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我們

        第一章回憶封緘

        大雪連續下了好幾夜了，在我們這樣一個長江中下游平原城市極其罕見。雪花紛紛揚揚，繾綣著大地的眷戀灑下人間，但那接踵而至，侵髓入骨的寒冷卻讓人舉步維艱。

        傍晚，寬廣的江面上薄幕冥冥，江心的流水川流不息汩汩地向東奔去，而靠近江渚的地方，隨著江水色彩的漸變，隱約已晶白，凝成了冰的心。

        每天這些時辰，我都會站在陽臺上，看著日升月落的江景，賞遍了四季交疊的清淺。但無論怎樣，也不及再見到他的那一瞬間。沒曾想過，一瞬間是那么遙遠！

        “暎勤，當你看見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不能在陪你了。不要想我，也不要哭，我只想你堅強地走下去，只想你好好的。謝謝你的理解和成全。你就是這樣，不能改變一個人的時候，就會盡量去成全他們。即便我這么冰冷，你也能讓我重拾溫暖。和你在一起，是你給了我最珍貴的東西。暎勤，我愛你，特別特別愛你！我會在同一個時空看著你結婚生子，幸福的生活！而我，就像你說的，也會展開新的人生，去創造屬于我的世界。生命不會重來，你要開開心心地生活，你的義務就是竭盡所能地把每天過得充實。答應我，你做的到的！——寧晨”

        這是他離開后給我發的第一封電子郵件。從這天開始，每天凌晨剛一轉鐘，我的郵箱就會收到來自他的信件。所以，我習慣在每個清晨睜開眼的第一時間，迅速地坐到書桌前，打開電腦，一字一句的讀他寫給我的信。信有時長，有時短，但不論長短，我都喜歡輕念出來，就仿佛他又回到了我身邊，陪我說說話那樣。

        “暎勤，不辭而別是情非得已，但我卻不能解釋，有些話我開不了口。對不起！——寧晨"

        “暎勤，我在美國伊利諾伊州，今天這里下雪了，特別美，但是卻很冷，你那兒下雪了嗎？我很想問你有沒有戴圍巾，可我忍住了，因為怕你說沒戴，而我又無能為力�！�—寧晨”

        “暎勤，我今天終于偷偷回國了，看你躺在病床上，心里很難受。你能不能先照顧好自己再管別人？這毛病什么時候能改？是我不好，沒能在你身邊照顧，當你拉著我的手哭著對我說不要離開的時候，我何嘗不是和你一樣？何嘗想離開？我不愿走，后來是被一個人死死拽走的，他還給我說了一大堆道理，最后還搬出家人來壓我，迫使我不得不離開。我情緒很不好，就把他給揍了。等我冷靜后向他道歉，他又像沒事人一樣，因為我們從小一起長大，雖然不比我二哥，但也和親兄弟差不多，有他在你身邊幫忙照看著，我就放心多了。他說他很喜歡你，像位大姐姐一樣，給過他很多安慰和鼓勵。以后有事記得盡管找他，千萬別和他客氣！——寧晨”

        “暎勤，今天我拒絕了一個女孩，和你一樣愛笑，給過我很多幫助的女孩。她是我在伊利諾伊大學認識的，她喜歡叫我的英文名endymion，但我卻只想聽你叫我，寧晨！——寧晨”

        “暎勤，今天在哲學課上，stevin教授說，‘有些錯誤代價高昂，但別被區區一個過失定義了自己。’這句話深深觸動了我，我很想借用這句話去勸慰一個人，可惜太晚了，還沒等我來得及說，他就走了。暎勤，我好難過。——寧晨”

        “暎勤，我失眠的情況越來越嚴重了，美國的醫生說我病了，每天逼我吃好多藥，還說如果不治療就會有很嚴重的后果。但你千萬不要緊張，不是身體上的什么大毛病，這種情況在國內都沒人會覺得是多大的事。——寧晨”

        “暎勤，你是我每天清晨醒來的唯一理由，我只想陪著你，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可惜我還沒有做到，不知我再見你時，還會不會給我這個機會。——寧晨“

        每日清晨的這個時候，無論看到的是第一縷陽光刺穿云層灑下江面，還是陰霾籠罩的整座城市，只要是在陽臺上站久了，都會覺得時間仿佛是靜止的，眨眼間便可參透這世間的紛繁蕪雜。

        人世間的每一步都自有安排。當你回首曾經走過的路，所有的挫折、失敗、痛苦合起來，能把你推到今天這般境遇的，差一步都不行。那些走過的，就是最好的。

        我以為我們牽手一起從黎明走到黃昏，愛有夕陽見證就一定會有結果的可能；我以為我們都可以裝作沒事人，瀟灑地走完人生�？墒沁@一路上，有些人，也許是這輩子見過的最后一面了，只是彼此還沒發覺。但，愛你，是真的，哪怕只是從你的愛路過

        “姐，姐，你怎么還沒換衣服？就知道你還在陽臺上傻站著，好了嗎？”

        “知道了，每次都是被你這毛毛躁躁的丫頭吵的頭疼，這么急干嘛去？”

        “你忘了，今早要帶客戶去看房，那個婆婆很難纏的，你說了今天會親自出馬搞定的�！�

        “哦——我記得，記得。小茹，你先去店里，我馬上就來。”

        我已在這座城市打拼了很多年，從不諳世事的無知小憤青，蛻變成“晚年唯好靜，萬事不關心”的性子，盡管我還正值旺年，中間卻唯獨缺少了那份深謀遠慮的世故。

        我經營了十幾家房產中介，仗著自己曾經在地產界積攢的那點營銷經驗，從最開始的一家小店到后來遍布全市，生意還算紅火。

        起初我曾嘗試著向眾人傳導，房子是用來住，不是用來炒的，但卻受制于外部發展的整體趨勢。于是我轉換了思維模式，讓更多的客戶理解一個概念，那就是房子是家，是一種生活方式，它可以引領著人們找到自己真正生活的樣子。這一點很關鍵，后來也成就了小店的經營核心主旨，收獲了很多。

        現在我很少去店里，除了比較麻煩的事。我的堂妹蘇茹已經很能干了，終有一天會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到那時，我就可以全身而退，去干我想干的事。

        我最多的時候就是在書房與學校之間游走，看我喜愛的文學書籍，寫我未完的故事。

        隨著時間的推移，不知道還能收到多少封他的來信，但我已經開始將記憶中的那些美好的、酸澀的、痛苦的漸漸地封緘；將那些所有錯過的、遺憾的都留給渤澥桑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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