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野貓
用午膳時,柳云芝心里惦記著玉鐲靈泉的事情,沒吃多少就回了屋里。
謝欒望著她走遠的背影,讓賀粲送些糕點去。
屋里沒人了,他這才按著心口,緩緩坐下。
日子愈寒,他身上的疼愈發(fā)難忍耐。
也不知道,能不能活過春。
悲意染上唇角,他想起北地,還有那兒居住的百姓。時冬無戰(zhàn),可若是七八月,那些宵小得知他中毒消息,定會卷土重來。
世上不需要他謝欒,卻需要定遠侯。
他救阿宋,其一是大越子民,他不得不救。
其二,阿宋的眼,像極了少時的他。
阿宋是材。
好好培養(yǎng),定能罩住大越。
屋里
柳云芝坐在小圓凳上,轉(zhuǎn)著羊脂白玉鐲。
這類白玉產(chǎn)量少,分為山料和籽玉。
籽玉好于山料,在昆侖浸泡千百萬年,最后被采集送到工匠手里做成物件。
元玄八年冬,她身上染疾,重病臥床。娘親去了常不聯(lián)系的外祖父家中要來這只玉鐲,說是昆侖神宮里的仙人所制,能保命。
過了冬,她病況果真轉(zhuǎn)好,也能下地走動。
娘親說是托了仙人的福,其實是這只羊脂白玉鐲子里的靈泉,治好了自己。
如此想來,自己十歲那年就中了毒。
她沉思片刻,便想起當年娘親的事情。
她娘親宋桑枝下嫁柳海后,生了她便再無所出。柳老夫人抱孫心切,一直在她們面前念叨三代單傳的事情。
出于無奈,宋桑枝為柳海納了妾。
第一年生了個女兒。
柳老夫人越發(fā)著急,更是將身邊的兩個丫鬟給了柳海。
生的還是兩個女兒。
子嗣單薄,更叫柳老夫人著急,她將主意打在了興安伯府,想叫柳海再娶一位平夫人。
宋桑枝自然不愿意,自己傻了跳入火坑,萬萬沒有叫她的姐妹也來的。
她那時筋疲力盡,半點也沒發(fā)現(xiàn)柳海與自己的庶妹混在了一起。兩人甚至有了兩個孩子,大的不過比柳云芝小三個月。小的才剛出生,也就是說,在和宋桑枝兩情相悅時,柳海和宋敏娘已經(jīng)是暗度陳倉。
得知這事,她心灰意冷。
身子本就不好,很快熬不過冬。
柳府掌家主母空缺,宋敏娘理所當然上位。
柳云芝那時年紀小,又被有心人挑撥,對剛?cè)敫摹懊妹谩薄ⅰ澳赣H”飽含敵意。很快就失去了柳海的歡心,不僅如此,老夫人和府里上下都開始喜歡新來的柳煙兒。
她被冷落,被忽視。
最終因為一個道士,被送來別莊。
上一世,她傻乎乎的以為自己還能回去,卻被折磨的遍體鱗傷。柳家那群人稍施恩惠,就急匆匆的去討好。
她握緊手,指甲掐在肉里。
月牙彎的血痕很快印了出來,這些疼遠不及她先前受過的一分一毫,但讓她清楚的記得前世她的一樁樁一件件的委屈和痛苦。
這一世,必當奉還。
玉鐲上的水珠開始變多,簡陋的紅木桌一下子淌滿了水。
被水濕透了衣服,她這才回神。
左臂微微懸空,底下用茶壺接住。
幾個眨眼,就蓄滿了靈泉。
靈泉還未停止,她找來屋里所有的容器,裝滿了,靈泉從汩汩泉水成了細細涓流。
她靈機一動,用手往外撥鐲子。
離開手腕,玉鐲里的靈泉也就止住了。
看著滿屋子的瓶瓶罐罐還有盆子杯子,柳云芝坐在長凳上,不知如何解決。
從剛剛可以看出,在自己情緒激烈時,玉鐲就會出現(xiàn)靈泉。
為了驗證,她想起顧寒和柳煙兒對她的所作所為,心中恨意累高,玉鐲立即變得瑩潤,似乎立馬要出水。
柳云芝心中有數(shù),將鐲子往外撥了些。
鐲子恢復原樣。
知道靈泉為何而來,她如今得要知道有何作用。
她想了想,就要褪下玉鐲,試試靈泉入口能不能壓制身上的毒。
外頭忽然傳出聲尖叫,她好奇的往外看,便聽見個尖利的女子怒斥:“你這死貓,真是要嚇死我!”
“喵喵——喵!”
凄厲的喵叫聲混著怒罵,柳云芝蹙起眉頭,快步走出,一拉開窗。,
瘦腰細胳膊的藍衣丫鬟拿著掃帚奮力的趕著一只貓,可因為貓的身子被凌霄花的藤蔓纏住,只能不斷的哈氣。
“看我不打死你這個畜生。”
眼見掃帚落下,柳云芝趕緊喊停。
小丫鬟顯然是沒想到這住了人,轉(zhuǎn)過身,卻被郎君的容貌驚住。
小臉尖尖,黛眉細。
眼如鹿眸,長睫撲閃。瓊鼻小口,無辜的瞧著她。
“你為什么打這只貓?”
