注定，一切因果皆有定數，強行違背只會適得其反，”老頭慢條斯理地說，“況且我不是說了嗎，你雖無子嗣，可夫妻恩愛，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

        老頭說完不再多言，拿拐杖點了點攤位上看相兩元的字眼，又進入了閉目養神的狀態。

        宋平生掏了四張五毛放到老頭面前，拉著林原走了。

        從算命攤出來，林原臉色不太好。

        也是，任誰莫名其妙被斷定這輩子沒兒沒女，心情都不會太好。

        哦也不是莫名其妙，這個結論算是他自找的。

        這么一想更生氣了。

        沒有孩子只能是兩個原因：娶不上老婆，或者身體有毛病,老頭又說他夫妻和睦…難道是他身體有問題？

        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宋平生怕說錯話又惹林原生氣，思考了一會兒開口，“哥你別聽他的，手相又沒有科學依據，他騙你呢。”

        林原也很想相信那老頭是胡說八道，但是一般騙人也會挑好聽的說，客人高興才會多給錢，張口就是斷子絕孫，不被打都算好的了。

        “別想這些了哥，”宋平生說，“去買果子吧。”

        “去吧。”林原嘆了口氣，也是，這些至少是幾年之后的事，眼下他連個對象都沒有，杞人憂天都有點早了。

        冬天天黑得早，買完果子太陽就消失不見了，林原向果子鋪的老板問了下時間，已經五點多了。

        “走吧，”他跟宋平說，“再晚趕不上車了。”

        今天其實還可以，吃得玩的一樣沒落下，他在老家都沒過過這么全乎的年…如果忽略那個讓人牙疼的預言。

        哎不能想，一想就后悔。

        這會兒大多數攤主也開始收攤，一堆人都在往出口的方向涌。林原和宋平生沿著上午來時的路返回，快走出去的時候，一個頭戴剪絨帽，看起來瘦瘦小小的人逆著大部隊朝他們走過來，中間還撞到不少人，邊道歉邊向前走。

        林原有點奇怪，但也沒多想，可能是有東西丟在里面了要回去找。

        路過林原身邊的時候，那人突然平白跌了一跤，向林原歪過去，林原順手扶了他一下，那人說了聲謝謝走了。

        又往前幾步，林原才猛然覺得有點不對。

        完全下意識的，他朝自己內兜摸過去，他的錢都在那里面…錢呢？！

        “操！”林原暴喝一聲，跳起來轉身朝那個瘦男人追過去。

        宋平生嚇了一跳，“哥？”

        林原跑了幾步才想到宋平生還在邊上，他一把把人拽過來，“我錢被人偷了，那人剛才撞了我一下。”

        宋平生愣了下，“哪個？”

        “就那個戴…”

        林原伸出來的手停在了空中，就那么一會兒工夫，他找不到那個男人了。

        剛才一晃而過除了帽子林原根本沒記下瘦男人其他任何特征，現下周圍的人又差不多有一半是戴剪絨帽的…

        那個賊完美的消失在了人群中。

        “我他媽…”林原氣的想抽自己耳光，他真是弱智吧，才能讓那么大的一個賊從他眼皮底下溜走了！

        “先別急哥，”宋平生這會兒倒是出乎意料的冷靜，他安撫林原，“就這么一會兒他走不遠，肯定還在附近，你別著急。”

        “我…”林原也想不急，但誰讓他愛錢又摳門兒呢，丟了錢哪怕只有一塊也跟要了他命一樣，他喘了幾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那你說怎么弄？”

        宋平生向四周看了看，那人肯定不會跑，廟會上人多，跑起來就太顯眼了，要是找地方躲的話，這里都是大空地，也沒有樹或者石頭之類的東西，只能躲在攤位后面，但那樣勢必會引起攤主的懷疑…

        所以只有一個可能，那個賊此刻還在人群里慢悠悠的晃蕩。

        宋平生定了定神，憑借身高優勢居高臨下掃了一圈，突然朝一個方向喊了一聲，“看見你了，別跑，就是你偷錢的！”

        這一聲把林原嚇了個激靈。

        但緊跟著下一秒，人群里一個身影動了起來，轉身朝反方向跑去！

        他賭對了！

        “追！”林原反應過來，拔腿朝瘦男人追過去。

        男人手上功夫利索，腿腳卻差了點，眼瞅著就要被追上了，情急之下，竟然狗急跳墻抓起路邊攤子上的熱茶朝林原他們潑過去！

        個不要臉的東西！

        在攤主大姐的尖叫中，林原罵了一聲，被逼著放慢了步子，他手上沒有趁手的物件，只能把剛買的果子朝男人扔過去。

        男人被打了個趔趄但并沒有停下，趁他分神，林原又瞅準一塊雞蛋大小的石頭，撿起來狠狠砸向男人的后腦勺。

        中了！

        男人慘叫一聲，跌在地上。

        “跑啊！”林原幾步攆上去一腳踏在男人胸口，“再他媽給我跑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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