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澤看著她半晌，像是有些難為情，“眾目睽睽之下，此番言行舉止可否不大妥當？”

        “……”眾目睽睽？

        顧之音這才注意到，整間屋子里，大半的人都將目光放在了他們二人身上，剩下的一小半，皆是處于昏迷中。

        “需不需要我幫個忙，將各位的眼珠子扣下來擺近些？想必會看得更真切才是。”

        她臉不紅心不跳地收回手，半點羞恥之心也沒有。

        房中的病人和太醫趕忙收回自己的視線，方才發生了什么？

        未聞未見。

        顧之音也并非只知道胡作非為的，她十分清楚有些事只能在四下無人的時候做。

        一旁的硬木板上躺著剛接回來的病人，顧之音掃視了一眼，其實這屋里的病人癥狀都差不多。

        她了然于心的勾起一抹笑意，半分焦灼之色也不見。

        “可是看出什么了？”

        顧之音伸手在床沿上有節奏地敲擊著，淡定道：“不急。”

        見她這番胸有成竹的樣子，梵澤也就沒再說什么。

        夜色越來越濃，整個醫館像是被浸泡在了藥罐之中，味道刺鼻。

        顧之音看著那些人身上冒出來的森森魔氣，不合時宜的竟是有些想笑。

        這些人族，捯飭出來亂七八糟的藥，也不知除了自欺欺人還有何用？

        瘟疫？

        簡直可笑！

        分明是被心術不正的妖魔吸食了精魄！

        顧之音美眸中的鄙視絲毫不加掩飾，看著忙忙碌碌的太醫和士兵，輕狂得像是要笑出聲來一般。

        先前的蘇太醫站在她跟前，忍無可忍道：“顧大小姐，雖說皇上命你來治理瘟疫，可你也大可不必這般貶低的神色看待我等！”

        她那表情，分明就是在說他們這么多人皆是無用！

        這顧之音若是真厲害，那倒是拿出幾分本事來啊！

        國師大人也是，竟就那般坐在一旁看戲，半分要出言想幫的樣子也沒有。

        “那又如何？”顧之音春山如笑地睨了他一眼，“你們確實無用啊！”

        “……”

        蘇太醫怒不可支，“顧小姐何以這般辱沒我等？我等為朝廷賣命幾十載，顧小姐何以這般狂傲出言？”

        顧之音搖了搖頭，竟是一副俯視弱者的神情，“莫不是因為無用，便開始搬功德了？”

        “……”蘇太醫捂住胸口，他此時只覺得胸悶氣短，還不如直接染了瘟疫的好！

        “年齡大了，便回去休息吧！”

        顧之音站起身來，看向國師，“國師可愿意與我一同去查探一番？”

        梵澤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隨即微微頷首，“自然。”

        黎川從外頭進來，見這兩人要一起出去的樣子，防備地看了顧之音一眼，“主子這是要去何處？”

        “我與顧小姐去查探一番，你留在此處，若是有事再去尋我。”

        “主子，可……”

        梵澤淡漠的目光看了他一眼，黎川便止住了后面的話。

        萬一主子生起氣來，再將他罰去了泰之山，齊羽又久久不歸，那主子身邊便沒有人了。

        他冷冷地看了顧之音一眼，退至一旁。

        浮玉在門口等著，看國師與小姐一道，有些擔憂地道：“小姐，白天去查看不行嗎？”

        這月黑風高的，著實是有些滲人。

        顧之音不甚在意地看了看她，“你先回去休息吧，將我的蛇看好。”

        梵澤順著她的目光看向浮玉手中的小蛇，月光下竟覺得像在發光一般，只是那眼神，竟莫名的讓人有些看不順眼。

        “是。”

        微弱的月色下，凋零不堪的街道，滿目瘡痍的房屋宅院，卞陽城被濃重的黑霧籠罩其中，如同一座毫無聲息的死城。

        遠處的山上傳來幾聲驚詫的狼叫聲，聽得屋內的尋常百姓脊背發涼，連忙熄燈作息。

        這般掩耳盜鈴之勢，看得顧之音又是一聲嗤笑。

        她與梵澤，一白一紅兩道身影走在空無一人的路上，二人皆是閑散之姿，倒像是出來散步一般。

        “顧小姐，可是看出了什么？”

        顧之音側目看他，眉目溫潤，如詩如畫。

        “看出來了如何？未看出來又如何？”

        梵澤腳步微頓，淡漠疏離的眸中似是星宿如海，“蒼生在你手中，一念之間。”

        顧之音無言。

        這小美人兒還當真是看得起她。

        呵，蒼生？

        關她屁事？

        若不是為了擺脫那太子的婚約，她何至于來這黑燈瞎火的地方自找不痛快？

        在護國公府混吃等死不香么？

        不過……

        “你就半點也不曾往別的地方想？”

        這國師大人，看起來可并不是虛有其表的膿包啊！

        “想了。”梵澤清透的眼中沒有半點不自在，“可找不到頭緒。”

        若真是瘟疫，為何那些染病而亡的人，會在幾日之間瘦若枯骨？且面色發青，并不是病癥該有的虛弱之相。

        黎川這幾日奔走查探，不過是略微有一點線索。

        “那我若是幫了你，你準備怎么報答我？”

        顧之音不懷好意的眼神在梵澤臉上打了個轉，雙手背在身后，等著他的答案。

        梵澤臉上劃過一抹不自然，“顧小姐想如何？”

        “那便先留著吧！”

        顧之音這就算以這件事給了梵澤一個人情，盡管她是奉皇上之命前來。

        但梵澤竟也隨了她，并未反駁什么。

        二人一路往西，出了城門便是冷風嗖嗖的山林。

        “你若是冷，便說一聲。”

        這弱不禁風的身子骨，看著可真是焦人。

        梵澤澄澈的眸光看了她一眼，淡聲道：“顧小姐若是冷，便與我說一聲。”

        喲，這小脾氣，半點也不服輸啊！

        顧之音眼里劃過皎潔的笑意，“這山里陰涼，我還真是有些冷呢。”

        梵澤竟是當真停下腳步，十分無奈地看了她一眼，隨緩緩抬手，作勢就要去解身上的外袍。

        “慢著。”顧之音眼中的笑意又大了幾分，“走快些自然就不冷了，這衣裳，留著回去再脫。”

        梵澤：“……”

        他合上衣袍，默然地看了那巧笑嫣然的女子一眼，抬腳便朝林中走去。

        顧之音看著他的背影，伸出舌頭舔了舔唇角。

        這美人兒，有點兒意思啊。

        不知他那張清淡淺薄的臉，若是生動起來，又會是怎樣一副光景？

        她這般想著，竟是覺得有些期待起來，步步生蓮地走在了梵澤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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