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佟昕很希望自己擁有讀心術這一項技能。

        為什么這么說呢？

        因為段煜辰的一舉一動很令人費解，佟昕更是覺得如此。

        但，有的時候，對于坐不安席的人來講，答案往往會不攻自破。

        段煜辰在吃過早飯以后，非常積極主動地預約了兩輛滴滴。

        就在衛姍姍與佟昕即將登上同一輛車時，段煜辰捷足先登了。

        他關了車門，搖下車窗，對衛姍姍說道：“你和沈叔先乘一輛吧，佟叔今早交代了我一些事要轉告昕姐。”

        衛姍姍毋容置疑，轉身向另一輛滴滴走。

        就這樣，段煜辰與佟昕坐了同一輛車，兩人皆是坐在后排的位置。

        佟昕拿出了一副黑色的藍牙耳機，戴在了耳朵上，她環起雙臂，靠著車門，盯著車外不斷后退的風景。

        “誒，”段煜辰背靠車門，側身面對佟昕。

        見佟昕不語，他欠欠地將佟昕一側的耳機摘下。

        佟昕轉頭，陰森森的看著他。

        段煜辰將佟昕的耳機戴在了自己耳朵上，聽了會兒，之后不屑道：“說什么鳥語呢。放假了還聽英語，牛逼！”

        佟昕想起昨夜衛姍姍與她說的，關于段煜辰的“豐功偉績”，隨后亦是面目鄙夷：“呵，我‘垚哥’不學習也正常，名聲在外，自然順風順水，如果您在仗勢欺人些，誰還不臣服？”

        段煜辰有些意外佟昕會知道他所謂的“垚哥”這一稱謂。

        或許他并不喜歡佟昕如此陰陽怪氣的講話罷，便一本正經起來，誰叫是他先起的頭呢：“說正事，不是和你說了你那個女朋友有問題，怎么還讓她跟著去碧塘小區？”

        “問題再大，還能有你大？”

        段煜辰：“……”

        這是吃槍藥了？

        “我爸要交代我什么，還勞煩你傳話？”

        段煜辰擺了擺手，把耳機扔給了佟昕，并說，看不出來？就是借口跟你坐一輛。

        接著，兩人都不說話了。

        假如這一幕換作旁人，佟昕肯定覺得這兩人都是聊天終結者。

        ＊＊

        一路上，兩人皆是一言不發。

        一個小時的車程，不算太遠。

        碧塘小區前，司機停了車。

        趁著佟昕二人下車的功夫，他點了根煙，深吸了一口，一團灰色煙氣從司機師傅的鼻孔里噴出，他囑咐道：“聽口音，你們不是本地人吧。我可提醒你們一下，這地兒已經沒什么人住了，不管你們要干什么，還是別進去的好。”

        佟昕點頭，禮貌回應：“好的，叔。我們就是找個人，找完就走。”

        段煜辰預約的兩輛出租車，行程大抵不是同一條，他們在來的時候也忘記對他們的司機說要跟著前面的車輛行駛了。

        佟昕在碧塘小區門口四處張望，段煜辰則蹲在馬路牙子上百無聊賴的……扣著瀝青。

        “姍姍說，碧塘小區出事了。”佟昕倏然走到段煜辰跟前，問道。

        段煜辰抬頭看了她一眼。

        太陽的光照就在佟昕身后，從他的角度來看，除了刺眼的陽光，他看不清佟昕的五官。

        聞之，段煜辰“嘖”了一聲，他語氣里稀罕的意味十足：“喲！您怎么才問啊。沈叔可是四五點多、天還沒亮就來匯報情況了，你看看你，是反射弧長，還是貴人多忘事？”

        言罷，段煜辰眼見著佟昕起身就要走，霎時像是受了什么刺激，蹲在地上不起，卻作勢伸手空抓佟昕，并且一改光怪語氣，呼喊道：“姐！昕姐！我錯了！我說，我說！你回來啊。”

        段煜辰之所以會如此苦命的吶喊，他能預感到，只要衛姍姍一來，佟昕保證會立刻拉著她，頭也不回的離開。

        他其實不怕她走的，畢竟從一開始他就以為這是他一個人該做的。可是自打聽了今早沈叔所說的怪事，他越發覺得此事棘手。

        不互相幫助一下他怕他小命不保。

        幸好，佟昕又站了回去。

        段煜辰仰頭看了她一會兒，隨后裝腔咳了一聲，眼眸精明一轉，問道：“想聽正敘還是倒敘？”

