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游擊戰對付你陣地戰

        就在潘吉闖蕃遼營的第三天，遼國太后蕭焯急令蕭噠凜回燕京復命。等他馬不停蹄趕回去，遇見了同時被調回的遼國另一名驍將耶律休哥。

        兩人進宮，來見蕭焯，發現南院大王韓德讓也在。

        見了禮，蕭焯賜座，說了一番慰問的話，開始言歸正傳。

        蕭焯說：“根據線報，宋朝趙家皇帝時刻都在想著，要報高粱河大敗之仇，現在是箭在弦上，隨時要發。我估計冬日寒冷，宋軍不適，要來也是明年開春。此戰決定我國生死存亡，讓兩位將軍回來，是有要事。”

        兩人趕緊起身：“太后若有差遣，只管下令!”

        蕭焯輕輕揮手，讓兩人坐下：“趙家皇帝那些招式，無怪乎三兩樣，這次也不過是三路、四路并進，然后突出一路，引我出擊，其他幾路合圍。我們這次不和他死纏爛打，利用騎兵快速突擊，擊其一路，將其擊潰，則其他幾路不攻自破。”

        兩人心中疑惑，這宋朝皇帝想些什么，太后怎么如此清楚？

        蕭焯似乎看透了兩人的心思，指了指旁邊的韓德讓，笑著說：“還不是多虧了他。趙家皇帝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的眼睛，聽說剛弄出了個什么《萬全陣》，就給咱們知道了個八九不離十。陣是死的，人卻是活的；你擺個陣，我偏不去破你，咬一口就走，您能柰我何？”

        耶律休哥是皇室宗親，說話自是比蕭噠凜隨便：“啟稟太后，宋人多有傳聞，言本朝萬歲年幼，朝綱松弛，內訌不斷，此時用兵，恐對我不利！”

        蕭焯微微一笑：“這個，讓南院大王給你們解釋吧！”

        韓德讓自負地點點頭：“連你們二位將軍都心存疑問，說明我這個計謀相當成功。”

        他看二人滿臉疑惑，接著說：“宋人有個俗語，叫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說白了，無非是互派細作，刺探軍情。那趙光義自從高粱河戰敗，一心復仇，豈能讓他準備充足？晚打不如早打我在太后的授意下，故意讓人放出風聲，說咱們內部不和，又加皇上年幼，他們必然認為這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提前來犯，我們正好可以以逸待勞，以長擊短。此仗若勝，趙光義就徹底怕了，我敢說他在位之際，再不敢犯我邊境！”

        二人恍然大悟。

        蕭焯這才說了讓二人前來的用意：

        “皇室守衛精銳皮室軍現有三萬，你二人各領一萬，加緊野戰操練，一旦開戰，看準時機，務必一擊必中。宋軍不善馬戰，只知道被動防守，陣法死板，又有監軍管著，將領哪有決定權？我賜你們臨場決斷，可見機行事。”

        二人心中大喜。這皮室軍是先皇所創，幾十年來在遼國立國征戰中，到處都有它的身影，被譽為“常勝軍”。所選軍士，俱是身高體壯，武功高強，既善騎射，又忠心耿耿。因“皮室”在遼國語意中，是“金剛”之意，所以又被稱為“金剛”軍。

        現在，太后讓二人率領，可見對二人的信任。

        二將領命而去，蕭焯看了看韓德讓，隨口問道：“你那個什么寒梅現在怎么樣了？”

        一提“寒梅”，韓德讓馬上一臉自豪：“太后放心，她已按照我的周密計劃，潛伏在趙光義兒子身邊，一旦開放，將是天下皆驚！不過，她和蒼鷺一樣，都是我遼國大業的重要棋子，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動用。太后你想一想，這蒼鷺可是不但給我們送來了大把的銀子，還有絕密的消息，解了我們的燃眉之急呀！”

        蕭焯十分滿意:“當初你整這些花錢的東西時，我還不理解，認為是白搭功夫，浪費錢，現在明白了，你比我想得遠！”

        韓德讓搖搖頭：“你不在上邊給我擋著，我什么也干不成！早就把我以圖謀叛逆殺了！”

