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原這一腳踩得挺狠的，男人痛苦的五官扭在一起，彷佛下一秒就要嘔血。

        “還裝啊，”林原冷笑一聲，“我還沒使勁兒呢，”說著又在他胸口狠狠碾了一下，“看見沒，這才是真用勁兒了。”

        “啊，大哥大哥！祖宗！”男人大聲求饒，眼淚都飆出來了，“我錯了我真錯了，你饒了我饒了我吧哥！”

        “哥，”隨后趕過來的宋平生拉了拉林原，低聲在他耳邊說，“差不多了，再踩就骨折了。”

        林原把腳移開，啐了男人一口。

        這人估計是第一次被抓包，沒什么扛打能力，倒在地上賴賴唧唧好像馬上要升天。宋平生從他袖口摸出一個布袋，打開一看，里面全是紙幣和鋼镚兒，有一毛的，一塊的，新的，舊的，磨損的，帶著污漬和油花的，甚至還有幾張大團結。

        林原大略估計了下，這些錢得有小一百了。

        他抽了一張五塊，三張一塊放回兜里，這次出門總共帶了十塊錢，吃東西花了兩塊，剩下的全被偷走了。

        周圍看熱鬧的群眾早就自動聚成一圈圍觀多時了，對著三人指指點點。

        “各位，”林原用腳尖碰了碰躺地上的人，“這是個小偷，剛偷我錢被我抓住了，你們快看看身上有沒有丟東西的。”

        “哎喲！”一個尖聲尖氣的大嬸率先開罵，“這都什么人啊，年紀輕輕的不學好偷人東西，不怕將來生的孩子沒腚眼兒！”

        這話沖擊力有點大，宋平生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就是，”接著有人附和，“大過年的遇上這種晦氣東西，我看就該吃槍子兒！”

        “送警察局去！”一個大爺憤怒地喊道。

        大爺這一振臂高呼引來不少人支持，來這逛廟會的都是普通老百姓，攢了一年的錢就指著過年好好享受享受，現在一分不落全進了陌生人口袋里，自然是恨不得把人踩進土里。眼看男人就要被生吞活剝了，林原把人拽起來，拍了拍他面如死灰的臉，“都聽見了，走吧。”

        還好廟會離得不遠就有一個派出所，林原和宋平生把人押過去，等說明完情況做好筆錄都快八點了，回去的車早就沒了，警察好心開著侉子車把他們送回了站上。

        一進門林原就像面條一樣癱在床上，在外面跑了一天，他感覺自己渾身都要散架了，胳膊，腰，腿，沒有哪地方不疼的。

        他體力不算差，之前在野地里走上一天也沒這么疲倦，今天累成這樣，有一大部分原因是被氣的。

        遭雷劈的玩意兒，敢偷他的錢，也不怕有命偷沒命花。

        想到這林原又下意識的手往胸口探，嗯，還好，錢還乖乖的在他身上。

        除了家里那兩個小的，這些臟臟破破的紙片就是他全部的支撐。

        一雙手附在他的肩膀上，順著筋絡劃圈揉起來。

        “嗯！”林原頓時舒坦的像被打通任督二脈，情不自禁哼起來，“爽！”

        這一聲莫名讓宋平生覺得有點臊，耳朵尖悄悄變紅了。

        “再往下點，”林原不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口頭指揮他，“用點兒力，太輕了。”

        宋平生咬咬牙，將力道增加到了□□分，從肩膀一路按到了腰側。

        林原應該是挺受用的，接下來都沒有說話，要不是偶爾幾聲舒服的謂嘆，宋平生會以為他已經睡著了。

        揉到腿的時候，宋平生叫了他一聲，“哥。”

        “嗯。”林原懶懶應了一聲。

        “你下次，遇上這種事還是別直接追上去了，”宋平生說，“萬一那人帶刀了，那…不是挺危險的。”

        本來宋平生和林原想的一樣，以為這小偷是個沒骨氣的慫貨，被抓了也膽子反抗，但是就在林原把他從地上拽起來的那一剎那，宋平生分明從那人眼里看到一股怨毒的恨意，像浸了毒液的匕首，毫不留情的將林原扎了個透。

        宋平生當場怔了一下。

        他一點不懷疑，如果那人手里有刀，肯定會不顧一切的往林原身上捅。

        他應該慶幸，那個小偷是手無寸鐵的，又或者，他還在林原身邊，如果真的有刀扎過來，他也會替林原擋下來。

        這話說完林原半天也沒吭聲，宋平生不確定他是否聽進去了，只能像個任勞任怨的小媳婦兒繼續手上的動作。

        過了好一會兒，才聽見一聲嘆氣從枕邊傳來，帶著明顯的笑意，“你啊…”

        林原翻身爬起來，點著宋平生的腦門兒按了下，“我是真沒見過誰跟你似的心眼兒這么多，夠炒盤菜了。”

        宋平生不知道這個評價是褒是貶，張著嘴沒說出來話。

        “你哥我這么多年是白混的，嗯？”林原捏了捏宋平生的后脖頸兒，像對待自家的小狗崽，“就那么個褲兜子養活的窩囊廢，我能怕他？”

        宋平生還想說什么，被林原一個響指搶了先，“趴著，哥給你按按。”

