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松這幾日公務纏身，回來的時候天已經黑的不成樣子，已經入冬，晚間平州的風吹的人瑟瑟發抖。

        程雙梨和程洛池姐弟早就在各自的房間里睡著了。

        “夫君這幾日為何回來這么晚？最近官衙的事情很多嗎？”程夫人接過程松遞過來的外套，掛在架子上，關切的問著。

        “唉，衙門最近確實出了點事，不過還有幾日就能解決了，這段時間恐怕還要勞煩夫人了。”程松神色憂郁，他最近確實遇到一些小麻煩，好在現在已經解決了一半。

        他是帝京外調來平州的，對當地的風俗民情一概不熟，前任縣令若是無作為也就罷了，偏偏還給他留了一堆爛攤子。

        爛攤子之所以叫爛攤子，就是因為難以解決。程松這段日子忙的不可開交，可偏偏他是新來的官員，許多事情當地人不愿意配合著來。

        還好昨日顧家老太爺來來了一趟官府，因為這層關系，不少人家收斂了一點，方便他行事。

        第二日，全家人一起吃飯，程松看著坐在那里無精打采的程雙梨，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阿梨，過幾日平州有一場詩會，那里應該會有不少和你同齡的姑娘，要不要去玩一玩。”

        “爹爹，我不感興趣，不去不去。”程雙梨一口否決了，她現在哪有心情去詩會，想辦法學會祖母的雙面繡才是目前最緊要的事情。

        “你這丫頭，唉，簡直浪費了那一身的才學。”

        程松一生引以為傲的事情就是他的兩個孩子。

        從前在帝京，家中地方小，夫人生下雙梨身子也不好，為了讓她好好歇歇，每次下值回來，他都把年幼的程雙梨抱到書房，父女二人待在一塊，平時看書也帶著她一起，

        有一夜，他實在太累，迷迷糊糊中寫完了他負責修篆的那部分文書，結果平時聽話的雙梨突然一巴掌呼在了他的臉上，指著他剛寫好的幾個字，口齒不清的說了起來，

        程松被女兒拍醒，看著她反常的動作，目光轉移到了那張剛寫完的紙上，瞬間清醒，他居然把兩個章節的內容寫串了！

        當日的程雙梨才五歲不到。

        自那以后，程松開始有意識的觀察著程雙梨，他發現，自己的女兒，過目不忘，理解能力也極強。

        不過家里條件太差，沒多余的錢培養程雙梨，只能在他休息的時間，手把手教她。

        一轉眼，就過了這么多年。

        程松來不及煽情，眼看快要遲了，趕緊把碗里的粥喝完，拿著外套跑了出去。

        “小池，今天上午把這些看完就能休息了。”程雙梨把他的書拿過來，用手指了指，交代著。

        “阿梨你不和我一起看嘛？”程洛池歪著頭看著她。

        “我有別的事情，我要和祖母學刺繡。”

        “哦。”

        程家小院里，上午充滿了歡聲笑語。

        程雙梨和趙姨娘學刺繡，練習格外認真。程洛池房間的書桌正對著院子，窗戶打開，剛好能看見外面那對祖孫。

        “阿梨，拿針的時候要把針垂起來，不然反面的線會被刺穿，這是精細活，也累，你想要什么，祖母給你繡吧。”趙姨娘看著程雙梨又被刺破了一根手指，十分心疼。

        “不，我多練練就好了，祖母您看看我這里對不對。”程雙梨依舊沒有放下手里的繡繃，忽略著指尖上的疼痛，接著繡起來。

        ……

        程雙梨過目不忘的本領在這里發揮出了新作用，程夫人之前教過程雙梨一些，但畢竟不是專業的繡娘，學了這么些年，基本功倒是扎實，就是沒有什么特色。

        在趙姨娘的指點下，程雙梨花了七天時間，十只手全被扎了一次，頂著發青的眼圈，終于繡出來一副很小的手帕，一面是香草，一面是蘭花。

        “阿梨，這，這繡的也太好了！”趙姨娘看著那帕子，一臉激動。

        她當年苦學了許久，才把雙面繡的法子掌握下來，如今她的孫女，居然只花了七天，就繡出來了一副，雖然看著粗糙了些，但還是能看的過去。

        “阿梨這繡的確實不錯，這是娘教的好。”程夫人也湊到了她們中間，一頓猛夸。

        “阿梨，我，能給你弟弟繡一個嗎？我喜歡老虎。”

        程雙梨把她們的夸贊全部收下，程洛池的訴求，暫時被她擱置到了一邊。

        她呆在房間里，緊盯著她才繡出來的東西，想了想，從柜子里拿出來了一套衣服，天青色刺繡團花裙，這是趙姨娘為了給程雙梨慶祝生辰，特地熬了三個多月，在候府里做好的衣服。她只穿過了一回，就搬到了平州。

