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那天是周五,  連軸轉了好久，程真心決定給自己放個假，便沒上班,  找韓宇去洗浴中心好好來了套大保健。

        回家的時候已經晚上七點多了，他前腳剛進家門、換完鞋,  后腳沈晝跟了進來,  手里提著一只大包裹。

        和現在的年輕人不同,  沈晝仿佛活在古代，從來不網購，這是程真心第一次見他拿包裹回家。

        那必須得好好夸獎一下了，程真心語氣夸張：“呦,  沈總學會網購啦。買的什么,  專業書？拼夕夕砍價水果？”

        “我沒買，”沈晝說，“剛才在門口碰到快遞員，他說是你的快遞。”

        “我的？”

        最近忙的很，根本沒時間玩手機,  更沒心思找買手。程真心邊去洗手間撒尿，邊支使道：“幫我看看發貨人。我怎么不記得買過東西，難道sa又送我禮物了？”

        “我看看”沈晝端詳半天，終于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一行小字,  “發件人是‘春光乍泄旗艦店’。”

        春光乍泄旗艦店程真心仔細回憶幾秒，緊接著臉頰瞬間爆紅。

        操！

        ——他買的兩套情趣內衣到了！

        褲子都來不及提,  程真心拽著褲腰，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跑出衛生間,  從沈晝手里搶過包裹：“啊,  我想起來了！韓宇說他要送我份禮物,  估計是這個，謝謝哈。”

        包裹挺沉的，沈晝一直用食指中指勾著，被他這么一搶，手指差點沒骨折。

        他用手肘環住程真心后頸，把人拉到自己身前：“鬼鬼祟祟，送的什么？”

        “真沒什么，你想多了！”程真心連忙擺手，“應該是鞋子，你知道的，我們都喜歡收集鞋，收集癖，哈哈。”

        這兩聲笑的過于干巴，沈晝知道不對勁，微微挑了下眉。

        “我回房試試鞋，據說是限量款，”怕沈晝不讓走，程真心踮起腳尖，極其敷衍地在對方唇上親了口，“你先洗手吃飯，我試完馬上出來哈。”

        語畢，他從沈晝臂彎里鉆出去，抱著包裹一溜煙兒跑了。

        雖然生活在同一屋檐下，雖然喜歡了程真心那么久，沈晝卻從未窺探過程真心的隱私。

        沒興趣，也沒必要。

        畢竟以那家伙的腦子，想給他戴綠帽，可能比解開哥德巴赫猜想都難呢。

        回到房間，程真心打開包裹粗略看了眼，衣服質量還算不錯，沒有線頭、開膠、異味等毛病，除了布料比圖片上少之外，唯一的問題就是兔子那套依舊沒帶固定尾巴的器材。

        他本來想找客服補寄，轉念一想，明晚之前快遞肯定寄不過來，不如自己找根繩子將就一下算了。

        反正情趣內衣穿上也會很快脫下來，用不著那么較真，對吧？

        鑒于拿兩套鬼東西視覺沖擊力太強，程真心看了幾眼，然后紅著臉把它們塞進衣柜縫隙里。塞完還嫌不夠，又拽了幾件同色系衣服蓋在上面，隱蔽程度之高，怕是聯邦特工出馬都找不到。

        做完這一切，程真心終于松了口氣，洗洗手，去餐廳吃今天的晚餐。

        席間他問沈晝參不參加慈善晚宴，沈晝反問他想不想去，他說應該會去，沈晝便說自己也去。不過沈晝明天下午有個重要的跨國視頻會，開完到會場可能得將近八點——晚宴開始時間是七點，兩人便決定分頭行動，晚宴上再碰面。

        敲定好時間，第二天下午起床后，程真心一頭扎進衣帽間，找了件淺駝色西裝，配上同色休閑西裝褲，又給頭發簡單做個小造型，站在鏡子前左看右看，覺得順眼才和韓宇一起出了門。

        等趕到會場的時候，大部分人已經到了。

        這種場合怎么能少得了薛二，見程真心露面，他趕緊跑過來：“真心，你也來啦，沈總呢？”

