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藥渣子
這天，林谷雨醒來發現天還黑沉沉的，月亮也還掛在窗的一角，窗外只有風吹樹葉的稀疏聲響。許是她心里揣著事兒，腦袋停不下思考，沒睡幾個小時便醒了。在床上翻來覆去了一會兒，仍然千思萬緒，她干脆起了床。
前些日子去了徑山寺拜佛，路上碰見食不果腹的一家三口流民，許是好心有好報的緣故，無意中讓林谷雨意識到自己疏忽了一個大問題。
那便是鹽。
國家早在2017年便開放了鹽產品價格，取消了食鹽產銷區域的限制，結束了存在兩千多年的食鹽專營。而那時谷雨還在讀書，只是知道有新的政策，理解并不深刻。
鹽對于她來說只是普通廉價且易得的消費品而已。
但那天她才突然意識到在古代并不是這樣。谷雨憑著對歷史書和電視劇的零星記憶，想起來從漢朝起，鹽業便被牢牢掌握在朝廷手里了。谷雨還向下人打聽了些，明白了宋代已經嚴格控制了鹽的流通，銷售也是按劃分的分銷區域進行的，只有朝廷授權才可以販賣食鹽。
她開的泡菜生意對鹽的依賴性非常大，谷雨思考了好幾天應該怎樣應對這古代的食鹽專營制度。目前社會經濟繁榮昌盛，政治清明，鹽價穩定，但若是朝廷財政出現短缺，第一個調控的怕就會是鹽價了。
畢竟鹽作為人類不可或缺的食物，很容易就能通過其調節物價來達到廣泛征稅的效果，鹽價大幅波動將對自己的泡菜生意造成巨大危機。
她原本打算在臨安開一家分店，但在弄清楚這個問題前，她不敢輕易擴張規模。
沒有了現代的數據庫，又對宋代朝廷生態一無所知，谷雨只能憑著一些基本邏輯做判斷。
她想，面對主要原材料漲價存在的風險，首先便是囤鹽，建立戰略儲備；
二來，減少產品對鹽的依賴度，或許可以增加酒、糖等其他腌制方法；
最后如果面對鹽價大幅上漲又別無他法，只能調整產品售價了。
林谷雨思考了好幾天，暫時只想到這些法子。
前幾日小康特地來了一趟臨安，帶來了好幾壇光師傅開發的新口味泡菜，還帶來了這個月的利潤——足足三百兩的銀票子。林谷雨算過了，剩下的利潤用來繼續擴大在秀州的規模，這三百兩她有別的用處。
金融學的第一堂課也是最重要的一堂課——不可把雞蛋放一個籃子里，她也必不會將泡菜都放一個壇子里。谷雨想著一部分攢起來，另一部分拿去做些別的投資。
光師傅開發的新泡菜都口味不錯，也多放了蘿卜、萵筍、豆角，但現在對于谷雨來說，她更關心調料的問題。雖然味道不錯，她還是駁回了這幾個新口味，讓光師傅開發一些用鹽少的品種。又托了小康定期大量購入食鹽囤放在莊子里，反正鹽是可以長期儲存的，避光防潮即可。
做了這許多功夫，但谷雨還是靜不下心來，咬著嘴唇，她總覺得事情仿佛并沒有這般簡單。
她在房里踱著步，并沒有意識到天色已亮。此時，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是小禾，她行了禮便將銀耳羹、一碟蜜棗和一碗黑糊糊的藥放在桌上，說道：“小姐，喝了銀耳羹便把藥吃了吧。”
谷雨是不會吃這藥的，是藥三分毒，沒病吃藥只會傷了身子。但她知道自己若是不喝，說不定小禾又會去找葉公子告狀，得把她支開。
“知道了，你先去忙吧，我昨夜沒睡好，想再睡會兒。一個時辰后再來叫我。”谷雨假模假式地解起了外衣，裝作要睡回籠覺的樣子。
小禾也不好說什么，便退了出去，還囑咐著說待會再來收喝剩的藥渣子。
過了兩盞茶的功夫，谷雨悄悄地開了點門縫，瞧著外頭沒人，貓著腰偷偷地把藥碗端在手里溜了出去。她小碎步出了院門，把藥倒進了池塘里。以她看古裝劇的經驗，倒房里的綠植、屋外的花盆太過顯眼，自己兩個侍女勤快又鬼精，說不定幾個時辰就被發現了。
谷雨倒完藥水，又把空碗揣在袖子里，溜回房間，大功告成。
在偏房干活的小禾是沒發現，倒是被三妹妹宜姐兒全看了去。
谷宜吃了早飯便在亭子便在亭子邊看魚，瞧見二姐姐鬼鬼祟祟地從院門的另一邊探頭出來，她立刻一閃身躲在了柱子后邊。
“姐姐偷摸著倒什么呢？”見姐姐回了房，谷宜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從柱子背后出來，眼睛賊溜溜地轉著。她走到剛剛姐姐倒東西的地方，往池塘里又是看又是聞，什么也看不出來。她又在姐姐房門口偷瞧了幾眼，沒有什么特別的動靜，便轉身去了廚房。
