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林原要去四川這件事,宋平生是最后一個知道的。
這本來不是什么美差,因此報名的人不多,再加上去學(xué)習(xí)的團隊里以工程師和技術(shù)員為主,工人間的招募也就沒有大張旗鼓的宣傳。
被林原“冷處理”了大概一周的時間,宋平生一直忍著沒再找他。他最后拋出的那個“二選一”的問題已經(jīng)夠尖銳了,林原需要思考的余地,他不想再步步緊逼。
只是事情的走向并非他預(yù)料的那樣,眼瞅著林原的態(tài)度從最初的避而不談到后來逐漸輕松,像是擺脫了什么包袱,宋平生心里不好的預(yù)感越來越強烈。直到他無意撞見林原在房間收拾東西,他終于忍不住問了,“哥,你是要去哪嗎?”
“哦,”林原抬頭看了他一眼,語氣輕快半開玩笑地說,“油田組織人去四川那邊學(xué)習(xí),這事書記說了挺久的,一直也沒什么人愿意去,我這不就身先士卒了嘛。”
宋平生猶如遭遇了晴天霹靂,呆立在了原地。
就算林原不挑明,他們彼此都清楚,他是為了躲著自己才主動申請去外地的。
每天視若無睹還不夠,非得跑到離他這個“惡心的異類”幾千公里遠的地方才行。
宋平生感覺自己從里到外被冰水澆了個透,連呼出來的氣兒都結(jié)了霜。
林原目睹了他呆若木雞的模樣,沒再說話,低頭繼續(xù)收拾行李,借此遮住了自己的一聲輕嘆。
宋平生心里難受,他又何嘗不是呢,但是他別無選擇。宋平生這個臭性格要是出去換個新環(huán)境,勢必要吃很多苦頭,所以要走也是他走。
他既沒法給對方以回應(yīng),更沒辦法裝作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若無其事的繼續(xù)拿人當?shù)艿芟嗵帲茏龅闹挥须x開。
時間是最好的良藥,讓他單獨冷靜一段時間,說不定就想明白了。
宋平生悔不當初,他想認錯,想道歉,想求林原留下來,但是又被那點可憐的自尊絆住了手腳。
當初是他腦子一熱表的白,現(xiàn)在又死氣白賴的收回,那他的喜歡也太不值錢了,再說,就算他開口請求,林原也不一定會留下來。
他眼見著林原把衣服一件件疊好裝進箱子:襪子,上衣,長褲,唯獨那件襯衫沒拿,孤零零掛在櫥子里,和他主人的待遇一個樣。
宋平生心口一陣刺痛,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轉(zhuǎn)身出了房門。
“他一周前就找我說這個事了,”隊長看見宋平生過來找他,有點吃驚,“他沒跟你說嗎,你們哥倆關(guān)系那么好,我以為他第一個告訴你了。”
隊長這話應(yīng)該是無心的,但是落在宋平生耳朵里,依然帶了濃濃的諷刺意味。
林原沒告訴他,是不是怕他這塊膏藥片死不要臉的跟著一起去,到時候甩都甩不掉。
他頓時涌起一片苦澀,“他…沒告訴我,我不知道。”
“可能忘了說了,”□□點了根煙,“去的時間是不短,一般要待夠一年才能回來呢。”
時間這個東西相對值比絕對值更有意義,有心的分開十年依然契合,無心的別說一年,恐怕半年就不記得對方長什么樣了。
“我知道了,”宋平生麻木地向隊長點點頭,“謝謝您,我先走了。”
剛要出門的時候,□□叫住了他。
哪怕心大如他們隊長,也看出來宋平生情緒太不對勁了,只是他粗如水桶的神經(jīng)不允許他深究,半天只蹦了句,“大小伙子了,別想太多,好好工作才是正事。”
林原出發(fā)的那天,宿舍幾個人都去送了他,宋平生也跟著來了。
“行了回去吧,這怪熱的,”林原把箱子從楊胖兒手里接過來,“賈哥還在外面等著呢。”
“你們車是什么時候的?”王川問。
“三點半,”林原看了眼墻上的時間,“快了。”
“到那邊記得來電話,”王川笑著說,“寫信也行。”
“記著呢。”林原笑了笑。
“寄點特產(chǎn)回來,”楊胖兒特意叮囑,“聽說四川那邊好吃的多。”
林原笑著錘了他胸口一下,“成。”
兩個人都交待完畢,只剩宋平生,他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嘴巴抿成一條直線。
林原暗自嘆了口氣,他這回是把人傷的透透的了。
“回吧回吧,”他往前走了幾步又停下?lián)]揮手,“到那再聯(lián)系。”
林原走了之后,宿舍里變得安靜很多,本來他和楊胖兒是白話的主力軍,倆人一逗一捧,現(xiàn)在只剩楊胖兒一個,沒人捧著他一個人自說自話很快變得索然無味。
說起來王川他們也不是傻子,宋平生和林原之間長達十幾天的冷戰(zhàn)長眼睛的都能看出來,但是兩人都默契的沒有去問。雖然宋平生嘴上都叫著哥,但是哥和哥還不一樣呢,如果說林原是“親哥”,那他倆頂多算沒過五服的“表哥”,人家親哥倆的事輪不到外人過問。
最痛苦的是宋平生。
