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靈姜靈！”

        一下課，藍山便帶著他獨特的大嗓門一屁股坐在了她前桌的位置上。

        “我又學(xué)了幾個手語，你看看對不對。”

        他邊說邊擺弄五指，像不會口算只能掰手指的低年級學(xué)生一樣，搖頭擺腦。

        姜靈倒頗有耐心地看著他。

        “我……覺得，今天的你，像花一樣……”

        嘴里一邊喃著，他一邊做，忽然頓下來撓了撓頭，“嘶，花是怎么比來著？”

        姜靈輕笑，藍山紅了臉，“你別著急，我馬上就想起來了。”

        坐在一旁的江酌無意聽見他的一番話。

        稍稍走了神。

        這句話很難么？

        他把左手放在桌下，挨著墻，快速地做了一遍。

        藍山眼尖，一下就瞥見偷偷做手語的江酌，他指著江酌大聲說：“對！就是他那樣的！”

        姜靈遁聲望去，江酌迅速地收了手，神情不自然。

        藍山又驚又惱：“江酌，你什么時候背著我偷偷學(xué)手語了！可惡！”

        江酌眼神閃躲了一下，飛快地否定：“沒有，你看錯了，我是在拿本子。”

        藍山垂頭喪氣地回位置了，走之前還氣勢洶洶地向姜靈放話，等他學(xué)成歸來，要成為第一個和姜靈用手語對話的人。

        姜靈只是撐著下巴笑望著他。

        她現(xiàn)在在乎的不是藍山什么時候會手語，而是真正和她用手語對話的“第一人”，剛剛是不是真的在私底下做了？

        姜靈眸光閃閃，看得江酌很不自在。

        【剛才藍山哪里比錯了，我沒看清，你可以重復(fù)一遍嗎？】

        江酌摸了下鼻子，匆匆錯開視線。

        “沒有，他做的挺好。”

        姜靈樂了，眼上鋪了一層亮色。

        【你剛剛在看嗎？】

        把自己繞進去了，江酌這下說不出話了。

        他索性閉口不言，見姜靈的眼神好像沒有饒過他的意思，憋半天，他才蹦出一句。

        “快寫作業(yè)了，你英語單詞背了么？”

        好討厭，姜靈努努嘴，這人一點兒不坦率。

        進入期末復(fù)習階段，平日里吊兒郎當?shù)囊查_始收心，課間幾乎沒幾個人走動，一個個埋著腦袋讀書，風油精清涼油的味道縈繞在班級各個角落，氣氛堪比高考。

        這節(jié)趙紅的課，她帶來了一個新消息。

        從他們這屆開始，高考改革，他們要將要面臨新制度的高考。

        全部人聽到“新”和“改革”兩個詞，紛紛抬頭你看我我看你，議論聲漸起，有人惶恐不安，覺得自己是小白鼠，有些淡定自然，譬如班級第一的舒若楠同學(xué)，她拿起保溫瓶喝了一口熱乎乎的咖啡，十分鎮(zhèn)定。

        角落里的江酌都抬起了腦袋，眼里一團疑霧。

        見學(xué)生反應(yīng)激烈，趙紅打開電腦，給大家放了張新高考政策的圖片。

        語數(shù)英必選，物理和歷史任選一科，其余兩門從剩下的科目中任選。

        “年后返校，學(xué)校會進行第一次選科摸底，大家要根據(jù)自己的成績，結(jié)合專業(yè)覆蓋率，慎重選擇。”

        有人舉手提問。

        “老師，那高二是不是就不按文理分班了，要怎么分呢？”

        “選科決定你們的分班，”趙紅想了想，學(xué)校內(nèi)部還沒有計劃好關(guān)于分班的事宜，據(jù)說會請北京某高校的專業(yè)教師來學(xué)校協(xié)同規(guī)劃，“學(xué)校還沒通知，應(yīng)該是同組合的一個班。”

        講臺下的同學(xué)們再一次沸騰了。

        姜靈望著江酌的側(cè)臉，他若有所思。

        江酌會選什么呢？

        全理嗎？

        放學(xué)，姜靈上了個廁所，回來就不見江酌的人影。

        她司空見慣了，反正倆人每次同行都是在早上或者晚修回家。

        姜靈照常背著書包出了教學(xué)樓。

        藍山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他拍了一下姜靈的肩頭，聲音洪亮：“嘿！你才回家嗎？”