        “他有事  ，晚會兒到，”  程真心問，“今晚怎么安排的？”

        “先吃飯，然后公益拍賣，你準備拍品了沒？”

        “沒。”

        以前公益晚宴程真心也不準備拍品，薛二已經摸清了：“那你隨便拍點東西意思意思。哎，想給你撐撐腰真的好難啊。”

        慈善晚宴捐贈的都是自己的東西，價格很難估量，一件普通的衣服可能賣出去成百上千萬，一套珍貴的首飾也可能只賣幾萬幾十萬，全看賓客喜不喜歡、給不給面子。

        “不用，謝謝，”程真心說，“先去吃飯吧。”

        “行，我剛才看到胖虎了，他好像在跟什么人說話，等吃完咱去找他。”

        因為參加的人多，晚宴采用自助形式，程真心稍微吃了點東西，期間韓宇指給他幾位傳媒大佬，程真心找機會上前攀談了幾句，別看他在感情方面遲鈍，上了名利場還是挺厲害的。

        而當他自報名諱，說自己姓程時，對方語氣也會不由自主變的熱絡。因此一個晚餐下來，程真心倒真從諸位大佬口中打聽到幾條小道消息，愈發覺得投養成類綜藝可行了。

        吃到后期，薛二指指左側：“誒，胖虎在留聲機那兒，咱們過去打個招呼啊。”

        胖虎正和一位年輕人邊吃邊交談，那人年齡看起來與他們相仿，身形清瘦，穿著簡單的白襯衫黑西褲，戴著黑框眼鏡，舉手投足間散發著濃濃的書卷氣。

        程真心印象里沒有這號人物，應該不是一個圈子的，便點點頭：“好。”

        而就在他們往留聲機走的過程中，胖虎也看到他們了，哈哈笑道：“真心，又見面啦。沈總沒來？”

        怎么人人見到他都要問沈晝，他是以誠意傳媒小程總身份站在會場的，又不是沈“夫人”。

        他麻木地答道：“有點事，來晚了，現在應該快到了吧。”

        “那正好，”胖虎擠擠眼睛，“你們猜我碰到誰了？”

        說話的時候，那位年輕人正好接了個電話，依舊背對著他們。韓宇好奇道：“誰？”

        “打完了么，”胖虎小聲詢問年輕人，“打完了啊，快來見見老同學。”

        年輕人點點頭，收起手機，笑著轉過身。

        猶如一盆冰水兜頭澆下，看到他面容的剎那，程真心呆立在原地，冷意由內至外侵蝕周身。

        ——是紀川。

        紀川來濱城了！

        離開溫泉酒店當天，胖虎張羅著帶紀川聚一聚，當時程真心態度模棱兩可，沈晝也說他去自己才去，胖虎便沒再提這件事。

        畢竟算算關系，胖虎和紀川是高中同學，沈晝和紀川是大學同學，而程真心、韓宇跟紀川只有幾面之緣，談不上認識，更別提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了，可能會找不到話講。

        所以回家之后，程真心忙于工作，再加上他和沈晝的關系越來越親密，就把紀川暫時擱置了。

        他想的比較簡單，如果怕那兩位舊情復燃，別讓他們見面就得了唄。

        沈晝也確實做的很好，天天公司、家兩點一線，隨著時間推移，程真心已經差點忘了紀川這號人了。

        沒想到命運并不滿足于簡單的劇情。

        是福不是禍，是禍逃不過。

        該發生的，終究還是要發生了。

        “真心，”見程真心不說話，胖虎叫道，“沒認出來？他是我跟你們提過的紀川啊！”

        紀川溫和一笑：“時間太久，估計大家已經忘了。那我重新做個自我介紹吧，我是出自濱城附中的紀川，也是鴻程資本的法律顧問紀川，很高興與你們重逢。”

        程真心連忙回過神，并不想承認自己知道他：“高中過去太久，早忘了。你好。”

        “沒關系，你是程真心吧？”紀川倒不在意，“你不記得我，我一直記得你呢。當時我學校好多女生喜歡你，經常往論壇上傳你唱歌的視頻，誰知道這么一個大帥哥，最后居然便宜沈晝了！”

