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綁架真是好了不起。

        文瀟冷笑一聲，站在了蕭玨身后道：“有何好處我腦子愚笨是想不出的，但眼下這情形，我夫君為我出頭，難道我卻要做個孝順女兒，讓我夫君背負頂撞岳父的名聲么……有道是出嫁從夫，大道理我是不懂的，但我始終牢記出嫁時父親的叮囑，出嫁后，我夫君做什么，我只管跟著。”

        這話說得文遠季越發沒了臉面，好似今日這局面竟是他咎由自取。

        “阿姐！”文惢擔憂不已，急得跺腳。

        文瀟心道，瞧瞧，這才像是一家人呢。

        蕭玨下意識的牽住身側文瀟的手，眉眼微抬，斜斜的覰了她一眼，“這是誰？如此聒噪。”

        文惢趕緊見禮，“小女是王妃的妹妹，閨字一個蕊字的，見過王爺。”

        文瀟在家中不受寵蕭玨是知道的，見方才文惢同文瀟爭鋒相對也知道這不是個省事的，可到底拿捏不準文瀟對文惢到底有多少姐妹情分，故此，側了側身子問：“這是你家妹妹？”

        “王爺，臣妾親娘福薄，肚子里只生出臣妾這么一個愚頑之人，沒過多久便去了。哪有福氣再生一個玲瓏錦繡的妹妹出來呢……”

        文顧氏眼瞧著文瀟這是借勢要給自己一個下馬威，心中雖惱恨，可看丈夫女兒都受了連累，也不得不收斂起先前那一副慈愛做派，賠笑上前：“王爺，先前是我沖撞了王妃，自有不當之處，這便同王爺王妃賠禮了。只是今日畢竟是王爺王妃的好日子，又有老話說，家丑不可外揚的，咱們一家人有什么話關起門來且慢慢說道，在此處，著實……”

        下意識的又給了旁邊一個眼風，文瀟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只見劉御史家的小廝正趴在石獅子后頭朝這里探頭探腦的張望。

        劉御史家的媳婦有個外號叫“半道街”，意思是，無論走到哪里，耳目都能擴充半道街之廣，事無巨細了解詳盡，且，女人之間的家常么，添油加醋，少不得明兒朝堂上都得多出一本折子來。

        原身沒什么見識，文瀟對古代了解也淺，文家如何都是他們咎由自取，只擔心連累了大老遠跑來給她撐腰的蕭玨。

        恰恰蕭玨也捏了捏她的手掌，女子的手掌綿軟無骨，違和的是有幾處摸起來硬硬的，指尖略略劃過，像是繭子。

        蕭玨微微嘆了聲，湊近她問：“如何，氣消了沒有？”

        “什么？”文瀟一臉茫然，“什么氣？”

        “你特地拖著本王回門，不就是要本王來給你撐腰出氣的么？本王知道，你在文家受了不少委屈……”

        “不是。”文瀟搖了搖頭，“拖著你回來，是要借勢，卻不屑和他們計較長短。”

        頓了頓，文瀟透過面前黑壓壓的一群人看向文府中的南房方向，“我想帶走兩個丫鬟……”

        “丫鬟……”蕭玨一怔，不過是兩個丫鬟，說一聲的事，何至于……

        又看了看文府這一眾人神色各異的臉，當下了然，連文瀟出嫁此等大事，文家也不曾陪個陪嫁丫頭可見文遠季也是個拎不清的。遂想著再折騰一下這伙人，文瀟卻先一步開口道：“王爺，起風了……”

        蕭玨嘆了聲：“行吧，先進去。”

        蹲的膝蓋都快廢了的文家夫婦和文惢當下自然歡喜不已，急忙先請了蕭玨和文瀟夫妻進去，這才在身后跟著。

        文惢不敢再上前觸霉頭，待得眾人走遠了，才蹲下敲了敲膝蓋，賭咒罵道：“什么東西！野雞插著幾根雞毛就想飛上枝頭扮鳳凰，也不怕跌下來摔死你！”

        她身旁的老嬤嬤趕緊拉了她一把，扶著她就要進屋。

        “我的好小姐呦，夫人是怎么囑咐你的，你可是全忘了，今日切記謹言慎行四字。”

        文惢滿臉委屈，圓圓兒臉上杏眼含淚：“嬤嬤又不是沒看著她方才是怎么羞辱我的，就憑她，一個鄉下野丫頭，她也配！”

        老嬤嬤扶著她小聲規勸道：“小姐，這外頭到底是隔墻有耳。”

        又見文惢還是一副憤憤模樣，老嬤嬤笑著寬慰道：“她還能得意幾天，也不看看她嫁的那位……”

        說到這里，文惢也是一笑，“也是……一時的風光算什么……”