宜姐兒在廚房轉悠了一圈，還沒到午飯時間，里面只有稀稀拉拉幾個下人在忙活著。谷宜眼見，瞧見了小茉蹲在角落扒著什么，上前一瞧，小茉正倒著藥渣。谷宜直接叫住了她：“小茉，你在做什么？”
小茉回過頭來，見是宜姐兒，站起來行了禮說：“奴婢是在倒藥渣子。”
“二姐姐生病了嗎？”宜姐兒仰著頭看著大她三歲的小茉。
“多謝宜姐兒掛念。二姑娘體質弱，葉公子特意去開了些藥給她保養身體，讓她氣色好一些�！毙≤缘故呛翢o芥蒂地將她知道的都和盤托出。
谷宜聽了，哼了一聲，扭頭便走。她跑去母親的房里找母親，沒找到，倒是碰上了正滿院子尋她的侍女綠蘿；又去了蕓小娘的屋里，才找到正抱著四弟逗著玩的主母。
宜姐兒換了副嬌俏可愛的表情，親昵地向母親行禮：“母親，女兒來給您請安了�！庇挚戳艘谎叟赃叺氖|小娘，但并沒有做聲，只是點點了頭。
主母見了她便輕輕把懷里的新兒遞給蕓小娘，拉過谷宜抱在懷里，說：“你來得晚了些，你二姐姐剛請完安回去，碰上便好了�！�
谷宜立馬問道：“母親，剛剛女兒去廚房找吃的，瞧見小茉在給二姐姐熬藥，我也想吃�！�
“傻孩子，你怎么當跟屁蟲當得人家吃藥你也要學著吃？”母親又好氣又好笑地看著她。
“小茉說那是補品，斂哥哥給她開的方子，吃了氣色好。為什么姐姐能吃，我不能吃？”谷宜扭著身子撒嬌道�！拔乙惨詳扛绺缗涞难a品�！�
“是么，葉公子倒是很有心了�！敝髂杆妓髁艘粫䞍海瘟斯闻畠旱哪橆a說道：“你想吃便去拿一副來，讓下人去醫館上照著給你也配一副。你年紀還小，有些藥材你用不得，讓大夫給你單獨調整著方子，保證比你姐姐的效果還好。滿意了吧？”
“謝謝母親！”谷宜得意地朝母親行了個大禮，便跑了出去。
谷宜歡快地像只小雞仔，手開心地甩著，像是撲棱著翅膀，綠蘿一直在后邊快步地追趕，怎么喊她也不肯慢點。
宜姐兒進了廚房，見小茉不在里頭。她便自己翻找起來，問遍了廚房的下人，都說沒見過藥材。
“宜姐兒，咱們直接去找二姑娘要不就好了嗎？”綠蘿在一旁勸著。
谷宜正彎著腰翻柜子里的東西，一邊不耐煩地說：“能自己拿到的，為什么要找人要？”
見廚房找不到，她徑直去了下人住的偏院。此刻小禾小茉正伺候著谷雨出門，并不在房里。
谷宜進去，只掃了幾眼便瞧見了放在角落柜子里的大包藥材。她打開柜門發現藥包都長一個樣，便隨便拿了一副轉身便走。
她一邊晃著手里的藥包，一邊得意地跟綠蘿說：“你看，我說了直接拿可比找人討要快多了。”
日上三竿，快到用午餐的時辰林司岐才悠悠醒來。自從前段時間被人綁架，吃了些苦頭，他才明白在大宅子里有娘子伺候的生活是多么的可貴，在家用餐的日子多了起來。
近來真是流年不利，自己仕途坎坷，家中疾病纏綿，女兒原本高嫁的婚約也黃了。想到這兒，他問在一旁伺候他更衣的主母道：“讓二姑娘去廟里拜佛了沒有？”
“去了去了，放出來第二天便去了�！敝髂敢贿呑屑毜胤蚓男渥哟鸬馈�
“你說，這雨丫頭年紀也不小了，又毀了婚，這名聲傳出去怎么嫁人？你該多上上心，趕緊給她找個好人家嫁了�！绷炙踞尖庵�，最好解決的還是女兒的婚事。
見妻子不語，他又自顧自地說道：“這臨安誰不知道二姑娘和葉家的婚約，這下啊，她能嫁個高門做妾都算不錯的了�！�
主母這才停下手來說：“雨丫頭好歹是林家的嫡長女，又生得漂亮，哪有去給人做妾的道理�！�
林司岐瞪了她一眼：“既然這么看重你的嫡長女，你該用點心思管教她，多帶她出去社交社交，多給她留意著如意郎君。別什么里里外外什么事情都讓我這個主君來操心。讓谷裕也多留心著，看看同門里的有才之輩，挑選些前途好的。我看，這臨安城除了葉家，劉家、楊家、李家也是世家大族……”他一邊琢磨一邊說：“對了，王家的四兒子王相彥不是也在臨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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