        姜靈點點頭。

        “今天聽見了嗎，老師說的，我們居然是新高考改革的那一批。亂七八糟的，分什么歷史和物理，這不和文理分科沒什么倆樣嘛！”

        姜靈靜靜地聽他發(fā)牢騷。

        一會兒，他認真起來問：“姜靈，你會選物理還是歷史？”

        他摸了一下腦袋，覺得這個問題有點傻，姜靈肯定會選物理啊！她物理那么好，他又重新問：“剩下兩科你會選什么？”

        姜靈抬頭，望著天邊被落日渲染成金橘色的云，老實地搖了搖頭。

        她也不知道。

        除了英語，姜靈沒什么偏科的，要讓她硬選，確實有些困難。

        按興趣的話，她都挺喜歡的。

        不過她現(xiàn)在最想知道的是，江酌選什么。

        她回頭，看著藍山，剛想做手語，發(fā)現(xiàn)對象不對，她又重新掏出她的小本本。

        【你呢？你會選歷史還是物理？】

        藍山理科成績不太行，文科倒是蠻好。在她看來，藍山應(yīng)該會選歷史。

        “我……”藍山別開腦袋，步子不自然地越踢越大。

        “應(yīng)該是物理吧。”

        姜靈以為自己聽錯了，眨了眨眼。

        見姜靈不信任的眼神，藍山急了，“我我我挺喜歡物理的，就是現(xiàn)在成績不太行，不過你相信我，我一定會把物理成績提上去的！”

        他鬢角打籃球的汗剛剛干，又急出了一頭的汗，藍山的目光爍爍，盯著她，好像想說什么。

        姜靈平靜地把目光抽回。

        【還是要根據(jù)成績來選吧，不然以后會很辛苦。】

        沒走兩步，姜靈腳步一滯。

        不遠處的江酌，倚在報刊亭外，書包像個大大的烏龜殼，壓得他挺不直身子。

        他低頭看了會兒單詞本，又抬頭，恰好撞見了姜靈和藍山。

        江酌迅速撐起身子，一瘸一拐地出了校門。

        【對不起，我有事先走了。】

        姜靈留下一句話，馬不停蹄地追上去。

        江酌腳步挪地飛快，險些要摔倒。

        今天意外的，他很準時地放了學(xué)。

        因為趙老師的話，他想回去仔細琢磨一下選科。

        馬上要出校門的時候，他又忍不住在校門口徘徊了起來。

        姜靈平時也是這個點走的，今天卻沒看見她。他走之前看見姜靈書包還在，人應(yīng)該還沒出校。

        反正都是同一棟樓的，等一等也無所謂吧。

        江酌想。

        直到看到姜靈和藍山并肩地走了出來，他才覺得自己有神經(jīng)病。

        姜靈沒有義務(wù)和他一起回家啊。

        他在想什么，江酌覺得自己搭錯神經(jīng)了。

        姜靈終于追上他，咻咻咻地喘氣，這人怎么回事啊，看見她就跑。

        她拍了一下他的肩，面帶慍色。

        【慢一點，小心摔倒。】

        江酌見她臉色紅潤，小口喘氣，顯然是跑著趕上來的。

        他這才放慢了步調(diào)。

        【你怎么看見我就走？】

        姜靈看上去不太開心，江酌不知道怎么解釋。

        “沒有，我剛剛就是準備走了。”

        屁！哪有準備走的人還要待在原地看兩頁單詞的。

        倆人無聲地走了一段路。

        姜靈嘆了口氣，戳了戳他的肩膀。

        【你腳的傷怎么樣了？】

        “還好，沒傷到筋。”

        【還疼么？】

        “有一點，但是還好。”

        “還好”是什么啊，腿都扭了還走那么快，她又不會吃人，至于么。

        又是一陣靜默。

        姜靈再一次戳了戳他的肩膀。

        【你會選物理吧。】

        不是疑問句。

        江酌愣了愣，點點頭。

        姜靈放下半顆心，又問。

        【其它兩科呢？】

        江酌沉默了，他也不知道。

        江酌就是全科均衡生，沒有一科偏的，全面發(fā)展，突然讓他選擇，真的有些難。

        倆人都在各自思考。

        忽然，姜靈率先抽回了神。

        她像貓一樣警覺起來，江酌沒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了什么，只見姜靈慢慢退步，縮到了他背后。

        正前方，一個高大的男人拎著一袋子?xùn)|西趕上來。

        他氣喘吁吁，看了眼江酌身后的姜靈，瞇起眼睛笑：“靈靈，找了半天才找到的學(xué)校，給你買了點吃的。”