        蕭焯忍不住笑了：“你干這些，在外人眼里，可不就是圖謀不軌？”

        韓德讓也笑了：“說得也倒是。我圖的是大遼的謀，為大遼殫精竭慮；我不的是趙家的軌，讓他斷了滅我的念頭！”

        蕭焯嘆了口氣：“前幾年，天天都有重臣，在我面前叨叨個沒完，說你凈花錢整些個沒用的，我看你忠心，才壓下了；沒想到你還真整出了名堂，不但不用再花錢，還能賺錢！”

        韓德讓心想，你哪里知道我有多難？選人，訓練，外派，互相制約，哪一道環節不需要錢？光每月的餉銀就夠我頭疼的了，好在現在總算走上正軌，在汴梁投資的酒店，每年都能賺回大把的錢，不但可以應付這些費用，還能為遼國輸送些急需的物品。

        從一名奴隸，神奇般地熬成遼國重臣，韓家幾代人靠的是隱忍和毅力。故鄉在中原，但那是個永遠都回不去的夢想，除非幫助遼國滅了宋朝。但那時就能回去嗎？會不會被千夫所指？況且即使回去，又有何用？

        韓德讓這代起，其實就沒有了故鄉的概念，上一輩給他們灌輸的，只有仇恨！

        如果不是連年戰亂，他們何苦背井離鄉，被俘后成了奴隸，過著豬狗不如的生活？

        故鄉越是回不去，他的恨就越強烈，特殊的經歷，造就了扭曲的思維。

        這種無處發泄的恨，只能轉嫁到宋朝皇帝身上，盡管那時候發生的事，和他并沒有任何關系。

        遼人驍勇善戰，治國那一套學的卻是唐、宋，朝中漢人做官的不在少數，所治下的燕云十六州也大都是漢人當政，遼國的南院是專門管理漢人的，韓德讓擔任的大王職務，和專管遼人的北院大王一樣，成為了皇帝的左膀右臂。

        韓德讓劍走偏鋒，除了熱衷從漢人中網羅細作，為己所用外，還有一個長期的計劃：借助宋朝文人當政的機會，從思想和意識里腐蝕他們，讓官員們在及時享樂的思維里沉淪，到時候還不是面對大遼鐵騎，只有待宰的份？

        這是一個十分大膽，卻一時半會看不到效果的計劃。不過，他還沒有考慮成熟。

        64二十萬大軍成綿羊

        公元九八六年七月二十日，宋太宗雍熙三年。

        二十萬北伐大軍全面潰敗的消息，像瘟疫一樣迅速在汴梁蔓延，上至朝堂，下至街頭巷尾，到處都在議論此事。

        趙光義木然地呆坐著，心里卻像翻騰的江水，一刻也無法平靜。

        怎么會敗呢？怎么能敗了呢？

        戰事一開始，的確像他預料的那樣，各部進展順利，他甚至一度認為戰爭的結果已經沒有任何懸念。

        這時候，出事了。

        西路的曹斌一路攻城略地，卻犯下了一個致命的錯誤：糧草被人偷襲了。

        耶律休哥率領一萬皮室軍，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突然燒了曹斌大軍的糧草，隨即又呼嘯而去，不見蹤影。

        久經戰陣的曹斌此時卻昏了頭，欲進還退，猶豫不決，等到下了決心，已經晚了，上萬皮室軍又鋪天蓋地殺來，那陣勢如同山崩海嘯一般嚇人。饒是曹斌久經戰陣，此時卻鬼使神差地亂了方寸，在遼軍精銳的沖擊下，落荒而逃。

        此時，遼軍一萬精銳是虎，曹斌十萬宋軍成了羊，虎入羊群，這一頓斬殺，地上血流成河，天空黯淡無光。

        十萬宋軍心里此時只有一個念頭：跑！跑得越快越好！兵找不著將，將弄丟了兵，好不容易跑出去百十里地，收攏人馬，已經折損過半。

        趙光義得報，心中一沉：完了！歷時數年精心組織的進軍計劃徹底破產了，權宜之計，另外兩路迅速回撤，以免再受損失。除了急令撤軍，他還沒有忘了，讓潘美派人把當地的百姓撤回宋朝境內。