        就連身處內宅里的她都知道安王是個不成器的，除了身份尊貴些外，文不成武不就，又不被皇后娘娘喜歡，將來，嘖，還不知要如何凄慘……

        這廂老嬤嬤哄好了文惢，那廂文遠季則陪著小心把蕭玨和自己那個一慣不怎么在意的女兒陪進了客廳。

        文老太爺平生有一妻一妾，育有三子一女，只是也不知怎么，文老太爺歷經三朝，清流之首，生下的兒子卻都不怎么成器，沒有大的出息。

        且不說文瀟的親爹文遠季，眼看是個拎不清的，只說文瀟的兩位伯父，文昌伯文懷仲，大伯文昌伯如今外放做官，聽聞一把年紀了卻無甚政績，估摸著是要一輩子都留在外頭回不來了。

        二伯文懷仲經商也敗光了家業，聽說如今守著一間祖宅艱難度日。

        至于文瀟的姑母，聽聞文老太師那時候最喜歡這個女兒，替她謀劃，讓她以庶女之身嫁給了朝中一位戍邊的異性藩王，如今……也是許多年沒有消息了……

        聽說那時候文家分家鬧得不太愉快，故此，他們這一輩人都不怎么聯系，就連文瀟出嫁這樣的大事，也沒見兩位伯父和姑母回來看上一眼。

        故此，如今堂前的，不過是幾個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文顧氏顧家的人也盡來湊熱鬧了。

        按照習俗，回門禮上，女方是要單獨同母親說一會兒體己話，大抵說一下這幾日在夫家過得如何，之后再讓女婿拜見岳父母以及女方家姐妹和族親，可蕭玨身份特殊，拜見之禮自然省下，不過蕭玨還是敬了文遠季一杯茶，以文遠季如今高不成低不就的從五品翰林院侍讀的官職，蕭玨如此，已很讓他受寵若驚了。

        至于其他人么，蕭玨略略頜首算是打過了招呼，眾人亦不敢有微詞。

        至于說女方這邊，說體己話的這一項流程自然被文瀟和文顧氏雙方默認省略掉了，二人對彼此，都沒什么可說的。

        堂上又說了一會兒子話，文惢和顧氏的一個小輩丫頭，叫顧環兒的悄悄說著話進來，見了父母的眼色，顧環兒上前朝著蕭玨福了福身子，聲音軟軟，姿態卻大方得體的同蕭玨道：“小女顧環兒，見過安王殿下。”

        一套動作行云流水又輕盈好看，居移氣，養移體，只一個小小的行禮動作，已可見其教養極好，見此，眾人又下意識的看向文瀟。

        她此刻捏著幾顆瓜子，嘎嘣嘎嘣吃得很歡快，瞧見眾人莫名打量過來的視線，她吃瓜子的動作一頓，湊過頭問蕭玨，“怎么，吃瓜子兒，犯了什么忌諱么？今天……不能吃瓜子兒？”

        不能吃的話，擺在幾子上面做什么，她嫁人又是頭一回，沒有人教過的。

        蕭玨聞言笑笑：“無妨，可以吃……”

        文瀟聞言，下意識的又捏了幾顆，“我就說，也沒聽說回門的時候不能嗑瓜子兒。”

        言畢又看見了擺在他手邊的蠶豆，文瀟悄悄道：“你把你手邊的蠶豆推過來點兒，也不知道回門啥時候結束，還有啊，我有什么做得不好你要告訴我一聲。”

        蕭玨一邊把手邊的蠶豆推過去，一邊湊過去和她說話，“安心，很快就結束了，你做得很好。”

        他們二人交談甚歡有說有笑的，但顧環兒還福著身子不敢起身。

        文惢平素就同顧環兒一道兒玩的，見此惱恨道：“又來了又來了，門口來上這么一遭還不夠，又來又來！”

        她揪了揪手絹，見四下長輩們形容怪異，顧環兒也是一副搖搖欲墜模樣，忍不住開口道：“王爺，王妃，環兒身子不好，不知可否讓她起了……”

        文惢原是要求情的，只是這話說出來，便不大中聽，顧環兒身子不好蕭玨還讓人家這么……倒顯得蕭玨不近人情……

        文瀟聽了這個話，又看顧環兒額上已滲出細密的汗珠，嘖了一聲道：“行了，身子不好，找地兒坐著去吧，別礙在這兒了。”

        似文瀟的這個話，不怎么中聽，卻是為她解圍，顧環兒福著身子轉而朝她屈膝行了個禮，這才起身想要去找文惢，卻不想一個踉蹌，身子竟然向后倒去，徑直的，倒向了蕭玨。

        蕭玨眼疾腳也快，一腳把顧環兒給蹬飛了出去，險些出了門，幸好地板光滑，幸好嬤嬤們接了一把，幸好臉沒事兒，不過就是……

        文瀟看著蕭玨下意識的出腳，總覺得這動作有點兒眼熟，想了又想，文瀟腦海中被踹進水里的回憶浮現出來。

        合著踹人的這一腳功夫，遺傳的啊。

        可還是有些不同，似她那日的形如夜叉，可今天的顧環兒怎么說也是個嬌滴滴的小美人兒，蕭玨還真是的，一點兒不知道憐香惜玉。

        文瀟這廂感嘆不已，那廂顧家眾人已憤憤起身，欲要發難，蕭玨的杯子率先碎裂在地上，他拍著桌子怒聲道：“身子就不好就回家里養著，沒得出來丟人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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