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污蔑你，你是誰用得著我來污蔑你！”那小公子昂著頭，寬大的衣袖向外揮，叉著腰，一臉不在意的樣子。

        “坊間都傳遍了，謝夫人嫌顧清蘅年紀大，不喜顧家女，卻念著顧家的嫁妝——”

        “褚子曠你住口!”謝文昊已經忍不住沖到了這小公子面前，抓住他的手，聲音都有些顫抖，

        “謝家與你無冤無仇，憑什么陷害與我？”

        “我又沒說錯！謝家在顧家拿了多少好處，折成的銀錢有多少你心里沒點數？顧家派人上門收賬的時候我們又不是沒有看見……”

        謝文昊看著眼前得意洋洋的褚子曠，幾乎要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可余光瞥向旁邊的顧清時，一愣，隨即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捏緊拳頭，深吸一口氣，

        “清時，這一切都有誤會。諸位同窗，你們也知道，”謝文昊頓了一下，隨即越來越流利的說了起來，

        “自家父去世，我母親整日以淚洗面，家中事務一概由老仆打理，我母親信任他們，府上又無人拘束，漸漸就起了歪心思，仗著我和清蘅的關系，才做出這等混賬事，等我從書院回來得知此事，如今這些刁仆已經被我處置，先前賒欠的銀錢也全奉還。”

        褚子曠不等他說完，又開口大叫起來，“誤會什么啊誤會，就算生意上是誤會，那上回，你家別院的詩會，顧清蘅不知被哪個丫鬟頂撞，當場暈了過去，當時在后院的姑娘小姐們都知道吧。”

        “那日清蘅大病初愈，身體虛弱——”

        “你能別突然打斷我說話嘛！那日顧清蘅暈倒在你家別院，滿院的仆人沒一個上前，連個大夫也沒喊過來，還是讓那個誰……趙岫岫和——”褚子曠停了一下，沒想起來另一個是誰，身后的小廝趕緊湊到他耳邊，捂著嘴提醒到，“少爺，是程大人家的小姐。”

        “對對對，程家姑娘，把顧清蘅帶到顧清時身邊，這才把大夫喊過來。你說你心悅顧清蘅，那怎么對人不管不問，還讓她差點在你謝家出事？”

        “對了，顧清蘅即然是你未婚妻子，那就是謝家未來的當家主母，謝家的下人卻這般對當家主母，可見你們謝家對這門親事也并不在意。”坐在褚子曠旁邊的一個男子也幫腔說道。

        “誰說那是謝家的下人了，那日在別院的，是謝家的遠房表小姐，名叫祝苑，接到謝家已經有些時日了。”一個清脆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眾人皆回頭看去，一群姑娘們正往這邊走來，方才說話的那個，是走在最前面的趙岫岫。

        “你們怎么過來了，先去別處玩玩，這里等會再來。”趙嶼見自家妹妹也橫插一腳，皺皺眉，從人群后走出來站到趙岫岫面前，小聲叮囑著。

        “陳家妹妹想看這里的竹林，顧夫人就讓我們過來和你們一起玩，哥哥為何不讓我說？是褚子曠說錯了，我剛巧聽見，糾正一下罷了。”

        “趙岫岫，那日你在對吧，來來來，給大伙說說當日究竟是什么情況？”

        褚子曠就像看到救星一般，看見趙岫岫不說話，趕緊從里面拖來一張凳子，笑得有些諂媚，“趙大小姐，您請。”

        “趙姑娘，還請三思而后行，你平日玩鬧慣了——”謝文昊的臉色此時非常難看，就像是被人打了一般。

        趙岫岫一看這個人就想起來前世兄長的慘狀，頓時火冒三丈，還未開口，另一人就站了出來。

        “謝公子也慎言，我妹妹雖頑劣，可性情純良，從不做那些道貌岸然之事。”趙嶼聽那話心中就隱隱有些不快。

        站在旁邊的少爺小姐，心中皆暗自竊喜，今日居然能聽到這樣的事情，這寒冬臘月的，來顧家一趟，值！

        有些雖參加過先前謝家別院的宴會，可那次消息被謝家封住，什么也沒查出來，這次碰到機會，自然不肯放過，各個都豎起耳朵聽了起來，一個也不肯走，反而催促趙岫岫和褚子曠快些說。

        有些許了解內情的姑娘們等不及，已經開始互相分享信息，前廳里格外熱鬧。

        趙岫岫簡明扼要的說完那日發生的事情，默默退回趙嶼身邊，沒有再開口。

        院子里這些年輕的公子小姐們也安靜下來，一起陷入了沉思。只有謝文昊臉色蒼白，顧清時抬眼看著他，沒有說話。

        姑娘們和這些男子聽完趙岫岫說的這些，心里各個都有了桿秤，尤其是這些小姐，從小飽讀詩書，又待在后宅，那其中的彎彎繞繞都一清二楚，沒過多久，就各自散到了竹林的角落，開始討論起謝家這個表小姐，和倒霉的顧清蘅。

