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我離開的時候,太陽升得很高。
這讓我產生了身在沃爾圖里的錯覺。
云層交織,從機窗掠過,明凈的玻璃上倒映出凱厄斯利落的側影。
飛機還有半小時落地。
我不知道到了之后我會過上什么樣的生活。
我不必再讀書,不用費心交際,不能隨意外出——凱厄斯喜歡這座冰冷陰暗的城堡,幾乎不會主動踏出半步。
太窒息了,這種毫無波瀾、死水一般的生活。
“還是住在原來的地方,由海蒂照顧你的生活起居。”
凱厄斯突然無頭無尾地來了這么一句。
我意識到對方是在和我說話。
“隨便。”我說,反正沒有什么區別。
“我會盡量滿足你的需求。”凱厄斯降低了音調,使他的話聽起來十分有說服力:“你可以出去,可以上學,或者我給你安排家庭教師。”
這老古董居然還知道家庭教師,真是難得。
“不要隨意窺測我的想法,我不喜歡。”
“我還沒有無聊到這種地步。”
凱厄斯轉過頭看了我一眼,里面包含了猶如實質的不屑:“你的臉像一張白紙,根本不需要費心揣測。”
我懷疑他有讀心術,實際上我應該偽裝得很好,至少在貝拉面前沒有露出任何破綻。
凱厄斯金色的發絲在光線下熠熠生輝,本該燦爛的色彩配上他冷白的膚色,令他看起來格外不近人情。
“離開是正確的的選擇,重傷你的那個吸血鬼,已經被抓去沃爾圖里,你可以去觀看關于他的審判。”
“他是誰?”
“一只野狗一般四處流竄的新生兒。”
“你在哪里抓到的他?”
“昨晚,外面的樹林。”凱厄斯無機質的眼珠子眨也不眨,目視前方。我陡然感到巨大的恐懼。
“怎么會。”
我完全沒有任何感覺。
“所以我說你不怕死。敵人兵臨城下,竟然還能做到毫無所覺。”
我徹底理虧,如果凱厄斯當時不在,不敢想象會導致什么后果。
我沉默下來,腦子里一團亂。
如果凱厄斯是徹底的敵人,我尚且能毫不猶豫地仇視他。
但他救了我和貝拉。
恨意一旦摻雜了感激和愧疚,就會變得猶豫而難以捉摸。
盡管我知道凱厄斯只是出于順手。作為凱厄斯的歌者,這不能算是我的榮幸,我因此遭受了磨難,并且將終身無法擺脫它的禁錮。
我不知道該用什么姿態來面對凱厄斯,我感到難堪。我無法向施暴者展示我的謝意,也無法對他無意中施與的善行說感激。
所以干脆沉默,在到達另一個精心準備的牢籠之前,相對無言地度過了這最后的半個小時。
“沃爾圖里永遠為你敞開。”
說完這句話,凱厄斯牽過我的手,徑直走了進去。
如果要用一種心情來描述我當時的狀態,我覺得是平靜。
我從未用過如此仔細的目光看過這個地方。
充滿了文藝復興時期的風格強烈的壁畫,零星走動的游客,藝術品堆滿了整座古堡,混雜在其中的吸血鬼投來的心有靈犀似的目光。
阿羅在大殿里等我。
“哦,我親愛的凱厄斯,恭喜你順利結束此行。”
他上來吻我的手背,被凱厄斯隔開。
“阿羅。”凱厄斯聲含警告:“我將在半年之后轉化安娜。”
“我知道。”阿羅黏膩又違和的眼神打量我片刻,然后露出了然的笑容:“怎么又受傷了。”
“卡萊爾的問題簡會向你匯報,管好你的朋友,他的手伸得太長了。”
凱厄斯將我拉到一邊,作出要走的姿勢,被阿羅攔了下來。
“你的脾氣越來越暴躁,這可不是個好兆頭。”
看來他們是有話要說,海蒂從側門出現,我知道下面的話題不適合有我的參與,趁機掙開凱厄斯,逃離了這格外壓抑的大殿。
得知秘密的苦果我已經體會過。吃一塹長一智,人總要學聰明些。
海蒂還是原來模樣,我看見她盈盈的笑容,明明才幾天才見過,卻感覺已經過了很久,甚至有些遙遠。
“帶她回去。”
凱厄斯不太愉悅的聲音從后面傳來。也只有阿羅,才能讓凱厄斯如此喜怒形于色。
海蒂穿了高跟鞋,踢踢踏踏的動靜在石廊回響。
古堡內部常年不見陽光,以吸血鬼的敏銳的嗅覺來講,大概有股難以消除的腐爛的氣息。
感謝我此刻虛弱的身體,使我的鼻子勉強逃過一劫。
很快來到凱厄斯的臥室。
“凱厄斯讓人來裝修了一下,希望你喜歡。”
全新的景象在我眼前展現。
暗色調的房間被重新布局,墻壁換成低調柔和的藍色系,藝術畫和充滿現代氣息的裝飾品錯落擺放在房間各處。
