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聶則
翟紫蘭駕車貪快,沒有賀粲御術穩。
柳云芝在里頭坐的悶,躡手躡腳出來,看著兩邊的青山皚雪,想起自己醒來前的那夜。
她的手有些顫抖,翟紫蘭遞過來個湯婆子。
“怎么?要是覺得冷,就進去。”
她側目打量,阿宋被包裹在大裘里,兔毛手套,鹿皮靴,積石如玉,列松如翠。
才如此小的年紀,就生的這般郎絕獨艷。
長大了還得了。
轉念想到謝欒,怕又是一個瀟灑美少年。
柳云芝搖搖頭,“里頭悶。”
賀粲不在,翟紫蘭倒是成了他,下意識就開口,“因為小侯爺?”
要知道這幾個月,阿宋就如同他的小尾巴,進進出出就差把人栓在褲腰帶上。就是翟紫蘭自己都看不下去,想讓謝欒別太折磨人。
泥人也有三分性,人家要是發火了,看他后不后悔。
哪知里頭端坐著的那位竟然冷冷淡淡,說頑石不打磨,日后難成美玉。
再看縮成一團的人,她忍不住腹誹:也要看看人家愿不愿意。
柳云芝不知道翟紫蘭心思百轉,很自然的搖頭,“不是,小侯爺對我好,心里知道。”
她悶是因為想到了一些事情。
在安平縣,發生了很多事。
重回舊地,難免會想起過去,她嘆出白氣,笑呵呵的瞇起眼,糊弄過去,“翟娘子,這次我們要去解決什么事情?”
“管事私扣錢糧,佃農凍死。”
“還有這種事情?”柳云芝以前管家時,府下也有幾家田莊,但管事都是精心挑選,這類惡事斷斷不會發生。
倒是想起別家府里有過刁奴之事,也是主人家許久未歸,田莊管事伙同府中刁奴私自賣地,竟卷走了府里大半的銀錢,私逃去了。
沒想到,御下以嚴為名的定遠侯府也有這樣的刁奴。
翟紫蘭在一般念道:“這些刁奴,以為老侯爺去了就沒人能管。米蟲,敗類,恨不得直接將人殺了,一了百了。”
柳云芝沒有附和,她冷靜的分析,最后得出:“不能殺。”
越是家大業大,處置罪奴刁奴,越是不能隨意打掃。尤其是定遠侯府,手握兵權,駐軍北地。朝中多少雙眼盯著,一旦謝欒殺奴傳出去,不管是因何去處置,最后都會被曲解。
她說的極對,是,確實大家都盯著謝欒。
這廟堂之上的人,身在溝渠卻想染黑皎白月光。翟紫蘭忍不住嘲諷,說了些不該說的。
簾子動了動,里頭嗽聲起。
“禍從口出,少說。”
趕車的兩人下意識的板直背脊,像是被抓到錯事的小孩。
“他人之言,我重之,則猶泰山。一字一句,壓身迫心。所以我從不在意,言行隨心,不愧天地父母就行。”
清風把謝欒的話捻入留云芝的耳朵里,醍醐灌頂,將她閉塞的七竅打開。
她輕輕的嗯了一聲。
是贊同,是明了。
午時,安平縣到了。
田莊還要往南行數里,路途柳云芝餓了,謝欒叫翟紫蘭歇一歇,拿出干糧。
柳云芝伸手剛要去拿糕點,就被謝欒打了手背。
她震驚疑惑。
謝欒:“今日的功還沒練。”
“什么?”柳云芝不敢置信,到了侯府外,怎么還要練。她求助的看向翟紫蘭,后者躲遠些。
“還磨蹭什么,快去。”
根本是拗不過,只能蹲了一刻鐘的馬步。
要啟程時,謝欒又掏出虞州宣紙,屈尊為她磨墨。
“堂堂定遠侯為你磨墨,你的字若還是那般丑,出去就別說認識我。”
顛簸的車里,他穩如磐石。
柳云芝卻連坐直都得用上十分力,平日在書房都寫不好字,在車里怎么能寫好。
大概又過了一刻,車內響起了第二次怒吼。
“阿宋!你這寫的什么字,到底有沒有用心聽我講。”
“字是風骨,見字如見人。你這一手的狗爬字,拿出去難道惹人笑話嗎?”
“你回去,不,今夜就給我抄兵書三遍!!!”