        說到“沈晝”二字時，他抿嘴笑了笑，語氣親昵。

        而且“便宜”這種字眼，只有和關系好的人開玩笑能說，關系一般的會顯得很冒犯。

        程真心更冷，咬牙道：“你知道我和沈晝結婚？”

        “當然知道。可惜當時我在國外，脫不開身，沒能當面送上祝福，你不要介意啊。”

        你來了老子才介意，程真心一天的體面話都在此刻說盡了：“不介意，謝謝，我們現在確實挺幸福的。你們聊著，我先失陪一下，去趟衛生間。”

        邊說，他邊大步流星地往衛生間方向走。韓宇正憋著呢，聞言趕緊追上程真心：“等等我，我也去”

        進了衛生間，程真心拉開最里側的隔間，反手關上門。隨著落鎖聲響起，預知里那些場面紛紛涌入腦海，有沈晝接手程氏集團的、有程家家破人亡的。

        與此同時，還有另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裹挾著他。如果說預知像塊大石頭壓的人喘不過氣，那這種情緒就是錐子，一寸寸扎進心臟，不致命。

        但那種如影隨形的、密密麻麻的痛，卻叫人無比煎熬。

        不行，太難受了。胖虎等人都在外面，他知道自己不能多待，深吸口氣調整好表情，走出隔間，去洗手池旁用冷水狠狠搓了幾把臉。

        臉上冷意掩蓋住幾分心底的冷意，程真心稍微好了點。這時韓宇上完廁所出來了，看到他瞪大眼睛：“媽呀，真心，你洗臉沒調熱水嗎，臉都被凍紅了。”

        “沒事，正好有點困，冷水提提神，”程真心說，“你快洗手，洗完之后陪我回餐飲區拿點心。”

        “你剛才沒吃飽？”

        “不是，我看拍賣馬上要開始了，沈晝到會場容易吃不上飯，想給他帶點墊墊肚子。”

        “呦，”韓宇詫異道，“不錯嘛，我們真心爸爸學會關心人了！”

        “閉上你那張忘恩負義的狗嘴。我沒關心過你？去年你切闌尾住院是誰陪你睡了半個月病房？”

        “哎呀，開玩笑而已，你怎么還當真了。我的錯是我的錯，走走走，拿點心去”

        韓宇推著程真心回到就餐區，怕味道太大影響到其他賓客，最后程真心拿了幾塊芋泥紫薯糕，他剛才嘗過，不甜，比較符合沈晝口味。

        他找服務生要了幾個小紙袋，韓宇陪他一起打包，沉吟幾秒之后忽然說：“真心，我有點印象，高中聚會那次有人說沈總和紀川關系曖昧。”

        大二左右，三中十一班的班長組織過一次聚會，程真心就是從聚會上得知沈晝跟紀川在一起的。

        他裝點心的手頓住，又開始發冷：“是嗎，我不記得了。”

        “那可能我記混了。不過你注意著點，我看紀川跟沈總關系不錯，別被人挖了墻角。”

        真是哪壺不提開哪壺，程真心愈發煩躁：“弄好了，走吧。”

        紫薯芋泥糕不大，程真心動作很輕地把它裝進褲子口袋，和韓宇往留聲機那邊走。

        期間，沈晝發來兩條信息，說自己到了，沒找到他。程真心便快走幾步，打算在拍賣開始之前把人接進來。

        結果剛拐過彎，遠遠地，他看到沈晝與紀川對向而立，紀川笑著遞給沈晝一只盛有點心的托盤，沈晝點點頭接過，嘴唇開合，聽不清在說什么。

        原本一起聊天的胖虎和薛二不知道去了哪里，于是畫面里只剩下那二人。他們一個是文科狀元，一個是理科狀元；一個是高科技公司的老總，一個是世界五百強企業的法律顧問；一個清俊冷淡，一個溫柔平和無論哪點都般配的要命。

        像天生被賦予光環的主角。

        而他，只是見證他們“念念不忘”的局外人罷了。

        程真心腳步倏地頓住，下意識抓緊了口袋里的芋泥紫薯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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