        幽云十六州大多是漢民，連州官也是，宋朝和遼國在這里展開的拉鋸戰，讓當地的官員過足了“投降癮”，反正大軍一到，明知道以自己那點兵力，還不夠人家塞牙縫，只有投降。

        兩國在此地不熟，最終還得靠他們這些降將來鎮守。

        潘美負責西路進軍，此時撤軍當然要防備遼軍突襲，接到趙光義的旨意，趕忙找來監軍王詵、副監軍候莫陳利用、副將楊業商議。

        楊業主動提出，自己斷后，阻擋遼兵，掩護邊民轉移。

        潘美還未發話，監軍王詵卻干笑了兩聲：“遼兵還沒來，楊將軍就想著防守，卻不主動出擊，這不是滅我大宋的威風、長遼人的士氣嗎”

        這楊業本是北漢降將，人又耿直，王詵早看他不順眼，此時正好借機給他“穿小靴”。

        其實王詵這個人，心胸狹窄，嫉賢妒能，又胸無點墨，完全仗著先父在時頗受趙光義重用，才高居監軍之職，要不是礙著潘美和趙光義是兒女親家，他甚至連潘美也不放在眼里。

        副監軍候莫陳利用本是王詵下屬，但仗著自己和趙光義非同常人的關系，對王詵一向看不慣，接了他的話說：“圣上可沒說主動進軍，而是讓保著百姓撤退。”

        王詵鼻孔哼了一聲：“你這話可正應了有些人的心，本來就是和萬歲離心離德！”

        王詵的話正說到楊業的短處，自古降將矮三分，當下一咬牙：“我出擊可以，但你們須派兵接應。”

        王詵這才稍微放了臉：“那是自然。”

        楊業忍氣帶了幾個兒子，匆匆而去；潘美等了半天，沒有楊業半點音訊，王詵早已不耐煩，令潘美帶了人離去。

        候莫陳利用心中暗罵：這王詵真他娘的不地道，說好了接應，言而無信，這下楊業定是兇多吉少。但自己是個副手，多說無用，只好撤了。

        等楊業撤到約定地點，哪里有接應半點影子身后，蕭噠凜率領著皮室軍，像樣子一樣緊緊貼上來，楊業最后力戰被擒，絕食三天而亡。

        消息傳回汴梁，趙光義心中痛惜了半天。對于楊家，他是即用其威名，但還提放著，要不然，以楊業的才能，足可以獨當一面，可他偏偏把楊業放在潘美麾下。自己琢磨別人一輩子，生怕被別人琢磨，所以，他得處處留著一手。

        楊業既死，封賞肯定是得給的，不能讓他的兒子們還有將領們寒心，于是，他傳旨予以加封。

        這時候，候莫陳利用的奏折到了。

        奏折中，歷數監軍王詵的種種罪行，把楊業之死的罪責全說成是監軍王詵所為，如果不是他獨斷專行，自以為是，西路軍不會敗，楊業不會死。

        趙光義和候莫陳利用之間的關系，誰也說不清楚，反正他就是相信這個很會討他歡心的家伙。

        與王承恩不同，王承恩久歷官場，世故圓滑，說出的話是奉承；候莫陳利用卻是毫無心機，心直口快，同樣的意思，經他口中說出來，卻讓自己感覺十分受用。

        眼下，正缺個承擔此次進軍失敗責任的人，候莫陳利用的奏折來得真是及時。

        一向恥高氣揚的王詵，做夢也沒有想到，趙光義會拿他開刀，還沒迷瞪過來怎么回事，就被削職發配到了西北。

        至于曹斌，其實完全秉承了他的意思，敗了情有可原，只是看來他確實老邁年高，就讓他回來養老吧。

        老將潘美，因為有監軍王詵擔責，還要擔負守衛邊關的大任，就不予處罰，讓他繼續盡職盡責吧。

        而候莫陳利用，也算是在邊關歷練了一番，還是放在身邊比較合適，給個鄭州團練使的位置，從六品提到了五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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