就連說話也溫溫柔柔,像是蒸籠上才端出的宣軟米糕。
想著剛剛自己的模樣都被看走,她趕緊把掃帚藏在身后,臉上紅彤彤的。
“小……小郎君,不是這樣的。”她忍不住解釋,“剛剛是這只野貓要翻進來偷食,我去趕,它還敢沖過來咬我。”
實在可氣,她就去追。
正好貓被纏住。
柳云芝在小丫鬟的提醒下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屋后就是謝欒院子的小廚房,她側(cè)目看去,梁上掛著一排的臘味。
而其中一條肉被咬了下來,落在地上,格外顯眼。
低頭一瞧,窗下兩邊是菜畦,中間留了小道。
一手按在窗欞,她翻了過去。
小丫鬟驚訝了一會兒,又很快眼冒星星,緊緊盯著。
真好看啊。
世間沒人這般好看了吧。
心里默默的數(shù)著,小丫鬟很實誠的想:小侯爺也算一個。
“這只貓不是來偷食的。”小丫鬟還傻傻站著,柳云芝已經(jīng)走到跟前,聽見這話,她潮紅的臉稍微好些。
拿著掃帚的手忍不住指著那只瘸腿又瘦骨嶙峋的野貓,“怎么可能,我親眼看見他在廚房窗前……”
柳云芝直接打斷她,指著雪地里的黑腳印。
通往的是廚房外的小灶臺,她歪了歪頭,不明白小郎君說什么。
“這只是老弱病殘的野貓,如何跳上那么高的梁上咬下臘肉?”她瞥了眼,野貓掙扎著,藤蔓卻越纏越緊。
也可能是體力不足,又或者天寒地凍。
野貓漸漸的沒了動靜,只安靜的趴著,警惕的看著兩人。
“小郎君說的是有道理,但沒有證據(jù)。我來時,就看見這只貓在,臘肉總不呢能是自己掉下來的吧。”
“喵嗚——”
野貓?zhí)痤^,語氣不耐。
似乎是為了自己辯解,一雙眼盯著小丫鬟,極兇極兇。
柳云芝竟有一刻覺得自己像它,“它不會說話,不去辯解,就該是她錯了嗎?”
見小郎君生氣,小丫鬟有點委屈。
難道不是這樣嗎?
“天寒地凍,老貓畏寒,躲在火坑里取暖。貓爪之上是草木灰,沾滿了顏色。”指著雪地的貓爪印,她讓小丫鬟去看。
每個爪坑里還真的有草木灰。
再看野貓的腳底板,也是臟兮兮的。
“而廚房門前,包括被咬到的臘肉上,都沒有草木灰。”小丫鬟不信,還真跑去看,怎么瞅,都找不出梅花印。
她直起身,撓頭說道:“還真是。”
既然不是這只,那肯定就是府里另一只白貓。
“那我是誤會這只貓了?”小丫鬟又想起剛剛柳云芝說的話,這只野貓只是想取暖,卻被自己打成這樣。
“對不起,對不起,我是急壞了才打它的。”
臘鹿肉一年就得一塊,等著晚上做給小侯爺吃的。
要是知道她沒有保管好,鐵定會被罵。
小丫鬟站得板直,知錯能改,也能低頭和野貓道歉。柳云芝倒覺得她性子不壞,就是有點傻。
野貓見她走近,急得又要逃。
掙扎一下,被白雪覆蓋,冷的一激靈。
柳云芝讓小丫鬟別再往前走,自己去將野貓抱出。
沒有進食,野貓軟綿綿的,連爪子都伸不直。只能窩在柳云芝的臂彎里,卷成一團,冷的發(fā)抖。
“有沒有帕巾。”
柳云芝最不喜的就是這些帶有利爪的玩意兒,但這只野貓,讓她看見了自己。
那雙眼睛,倔強不屈。
小丫鬟點點頭,趕緊去拿了舊衣服出來。
遞過去,臉都不好意思的抬起,輕聲說:“我只有一條帕巾,不知道破衣服行不行。”
“可以。”柳云芝快速的把野貓包裹起來,遞給小丫鬟,自己先翻身進屋。
屋里暖和,而且,她還有靈泉。
“把貓給我。”她轉(zhuǎn)過身,呆愣的小丫鬟這才反應。要關窗門的時,她依舊站在窗下,柳云芝無奈,“你幫我燒個熱水,我?guī)退匆幌础!?
“啊?你要收留它嗎?”
柳云芝看著懷里野貓露出一雙眼,輕輕的喵了一聲。
并不想養(yǎng)貓的她,鬼使神差,點頭了。
小丫鬟也不再問什么,趕緊去燒熱水。
柳云芝擦干野貓身上的雪水,又喂了靈泉。小丫鬟送來熱水時,正好遇到賀粲送糕點。
在那盤糕點下,柳云芝得了小丫鬟的信任,也摸清了她的底細。
小丫鬟是廚娘,叫金花。
七歲入府,在這待了八年,本來月初就能出府嫁人。
但不巧,小侯爺回來了。
侯府冷清,奴婢少。云嬤嬤不知怎么,怎么都不往府里招人,她只能過了春再走。
是以心情壞,晚膳要用的鹿肉又被貓咬壞了。
這才氣的打貓。
后來知道打錯了,也反省。
總之,是個傻乎乎的好人。
但有了金花,她倒是知道不少侯府的事情。
等人走了,柳云芝也躺在床上細細打算,她重活一世是為了改變命運,讓柳煙兒和顧寒不能和前世一樣如愿。
可如今,倒是加了件事。
她要查清,誰是給她下毒的兇手。
原本想跳過柳府,這輩子再也不回去,但如今一想……
那龍?zhí)痘⒀ǎ侨ゲ豢伞?
但絕不能和上一世一般窩囊,成為柳煙兒的替嫁。
她要回去,讓全天下人都知道柳家對娘親做了什么。
讓所有人都知道柳云芝是柳海的嫡長女,被他們風風光光的接回去。
讓那些人徹底后悔……
玉鐲似乎有了變化,野貓敏銳的察覺,它睜開眼,虛弱的喵了一聲,又渴望的看向床上的人。
黑暗中,一雙眸子睜開又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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