他好不容易心有所屬,伊人卻是“溯洄從之,道阻且長”,他一腔愁緒無處發(fā)泄,很快就“為伊消得人憔悴”,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王川和楊胖兒看在眼里,卻無計可施,只能拼命給他投喂,試圖將丟掉的肉收之桑榆,免得林原回來只能撈著一副不足十斤的骨架子。
直至林原第一封信寄回來,這樣的情況才有所好轉(zhuǎn)。
信的內(nèi)容中規(guī)中矩,簡單介紹了那邊如何,表示自己待得還算習(xí)慣,最后非常正式的問候了所有人。
林原文化水平不算高,字卻是難得的清俊,宋平生看到自己的大名端端正正的印在信紙上,眼睛一酸,差點當場掉金豆子。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奢求林原能對他高看一眼,只要不區(qū)別對待他就感恩戴德了。
往后的日子林原又陸續(xù)寄來了幾封,雖然沒有在信里特別提到宋平生,但他的名字也總會出現(xiàn)在后面。宋平生把這些信收了起來,和那副皮手套,狗尾巴草兔子,還有他們的合照一起,放在一個鐵皮盒里。
起先王川還慫恿宋平生給林原寫回信,宋平生扭捏著沒答應(yīng),王川只好自己提筆上陣。到后來宋平生實在受不住他們一月一次的回復(fù)頻率,又不好意思把寄信大權(quán)再要過來,只能趁半夜別人都睡著了,偷偷在被窩里寫,再做賊似的把這些歪歪扭扭的信寄出去。
時間久了,宋平生也習(xí)慣了林原不在身邊,他在日記本上拉了個簡單的月歷,最后的日期就定在林原出發(fā)那天,這樣每天劃著劃著天數(shù),他心里竟難得地平靜下來。他重新審視了一遍自己對林原的感情,確定不是“一時沖動”,“年少輕狂”,以及“錯把依賴當成愛情”后,他開始了耐心的等待。
也許是他心里有數(shù),林原早晚會回來的,或許這個期限不算短,但總是有那么一天,所以他會等。
他慢慢承認了林原可能這輩子都無法接受他這一事實,也漸漸想通一個道理:人不能左右其他人的感情,但是可以掌控自己的。反正我這輩子不會再看上別人了,宋平生一廂情愿地想。
林原沒帶走的那輛自行車,因為怕刮風(fēng)下雨生了銹,宋平生把它推到了室內(nèi),隔幾天就用布擦一遍,比洗衣服還勤。楊胖兒說他是睹物思人,拿個自行車當林原了,其實他只是清楚林原對這車有多喜歡,不想林原回來車子就變了樣。
自行車如此,人也是同樣。
沒活兒的時候,他有時會去書記家做客,之前借的幾本書,他都完好無損還了回去,除了那本舊地重游,他厚著臉問書記能不能掏錢買下來。
“一本舊書而已,錢不錢的,喜歡就留著,”孫萬乾大方地說,隨后又嘆了口氣,“難得碰見這么愛看書的,我還希望人越多越好呢。”
這夸獎讓宋平生有些心疚,總覺受之有愧,畢竟他留下這本書純粹是私心作祟。
誰知書記接下來的話更讓他臉上掛不住,孫萬乾拿過書隨手翻了幾頁,“這本講的什么來著,沒印象了…哎,人老了就是記不住事,好些之前看過的都忘了,不過你這么看重肯定有它的特別之處。”
宋平生不擅撒謊,險些當場把舌頭咬下來,又沒法說實話,支吾幾聲,最后給了個他自己都聽不下去的答案,“我覺得…呃,書里,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很動人。”
話說完他恨不能找個縫鉆進去,幸好書記沒計較,反而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行啊,年輕人有想法是好事。”
宋平生硬扯了個笑,內(nèi)心祈禱這種事可別再有第二次了。
寒來暑往,又到了一年冬天。
這年冬天降水格外的充沛,光十二月這幾天就下了好幾場大雨,濕濕潮潮讓人感覺身上的衣服總也擰不干凈。更要命的是井區(qū)里的土路經(jīng)過雨水的關(guān)愛,平白多了幾個泥坑,這天下午宋平生干活干到一半,不知道被哪個冒失鬼撞了一下,不偏不倚跌進坑里,掛了一身泥巴。
他自認倒霉,只能趕緊往回跑,爭取在凍死之前回宿舍把衣服換了。
還沒等走近,遠遠的便看見有光從窗戶透出來,宋平生皺皺眉,他記得上午走之前是關(guān)了燈的。
他邊走邊做排除法,進賊是不可能的,能偷到他們這荒郊僻壤基本可以和職業(yè)生涯告別了;川哥和立哥現(xiàn)在又都在井區(qū),鑰匙只有他們四個有…
一個想法跌跌撞撞闖進了他的腦海。
宋平生的心臟急劇狂跳起來,快走變成了快跑,又在開門前一刻收住了氣息,小心翼翼地推開門。
一個人正背對著他彎腰整理東西。
大霧褪去,夢里的一切連同朝思暮想的身影都變得清晰起來。
“哥。”他看著那個即使套著棉衣都明顯瘦削了的背影,輕輕喊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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