        江酌疑惑地打量他，這個男人身材高大，穿著與季節(jié)不符的修身黑t，手臂上隱隱露出半邊紋身，膚色棕黃，五官硬朗得有些嚇人，一臉的絡(luò)腮胡，眉毛還缺了一塊。

        這人和姜靈是什么關(guān)系？

        舅舅？叔叔？……爸爸？

        感受到姜靈在身后攥住他的校服的力度，江酌微皺眉，潛意識覺得眼前的應(yīng)該不是什么好人。

        “不好意思，請你讓一下。”

        姜德康這才注意到眼前這個小鬼頭，他的笑容一下冷下來，“你和我女兒什么關(guān)系？”

        女兒？他心下一驚，冷靜思考了片刻，怎么也無法把姜靈和眼前這個混hei/社//會似的男人聯(lián)想在一起。

        現(xiàn)在的人販子都這么膽大包天了么？

        “我和她是同班同學(xué)。”江酌挺著膽子直視他，這人看上去不像什么善茬，他預(yù)感到可能會有麻煩。

        江酌往后握住姜靈的手腕，“我們走。”

        姜靈緊跟著他，身子不敢遠離半寸。

        姜德康一下拽住了姜靈的另一只手，“靈靈，我是爸爸呀。”

        姜靈渾身一抖，奮力想抽回手。

        江酌發(fā)覺，他打開男人的手，豎起十二分警覺，“不好意思，我們不認識你，你再這樣我就報警了。”

        男人瞇了一下眼睛，沒想到這個黃毛小子力氣還不小。

        “你誰啊？我跟我女兒說話用得著你管？”

        姜德康居高臨下地把他打量了一遍。

        他嗤笑：“小瘸子，你不會想泡我女兒吧？”

        江酌臉色一下變得很難看，姜靈先一步拉起了江酌，急急地往前走。

        姜德康上前一把抓住姜靈的手，她被迫松開了江酌，“靈靈，你聽話一點行不行，爸爸這次過來就是特地來見你的，你看，我還給你買了好多零食，你們小姑娘不是最愛吃這個么？”

        姜靈嘴里發(fā)出含糊不清的低鳴，她一手打掉了他遞上來的那一袋零食，袋子里的東西頃刻間泄了一地。

        姜德康的眼色一下暗下去，“姜靈，我警告你，別給臉不要臉。”

        江酌上前拽拉男人的身體，“你放開她！”

        “他媽哪來的野小子？”

        姜德康不耐煩了，猛地給他的臉來了一個肘擊，江酌一時頭暈眼花，踉蹌得跌坐在地上。

        姜靈見此，狠狠往他的手臂上咬下去。

        男人吃痛大叫，用手掌重力地把她腦袋拍開，姜靈定住身體，上前把江酌從地上扶起來。

        圍觀的路人漸漸變多。

        “這人怎么打?qū)W生啊？”

        人群中，一個戴著眼鏡的穿著一身正裝的男人率先走上來，“我警告你不要再動這兩個孩子，我已經(jīng)錄了像，警察馬上就到。”

        姜德康啐了一口，“媽的，我是她老子，警察能把我怎樣？”

        許安寧接到公安局的電話，趕忙從公司趕到了派出所。

        兩個孩子做完筆錄，肩并肩坐在椅子上。

        許安寧了解完事情得來龍去脈，氣得牙癢癢，趁這機會，她又向警察出示了一堆這個男人騷擾她和女兒的證據(jù)。

        另一邊，姜靈回頭，見江酌臉上腫起的大包，心疼得要落淚。

        他發(fā)現(xiàn)姜靈在看自己，“他剛剛有沒弄傷你？”

        姜靈搖搖頭，她伸手輕輕碰了碰他的臉頰，被江酌很快躲開。

        “我沒事，你不用擔心，過幾天就會消腫的。”

        臉上火辣辣的疼，江酌沒敢表現(xiàn)出來，他又問：“你認識那個男的嗎？”

        姜靈低下頭，半晌，輕輕搖了搖腦袋。

        “你以后小心點，他好像很了解你們家，估計是追蹤很久了。”

        姜靈抬頭，淚眼朦朧。

        【很疼吧，你的臉。】

        江酌沒想到她還在糾結(jié)這件事，他努力扯著嘴角笑了一下，久違的小梨渦出現(xiàn)在他的唇角邊。

        “瞧，我還能笑呢，沒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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