        倆人調了個個，林原怕使不上勁兒，直接跨坐在宋平生的腰上給他揉起來。

        “這力道可以？”林原一邊按著肩胛骨的位置一邊問。

        宋平生渾身僵硬，極不自然地嗯了一聲。

        “嘖，放松，”林原往他背上甩了一巴掌，“你繃的跟石頭一樣我怎么按啊，放松！”

        這一巴掌不疼，宋平生的后背卻燃起一股火辣辣的感覺，而且這感覺沒有馬上消失，而是隨著林原的手在他身上游走而愈加真實。

        “我…我不按了哥，”宋平生忍不住上半身像條魚一樣扭起來，“我本來也不累。”

        “別介啊，”林原手上使勁兒又把他摁了回去，“哪能光讓你伺候我，一點回報沒有，資本家都沒這么喪良心的。”

        林原說到做到，非常盡責的像剛剛宋平生給他按摩一樣完成了從肩膀到小腿的一條龍服務，最后在他腿上拍了拍，“好了，起來吧。”

        宋平生從床上下來，沒敢說比按摩之前還要累。

        “你那兩瓶酒放哪了？”林原打開柜子看了看沒找到，又轉向他。

        宋平生愣了下，“你現在要喝？”

        “過兩天就查的嚴了，”林原笑了笑，“今天開了吧。”

        那兩瓶被宋平生塞到了床底下，他跪在地上探進去半個身子才把酒瓶拿出來。

        “藏的夠隱蔽啊，”林原感嘆了一句，把瓶蓋撬開，“就咱兩個人也不講究那么多了，直接干吧。”

        他在宋平生的瓶子上磕了下，仰頭灌了一大口。

        看林原這么豪爽，宋平生有點擔心，他哥會不會又喝到爛醉如泥，路都走不動？

        “喝啊？”林原又跟他磕了一下。

        “嗯。”宋平生抿了一口，他不敢喝的太放肆，要是林原喝醉了還得靠他照顧。

        有點…辣，不太好喝。

        林原看他皺眉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在他頭上呼嚕一把，“小孩兒。”

        你不是小孩兒，你有本事別醉，宋平生想。

        不知道是不是聽到他心里在想什么，喝了快小半瓶了，林原看上去還是很清醒的狀態。

        “這酒不錯，”林原把瓶子翻來覆去看了幾遍，“不上頭，比前幾天那個強多了。”

        宋平生對酒沒興趣，幾口喝下去還沒林原一口干的多，他想了想，“哥，你說今天那個偷錢的，會怎么判啊？”

        “死刑吧，”一提起那個小偷林原就覺得不爽，“槍斃。”

        “唉，也不至于，”又喝了一口他把自己的結論推翻了，“估計就是坐牢，三年，五年？誰知道。”

        “那等他出來之后呢？”宋平生問，“還會繼續偷嗎？”

        “快錢掙多了想改邪歸正不是那么容易的，”林原悠悠說了句，說完像是想到什么看向宋平生，“不是，一個偷兒，你怎么那么關心他？”

        宋平生把瓶子倒了個手，“我就是…不太理解，有手有腳干嘛要去干這種事？”

        “這世界上你不理解的事多著呢，”林原哧哧笑了聲，“要是干一票一年的收入到手了，你干不干？”

        “我…”沒等宋平生開口，林原就低頭搖搖腦袋，自言自語似的說了句，“我是不干，我要是進去了小雪小海肯定覺得抬不起頭來。”

        宋平生默默把后半句話咽了回去，這是又醉了吧。

        “平生，”林原狠狠抹了把臉，繼而重重吐出一口氣，“要是你將來有錢了，想做什么？”

        “我想要個房子。”宋平生說。

        林原眨了眨眼，“就這樣？”

        宋平生點點頭。

        從小到大別說房子，他連一個單獨的房間都沒有，能擁有一個只屬于自己的地盤，不用和別人分享，也不用時刻擔心會被趕出去，對他來說是一個挺奢侈的夢想了。

        “那你呢？”他說。

        其實不用問，猜也能猜到林原會老樣子把弟妹放在首位。

        “我想…”林原看著前方，目光渙散，似乎是有些茫然，“去一趟北京。”

        “對，去北京。”他又重復一遍。

        “我看書里，還有電視里說的，北京可好了，”他把最后一點酒倒進嘴里，又晃了幾下，“我沒去過，我想去看看…”

        “要是去完錢還有剩的話，”林原接著說，“就給我爸媽換個墓地，現在那個風水太差了，旁邊就是臭水溝子…”

        說到這林原自己先樂了，宋平生跟他一塊兒樂。

        倆人沒頭沒腦對著樂了半天才停下。

        “這樣，哥再求你個事，”林原直起腰，手放到宋平生的膝蓋上，“以后你要是…嗝，你要是有了孩子，有多的就給我抱一個，男孩女孩都行，我不想孤，孤獨終老…”

        林原說到后面腦袋越來越低，聲音越來越小，幾乎聽不見。宋平生盯著他長長的鬢角看了一會兒，確定他哥是百分之百喝醉了。

        “你去睡覺吧哥，”宋平生把林原手里的空酒瓶半搶著拿了過來，“睡一覺什么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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