        褚子曠看著臉色蒼白的謝文昊，心里十分愜意，摔門而出。

        一旁的小廝和幾位公子也趕緊跟了出去，原本熱鬧的庭院瞬間清凈了不少。

        謝文昊看到褚子曠的身影越來越遠，這才松了一口氣。

        “清時，今日之事，確是我的疏忽，但我對清蘅，實乃真心……”

        ……

        庭院外的環形回廊，栽了不少花花草草，其中正有一處角落，位置偏僻，是個看熱鬧的好地方。

        有一個人，就站在那個角落里看完了整場鬧劇。

        顧清時此時若是回頭，定能認出，這是二叔家的庶子，顧潭。

        在角落里的青年男子突然一個不穩，靠著石柱慢慢滑了下來，坐在地上的顧潭慢慢睜開了眼睛，一陣恍惚，看著周圍并不熟悉的場景，扶著柱子站了起來。

        等看到不遠處正在和謝文昊交談的顧清時，顧潭如墜冰窖。

        他怎么又做出這樣的事情？

        半月以前，顧潭隱隱發現，他時而會做出一些奇怪的事情，起初他只當是這段時間照顧姨娘，身體疲倦罷了，并沒有在意。

        直到那天，顧清時派人給他送些書籍，可他自己卻待人走后，把那些書撕得一干二凈。回過神的顧潭看著滿地的碎紙，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他做出的事情。

        顧潭覺得自己出了問題，他的心里，居然對顧清時產生了莫名的仇恨，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恨意。

        不該是這樣的，他從未恨過顧清時。

        能去書院讀書，沒有被嫡母打壓，這一切都是顧清時在幫忙。

        顧潭很惶恐，這種感覺非常不好，他就像一個傀儡，受人擺布。

        今日是顧清時姐弟的生辰，因前段時間的事情，顧潭沒打算過來，早早就把自己關在了屋子里，昏昏沉沉的睡著了，怎么睜開眼就是在顧清時跟前。

        顧潭如今是真的害怕，他完全不記得自己是怎么來到這里的，這些日子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出乎意料的驚悚，看著面前的回廊，心里暗自念叨，

        “過幾日就去山上待幾天，太邪門了……”

        顧潭邊念叨著，邊觀察著周圍的環境，想著該從哪里脫身離開，抬頭就看見一個還算熟悉的身影站在回廊里。

        顧清時不知道什么時候走到了他面前，

        “人都走了為何還不進來？”

        顧清時早在褚子曠和謝文昊爭吵的時候就注意到這里站了個人，就猜到是顧潭，所以三言兩語把這些人打發走，看著顧潭站在那里許久不動彈，干脆過來看看。

        “我……”想到這些天的異常都是和顧清時有關，顧潭有些心虛，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罷了，先隨我過來換身衣服。”顧清時看著顧潭衣袖上沾的泥土，皺皺眉。

        “不用不用，我這身衣服挺好的……”顧潭連忙推辭，顧清時不等他解釋，已經往前走去，小廝箜篌見狀，趕緊扶著顧潭往前走去。

        長渡軒對顧潭來說，簡直是另一個世界。

        顧潭坐在椅子上，捧著剛泡好的明前茶，一動也不敢動。

        顧清時看他這樣，有些無奈，“在我這里無需這般拘謹。”

        “我知道……對了，今日是你生辰，顧清時，祝你日后一舉奪魁，金榜題名。”

        “多謝，上回我派人送的那些書，可有缺漏？你還需要什么盡管說。”

        提到這個顧潭就有些心虛，上回那些書全被他撕爛了，后來是他蹲在地上，一張一張拼起來的，趕緊擺擺手，“已經夠用了，多謝多謝。”

        很快就有侍女捧過來好幾個托盤，都是些男子的衣物。

        “這是我的衣服，是干凈的，從未穿過，你先拿去換上。你的衣服上沾了泥。”

        不容他拒絕，又開口說道，“趕緊換完衣服，祖父要見你。”

        侍女帶著顧潭往屏風后換衣服，顧清時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喝了起來。

        謝文昊果然難纏，他和清蘅的婚約，還是要盡早取消。

        今日生辰宴，各家小姐都會過來，程雙梨應該不會缺席。他已經很久沒見到那個小姑娘了。

        正想著，突然被人打斷了思緒。

        “大少爺，您別說，這衣裳二少爺穿著倒是顯得格外精神，就是二少爺有些瘦，若是再長些就更合適了。”箜篌湊了上來夸贊道。

        換了一套衣服的顧潭明顯有些不自在，但明顯比之前要精神很多，一旁的嬤嬤也忍不住說了幾句，

        “我看二少爺和大少爺年齡相仿。如今換了這身衣裳，精神多了，若是二少爺再壯實些從后面看，老奴還真分不清大少爺和二少爺。”

        顧潭手足無措，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一旁的顧清時聽見這無心的話，端著茶的手卻突然頓了一下，抬眼看向顧潭。

        換了一套衣服的少年明顯多了幾分貴氣，和往常很不一樣，就像變了一個人。

        顧清時突然笑了一下，放下茶，站起身，“這樣挺好，走吧，我帶你去見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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