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做常人，體內(nèi)元素從近乎枯竭到完全恢復至少需要個把月的時間。不過，小云體內(nèi)的元素像是沒有天敵的食草動物，瘋狂地在空曠的原野上增加數(shù)量。

        這種神奇的恢復速度連經(jīng)驗老到的專科醫(yī)生也第一次見到。

        第一輪考核的當天晚上，小云已經(jīng)可以在手掌中召喚出巖元素結晶塊。

        小云只在醫(yī)院的床上躺了那一個晚上，第二天就被允許回到家中。出院前，她才留意到佩勒姆校長送來的水果與希望她繼續(xù)參加考試的慰問信。

        姐姐還是忙到夜不歸宿，父親也是。母親難得地早出晚歸。母親似乎一直在為前線的這兩位擔心，同時心里又始終放不下還未做出決定的小云。

        第三天的初始亦是第二天的終結，一天的時間長長短短，可以長到幾個篇章都無法記錄全部，也可以短到簡簡單單的月出月落。

        夜已深，小云知道，房門口那個徘徊的身影只為在心里對房內(nèi)的自己說上兩句講不出口的話。

        回來的母親假設小云已然熟睡，而睡不著的小云則是配合著這個已經(jīng)被證偽的假設。

        小云沒有開燈，她在和母親的聊天欄中輸入了些許詞句，想要發(fā)送，但是最后還是設置成了定時發(fā)送。

        “萬一還有變動呢？”小云少有地自我糾結起來。

        一直等到母親的元素立場完全消失，小云才打開連接陽臺的房門。她走上臥室的陽臺，思考起自己的將來。

        “成為符文師到底意味著什么，”小云的腦中回放起一個個家人擔驚受怕的片段，“危險？牽掛？放棄原本的生活？”

        路過的輕風不會給她答案。

        小云俯瞰著凌晨四點的云川城，尋找起黑夜中的一絲燈火。云川城不大不小，但也不至于如此的沉寂。

        又一個念頭在小云腦中閃過，她只好輕聲說給自己聽，生怕吵醒熟睡的母親。

        “既然如此，為什么我的父母，還有姐姐又是一個接一個地要成為符文師呢？”

        “保護妹妹嗎？難道我就不會為你們擔驚受怕嗎？”小云百思不得其解。

        整個云川城也沒有回答，甚至連部分路燈都暗淡了不少。橫七豎八的道路上沒有一點點聲音。

        突然，小云的感知符文中發(fā)現(xiàn)背后的屋頂上出現(xiàn)了熟悉的元素。

        “你在搞什么啊？”小云不曉得空的傳送門為何會在此時出現(xiàn)。

        本著一探究竟的想法，小云在腳底召喚出巖柱，把自己頂上稍稍傾斜的屋頂。

        星空下有一扇熟悉的傳送門，門前的半貓似乎早就端坐在屋頂。現(xiàn)在的屋頂又多了一個從陽臺爬上來的小云。

        “小云？”白色半貓的耳朵尖角上閃爍著信號燈般的光點。他的嘴角沒有動過，而空的聲音通過通訊符文傳到了小云的腦中。

        “你在我家樓頂做什么？”小云發(fā)問道。

        “我在觀察整個云川城內(nèi)的機械動向，”半貓還是沒有開口，“這也是在輔助你姐和你爸搜尋漏網(wǎng)的機械。”

        “琴姐告訴我的，你家的樓頂可以俯瞰大半個城市。”貓貓接著說，“放心，任務馬上結束，我不會在這里停留太久。”

        聽聞空正在執(zhí)行任務，小云就不打擾他了。坐在一旁靜靜地看著貓尾巴來回搖擺，貓耳朵前后翻轉。

        好幾陣流星雨過去，空終于站了起來。

        “收工了。”空轉頭走回傳送門。

        “方便問你個問題嗎？”小云拉住空的手，“你已經(jīng)是職業(yè)級別的符文師了，為什么還要來符文學院？直接去考職業(yè)資格證也沒什么不妥的吧？”

        “這個東西，說來話長。你不介意的話，也不是不可以告訴你。”

        “沒事，反正也睡不著。”

        “你在糾結什么東西嗎？”現(xiàn)在的空不用讀心符文也能大概猜到小云的情況。

        “沒有，就是想聽聽小白的故事。”小云連忙否認，“越是和你說話，我越是感覺自己并不了解你。”

        貓貓重新坐到小云旁邊，隔著一段不近不遠的距離。他用手指搓了兩下腦門，終于用嘴開始說話。

        “我的元素也失控過。同樣有一位自稱塞恩小姐的人嘗試封印我。”

        “不過，她比起真正的塞恩小姐，水平差了太多。混亂的元素轉化為無處安放的力量，也就是你所見到的這條尾巴。身邊的人都把我當作怪物，仿佛我在月華的每一次呼吸都是錯誤的存在。”

        “不是我主動成為了銀月獠牙，而是只有將這種恐懼從人轉移到大家害怕機械身上，符文協(xié)會才會接納我的存在。日復一日，科技復興的云川城終于不再需要我的守護。”

        “世界的科技與符文起源于同樣的星空。最初的符文便是星空投影下的圖案，最早的科技也誕生于從天而降的那批機械。月華的皇已經(jīng)把那邊的機械收拾地差不多了，可是我狩獵機械的任務還遠遠沒有結束。”

        “狩獵機械的時間久了，我才發(fā)現(xiàn)，比起沒有靈魂的機械，擁有靈魂的生物有時更加丑陋。”