海蒂帶我轉了一圈,像第一次帶我來那樣,仔細地介紹了每個細節。
我唯一的感覺就是貴。
但凱厄斯不缺錢,只要他提出要求,自然會有屬下為他置辦妥帖。
“怎么樣?”海蒂問。
“不錯,完全看不出之前的影子了。”我回她。
“凱厄斯說你會喜歡的。”海蒂唇角的笑容放大了些:“他說這和你在福克斯的住所很相像。”
我愣了片刻,有點反應不過來海蒂跟我桌這些的目的。
“這是凱厄斯確定的設計方案,”對方提醒道:“在你回去之前。”
那我是不是該感謝他對我的良苦用心。
如果我們不是對立的立場,或許我會為被他這番用心觸動。
但我不會。
哪怕用黃金和寶石鑄就,牢籠就是牢籠。
不過沒必要和海蒂說這些,我和她不是可以交心的朋友。
畢竟如果凱厄斯現在說我的身份有誤,之前全是一場誤會,我相信海蒂會毫不猶豫地對我出手。
吸血鬼之間,除開血緣與伴侶,能讓人信服的只有身份認同。
能力越強,身份越高。相比于人類社會的道德標準,我從不指望他們會有底線。
凱厄斯讓我清晰地認知了這一點。
還有管家,艾米回去之后,他曾經給我來過幾封信,無非是些勸慰之語,實在是意料之中令我寒心。
凱厄斯竟然算得上為數不多的對我好的人之一,真是諷刺。
海蒂的暗示也只是在一瞬間,但她如此聰明,又怎么會不了解我們之間潛藏的矛盾。
這些事對我來說如此殘忍,她卻想靠這些來讓我轉變對凱厄斯的看法。
“替我謝謝凱厄斯。”我對她說。
然后我走到浴室,開始往浴缸里放熱水。
海蒂見狀,往門口退了幾步,說:“那我不打擾了,你好好休息,晚上有宴會,如果你愿意的話,可以跟凱厄斯一起參加。”
沒等我答應或拒絕,她就關上房門,消失在我的視線。
我連頭也懶得抬,專注地看著眼前的熱水漸漸灌滿浴缸。
我將手放了進去。
溫度很適宜,不知道這里用的是燃氣還是太陽能,我更喜歡燃氣一些,但太陽能更環保。
福克斯的化學還是物理學科里講過這一章,主題是保護地球,也許是我以前學的。年代太久遠,我已經記不清了。
吸血鬼的記憶恒定且持久,好像只有我很容易健忘。
我有些想家。那個很遙遠的,已經根本不存在的家。
凱厄斯應當知道,離開了福克斯,離開了貝拉,這些相像的構造對我來說毫無意義。
我將身體浸入熱水,感覺毛孔打開,開始吸收溫度。
傷口還未痊愈,銀質制造的傷口很頑固,大部分情況下只能靠自身修復。
昨晚大概是凱厄斯用了一些方法,才將傷口暫時掩蓋,連沾血的睡衣也細心處置,才沒讓貝拉察覺異常。
但它現在越來越痛,垂下眼皮,有粉紅色的水跡從那里漫開。
在城堡里受傷是一件很致命的事,特們都是高階吸血鬼,要我的命輕而易舉。
凱厄斯在三分鐘后把我從水里拎了起來,避免我窒息而死。
“你在干什么?”
他冰冷的語氣仿佛含了怒,也許是和阿羅的談話不愉快。
“在洗澡。”我故意裝作不知道他生氣的原因,問:“怎么了,洗澡也不允許么?”
凱厄斯定定看了我兩秒,迅速平息了情緒,扔給我一件浴袍,冷冷命令道:“穿上。”
“我沒理他,繼續在水里泡著。”
頭發濕噠噠地垂在肩膀上,泡沫沾在脖頸的位置,有些難受,我往上面澆了把水。
“你還有五分鐘。”
催催催,活像個催命的悵鬼。
“我不去宴會。”
“不去就不去。”
“我在洗澡,你應當注意你的紳士禮儀。”
“然后看你淹死在這個小池子里?”
“我暫時不想采取這種死法,你可以放心。”
“安娜。”凱厄斯壓低了語調:“我的耐心很有限度,你最好不要真做什么危險的舉動。”
我頓住,沒有問他真做了會怎么樣。
“父親”說得沒錯,一旦有了軟肋,別人就有了威脅我的理由。
“知道了。”最后我說。
凱厄斯于是轉身走進隔間,換了身差不多顏色的衣服,邁著優雅的步伐離開了臥室。
轉角的金屬框映出他的背影,我分神去看,深覺一股無力感從骨髓里涌出來,迅速抽干了身上所有的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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