兩邊青松落雪,翟紫蘭忍不住放慢車速。
不忍的搖頭,“可憐,可憐。”
謝欒是較真的人,若是認定一件事,就會做到頭。
這下阿宋慘了。
等到了田莊,柳云芝滿袖的墨水,沿途丟了幾團的紙,丟一次就得停一次。謝欒丟出去的,她就得下去撿回來。
幾次三番,這會兒天都黑了,他們才到。
田莊外,無人等候。
他們來得急,再加上云嬤嬤的人都已經肅清,無人傳遞消息。正好打得這些人措手不及,柳云芝杏眼發紅,但仍倔強的吸著鼻子,盯著手里的紙團。
謝欒看著就來氣,自己握著他的手,一筆一劃教了過去。
怎么一個字就是寫不明白。
“還握著那東西做什么,丟了去。”
翟紫蘭瞄了眼,識趣的不言,而是上前叩門。
“不要。”柳云芝帶著哭腔,她不想哭的,但實在忍不住。上次抄兵書,她好好寫字,用了半月。
一夜抄三遍,不眠不休也不行。
柳云芝委屈到不行,眼淚如同珍珠串,流個不停。
那樣難過的模樣讓謝欒一怔,似在某日,也曾見過。
他的心軟了下,“有什么好哭的,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
可她不是男子,柳云芝更傷心了。
謝欒嘆了口氣,終究還是放了一馬。
書是不用抄了,但要臨摹出一張讓他滿意的字。想著這幾日練的字帖都難了些,他想著晚些自己寫了送給阿宋練。
那廂,翟紫蘭敲開了門。
粗衣的奴仆一打開,便問道是哪家。
謝欒暫不想叫人知道,謊稱是耽誤了進城時間,沒法這才想要來這借宿的。
奴仆起初不肯,但翟紫蘭拿了錢。
他猶豫了下,去請了管事。
城西田莊的管事姓李,腦滿肥腸,走路肥肉顫抖。外套著錦繡華服,與身邊的奴仆一比,真是云泥之別。
“幾位客人進衡都是想做什么?”有了錢開路,李陣自然是愿意請人住。再則,看見三位美人,就是沒錢,他也愿意贈個方便。
說罷,他眼神□□的看著翟紫蘭,最后繞到最小的那個身上。
小子竟比丫頭生的還好看。
柳云芝不喜這眼神,躲在謝欒身后絕開。
翟紫蘭先言,“家鄉遭了災,走投無路,才來衡都投奔親戚。”
見三人穿著,非富即貴。
那親戚,想來也是世家大族,再不濟,也富貴非凡。
李陣心里打起了主意,“不知是哪戶,沒準我認識。”
翟紫蘭看了眼謝欒,后者點頭,于是說道姓阮。
阮在衡都不出名,李陣半點找不出個厲害的,于是作罷,叫人把這三個送去莊子里的空房。
明明還有許多空著的,卻只給了兩間。
大概也是覺得無利可圖,明早就能打法人,也不想伺候。
住進冰冷的房間,連個炭火也沒有,翟紫蘭無語,“爺,他們也太過分了。五十兩,住客棧都能一個月了。到了這里,連個炭都不給。”
氣的她差點拍碎桌子,嚷嚷著要現在就殺了那個人。
柳云芝趕緊把人攔住,沖動壞事。
謝欒怕寒,沒有炭也不行。
正當幾人苦惱,外頭有了敲門聲。
是剛剛帶他們近來的奴仆,生的憨厚,有些駝背。手里拿著炭火盆,還有一袋的炭火。
“鄉下夜里冷,不比南方。這炭不是好東西,但也供一夜,郎君和娘子別嫌棄。”
他說話時不卑不亢,惹得三人側目。
問了幾句,得知他叫聶則,是幾年前被賣到這兒的。
田莊的事情他都知道,旁敲側擊問起佃農凍死的事,他起初有些含糊,卻見到柳云芝時,嘆了口氣卻不肯再說。
他走后,翟紫蘭想生炭。
才點起,就冒出一陣煙。
謝欒和柳云芝被嗆的直咳嗽,實在沒法,她出去弄來馬車里的銀絲炭,度過了一夜。
隔日,李陣就派人來趕客。
聶則引人到門口時,忍不住問道:“你們到底是什么人?”
他想了一夜,能知道佃農凍死的事要么是李陣的人,要么就被嚇的不敢說出實話。
這根本傳不出去,外來的人怎么可能知道。
他心思聰穎,一下猜到了關鍵。
柳云芝推著謝欒,兩人平平高,她垂眸,謝欒也在權衡,是否要說出自己的身份。
聶則已經跪下,“不管你們是誰,請你們救救我們田莊里的人吧。”
“謝侯爺逝去,小侯爺又常駐北地。田莊管事聯手起來,打壓佃農,侵吞侯府私產。奴才聽說他們知道小侯爺起了疑心,派人來查賬,怕一些佃農和奴才壞事。于是打算換了所有不聽話,知道事情真相的人。”
“還請貴人幫我們一把,請小侯爺救命啊!”
聶則重重的磕在地上,頓時額頭出了血。
沒法了,過了今天,李陣這些喪心病狂的真的會殺了那些不愿屈服的人。
謝欒手狠狠攥緊,他示意翟紫蘭將人扶起。
后者磕的有點發昏,一個大男人涕淚四流,好不難看。
柳云芝在謝欒的授意下,將人推的近一些。
聶則努力站穩,眼前卻花的厲害。
輪椅靠的很近,他吐氣冰冷。
“這個忙,我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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