        單看她的那個帕子，還可以，可是一旦把兩樣東西放到一起，高下立見。

        程雙梨盯著趙姨娘做的那件裙子，觀察著那裙子上的刺繡紋路，針法，眉頭漸漸緊皺。

        祖母做的這條裙子太精致了，一看就花了很多時間，以她目前的水準，要趕上祖母，起碼還要三個月，不是三個月后她能做出來一模一樣的裙子，而是三個月后她才會繡上面的花紋。

        三個月啊，爹爹如今的俸祿還沒有發下來，但家里還有她給娘親的那些銀子。

        可是祖母年輕時身體受損，現在藥材肯定不能斷，家里每日吃穿用行也要花錢，天這么冷，她爹爹穿的還是那件前年的襖子，娘親的金鐲子還是被送去了當鋪，小池今年的夾襖也是用她舊的衣服改過來的，清蘅姐姐之前送給她的東西還要回禮……

        到了晚上吃飯的時候，看著碗里的米，比最開始要少一半，程雙梨沒有說話，程洛池十來歲的孩子正是能吃的時候，一點也沒吃飽。

        看著大人們一臉沉默，他也沒有出聲，程雙梨沒有心情，趁著其他人不注意，把碗里的飯扒拉到了程洛池那邊，

        “阿梨。”程洛池一臉激動看著自家姐姐。

        “噓。”程雙梨給他打了個手勢，姐弟倆心照不宣。

        回到房間，程雙梨的心情更低落了。

        看著掛在那里的裙子，想了想家里如今的情況，伸了個懶腰，打起精神坐起來，走到繡架邊上坐好。

        她正忙活著，突然屋外傳來了幾下敲門聲。

        “阿梨，阿梨，是爹爹。”

        “欸，我來了，來了。”程雙梨放下繡花針，趕緊跑了過去。

        “爹爹，怎么了？您這是去哪了？”程雙梨看著程松身上還披著外套，有點好奇，這么晚了，又會去哪？

        “阿梨啊，是不是不喜歡今晚的菜？冬天冷，要多吃些，夜里別餓醒了。”說著程松就像變戲法一樣，從背后拿出來一個冒著熱氣的油紙包。

        “爹爹……”程雙梨一時不知所措。

        “剛在市場上買的桂花糕，快點吃，我還有事，你回屋趕緊把這些吃完，冷了你到時候又不樂意吃。”程松搓著手，站在外面。

        程雙梨拿著一包熱氣騰騰的桂花糕回到了自己房間。

        她看著繡架，還有手里那些糕點，更難受了。

        把紙包拆開，程雙梨拿了一塊出來，小口小口的吃了下去。然后又去了程洛池的房間，

        “給。”

        “阿梨，在哪里來的？”程洛池看見這個，立刻笑了起來，

        “爹爹知道我們晚上沒有吃飽，給我們買的。”

        “阿梨你不吃嗎？”

        “我吃過了一塊，這些都是給你的。”

        “阿梨真好！”程洛池美滋滋的吃了起來，程雙梨看著他的樣子，心里不是滋味。

        “吃完記得去漱口，我回去睡覺了，明日早點起來讀書。”

        “好好好，阿梨再見。”

        程雙梨在繡架旁待了大半夜，次日起來的時候整個人暈沉沉的。程松已經去了官府。

        “阿梨，嬤嬤已經打好水了，快去洗漱，飯在灶臺上熱著，等下記得吃，我和嬤嬤去藥房抓藥。”

        程雙梨無精打采著看著她們出門了，“好。”

        洗完臉后算是清醒了一點。

        程洛池在房間里讀書。

        趙姨娘在院子里曬太陽，“祖母，您幫我看看，這塊地方，就是這里的燕子，是怎么繡的啊？”

        程雙梨把她那件團花裙拿了過來，問向趙姨娘。

        “阿梨，”趙姨娘接過來，摸了幾下，這才說道，“阿梨，這個是信期繡……”

        程雙梨聽得認真，程洛池讀了一大早的書，偷懶跑到了院子里，聽著那些，不知不覺打起來了哈欠，最后一頭栽倒趙姨娘的懷里。

        程雙梨，“……”

        “程洛池，回去睡。”

        趙姨娘說的程雙梨全都懂了，又去了房間里琢磨繡品。

        晚上的時候，程松在家里閑談，“三天后的詩會阿梨真的沒有興趣？有很多和你同齡的孩子都會去。”

        “爹爹，我不去，我最近很——”忙。

        程雙梨一激靈，眼神都不對了，“爹爹，和我一樣大的那些閨閣小姐們都會去？”

        “對，阿梨現在有興趣了？”

        “我去，我去，我帶小池一起去。”程雙梨急忙點點頭。

        “我不想去！”程洛池急忙反抗起來。

        程雙梨一巴掌拍了過去，在他耳邊輕聲細語，“不去的話，就把昨日的桂花糕還我。”

        程洛池肉眼可見的屈服下來。

        程雙梨不是為了去玩的，她有兩件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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