        貓貓一聲嘆息。

        小云覺得空有點跑題，但是空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你問我為何而來？”空其實是倒著順序在解答小云的問題，“那位嘗試封印我的符文師雖然封印符文的水平相當垃圾，但是她也算是為數(shù)不多的真正關心我的人。她說，云川的自由遠不止來去自由，每個人都能自由地選擇他們的存在方式。”

        “確實，我在這里又一次遇到了琴姐和小櫻，還有新認識的靜和你，”貓貓的語氣竟然意外的平靜，“大家都能接受我這個無證符文師，并沒有對我怎么樣。這就夠了。”

        “也許你的理想更加遠大，而我，只想找個沒有人會討厭我的地方。以符文學院為起點，重新開始一切。”

        “那個人也向我保證，這次任務之后，我將不受任何人的差遣，能夠去做我自己想做的事。”

        “你想做什么？有沒有我可以幫忙的？”小云沒想到銀月獠牙的背后竟是這種樣子。

        “這個暫時沒想好，不過我會先爭取到這個機會。”空讀出了小云心中的意外，“對不起，銀月獠牙或許不該說這些。如果需要，我來消除你的這段記憶。”

        “不行，記憶是寶貴的。不能隨意增刪補改。”小云抓住了那只伸出一半的貓爪，“比起那些非黑即白的評價，這才是真實的你，無論你是作為空還是銀月獠牙。我并沒有討厭的意思。至少你努力做出了改變。而且，你也沒有去用這份力量去傷害別人。”

        “哪怕沒有協(xié)會的證書，你也是很棒的符文師。這也是為什么云川城的大家更愿意接納銀月獠牙，而不是選擇徹底封殺。我們始終相信你的行動沒有惡意。”

        “更何況你本來就很厲害，幫我們解決了那么多鬧事的機械。”

        “如果你是我，你也會這么做嗎？”貓貓從一開始就能猜出小云的反應，“即使沒有執(zhí)照，也要履行符文師的職責？即便備受不懷好意的矚目，還要把自己的做法貫徹到底？僅僅是為了證明給那些極度關心或者默不作聲的人看？”

        “我一定也會……”小云不出意外地被引導向了那個誰都會輕易回答的答案。

        “是或否，先不要急于下判斷，”貓貓打斷了小云卻又故意放慢了語速，“首先，你應該想清楚自己想得到什么。就算是成為符文師后的你，又愿意接受到哪種程度的風險和代價？”

        “我所經(jīng)歷的符文世界，絕非純粹的奇幻與冒險。相反，現(xiàn)實是真正的弱肉強食。那時小櫻眼中的無助，琴和塞恩小姐的糾結，也會是成為符文師后的你所必須經(jīng)歷的部分。”

        “這個世界里，唯有不平等的條件平等地存在于每一座城市。”貓貓從未輕易讓自己的經(jīng)歷去代表別人，“我的家人沒有給我創(chuàng)造可以選擇的條件。而你不一樣，有那么多人保護你的情況下，你又應該如何定位你自己？”

        “暫時迷茫也不要緊。現(xiàn)在還有的是時間，下一輪考試下下周才開始。在這之前，我會耐心地等你的答復。”

        “選擇沒有對錯，但不同的抉擇必然會導致不同的結局。不過作為你的面試官，我始終支持你做出的任何一個選擇。”

        小云面前的半貓突然化作一灘透明的水元素，回流進傳送門內(nèi)。空的身影無聲地消失在房頂。

        吵吵鬧鬧的樓頂回歸平靜。

        夜風吹拂起小云金色的長發(fā)，發(fā)尖沾染的巖元素拉出長長的一條金絲。

        其實，小云的答案就算有所動搖，卻不曾改變根本。在理想中的銀月獠牙消失后，她更加堅定了原本的結論。

        小云本想立刻告訴空，只是沒想到之前的空居然是他留下的水元素替身。

        傳送門在收縮，里面的場景卻逐漸清晰。

        趁著還有一個人的大小，小云跨過了阻隔她的無形空氣墻，來到了門內(nèi)的世界。不出意料，門內(nèi)就是空所說的訓練館。

        電子鎖的大門緊閉，小云也不知道空在不在里面。

        此時此刻，同樣完成了任務的姐姐和父親也正在回往家的方向。

        和空一樣，他們口頭上都說著符文師這樣那樣的危險，自己卻走在了對抗機械的第一線。

        小云回想起來，每當她說出要成為符文師的夢想，并為之努力行動之時，所有人的目光中又充滿了欣慰與期許。

        “強大的符文師保護弱者聽上去理所當然，”訓練館門口的小云也不管有沒有人聽，“但是一味地接受你們的保護意味著我永遠是那個弱小的存在。因此，我要變強，強到和你們并肩齊驅。”

        “我不是要證明自己的存在多么有價值，而是想通過行動來告訴你們，我也在努力，我也能做到一個符文師應該做的一切。感謝你們給予的關心，但是我必須繼續(xù)參加考核。”

        “我覺得，符文師的意義并非站在強度的頂端俯視腳下的身影。相反，強大的符文師要為后人創(chuàng)造變強的機會，指明正確的道路，這才是我理解的最棒的符文師。”

        “我明白你們的期待與猶豫。正是有了你們一路以來的幫助，我才能走到這里。相信我，我可以做到。”

        朝陽初現(xiàn)天邊，點亮了訓練室的內(nèi)外。

        小云說的這一大段話，她早已原封不動地發(fā)給了母親。當然，用的是定時發(fā)送的那種。抄送的選項框內(nèi)還有父親和姐姐的名字。

        “歡迎回來。”緊閉的大門后面，一只白色的半貓用符文打開了電子門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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