        佟昕撇了他一眼，不言語。

        段煜辰自己意會出來的意思，是……講明白就行。

        他思量片刻，才說：“昨夜這小區有一起兇殺案，有個老人突發橫禍，沒了命。報警的是老人的一個鄰居，三十多歲的青年。那老人的情況，聽說是雙眼被劃傷，鼻梁、太陽穴的部位都有劃痕，法醫判斷作案人是一氣呵成一下子劃出來的。如果老人還活著，也瞎了……據警方給出的結論，是血流過多、缺血而死。沈叔趁著警方拍照、調查的時候，來這邊說了這事。”

        佟昕想了想，一語成讖：“我們的任務是調查‘鬼屋’吧，難道這案子和我們的任務有關系？”

        “有，”段煜辰站起身，他朝碧塘小區內看了一眼，小區門口的門衛大爺正坐在椅子上，單膝彎起一條腿蹬在椅子邊緣處，他搖著一把看上去老舊的蒲扇，喝著從冰箱里新凍好的冰水。

        “這么講吧，”段煜辰思忖道，“‘鬼屋’一事可以追溯到半年前。半年前，這小區里丟過小孩，還不止一個，被找到時孩子們和現在那老人一樣，雙眼要么被挖去，要么被劃傷，有的還能搶救，有的卻搶救不了了。在此期間，丟了孩子的父母到處張貼尋人啟事，小區內外有，百里之外池野之上都有；這線下有，網上尋人啟事也有。”

        “有個男的，外出打工回來，也不知道丟孩子這事，家里人沒講，他家里也沒孩子。其實，他要是真心急著顧家往家里走，也就沒事了，可問題就在他看了眼貼在這小區附近路燈桿上的尋人啟事。有個孩子的照片，也不知道是他認得，還是覺得可愛，就上手去摸這照片上的臉。”

        佟昕懷疑道：“細節這么貼切，你編的，還是沈叔編的？”

        段煜辰白了她一眼，無所謂地解釋：“謠言嘛，以訛傳訛，傳著傳著就成故事了。所以，不關我事。”

        段煜辰又說：“這小區老了，不是流行的高層。路燈也是老舊，暗黃色的燈光，不亮。他當時就看見照片上這小孩的額頭有個痕跡，以為是劃痕，打算撫平，可誰能料到，那個小痕跡在一瞬間變成了一個小洞。那男的以為是自己眼花了，又或者以為是自己扣開的，就沒在理會，匆匆往家去了。”

        “后來，那個男的就瘋了，說自己看見了像神話故事里與二郎神一樣，擁有三只眼睛的人。”

        “再后來，那個男的死了，聽說是自殺。奇怪的是，他家人卻像見鬼似的，葬禮都沒辦，就迫不及待的找物業賣房子，搬家。”

        “再再之后有了買主。因為上一任業主走的急，除了貴重物品，其他的什么也沒拿，新的買主就叫了家裝公司的人拆房、裝修。”

        “然后工人在裝飾時見鬼了？”佟昕順著他的話，面無表情地編道，“工人意外去世、買家又換了家裝公司，再然后裝修工人又見鬼……”

        段煜辰輕輕拍了佟昕的小腿一下，打斷了她的話——此刻的兩人，一個坐著，一個站著。佟昕就站在段煜辰旁邊。

        “昕姐，您鬼片看多了吧。您猜想的全是正常人的普通邏輯，我們是什么？我們是自然人，我們辦的這個任務也是和異聯界報備過的任務，所以，遇到點事能不能往我們自然人的邏輯去想？”

        聞言，佟昕抬腿朝段煜辰的后腰踢了一腳，她黑著半張臉，無比嫌棄地說：“扣了半天地又摸我褲子，你臟不臟！”

        段煜辰：“……”

        他暗暗地伸手拍了拍后腰上的浮土。

        “繼續說！”佟昕催促段煜辰道。

        “……那家人裝修好了以后，就搬進去了。不過，他們家小孩也丟了，找回來的時候，雙眼瞎了，蒙了紗布。奇怪的是，他的額頭包括頭頂，也都裹上了紗布。”

        “哪奇怪了？”佟昕問。

        多包扎一些就奇怪了？

        段煜辰暗罵了一聲“沙雕”，而后他掏出手機，翻開相冊，找了個圖片遞給佟昕，并開口分辯道：“這個就是當時那小孩的照片。按理說，怎么包扎、打結，都是有醫療規范的，就比如眼部術后的包扎方法，應該是小紗布環形包扎，照片上的環形包扎法就很正確。至于半個頭都裹上了紗布，不知道的還以為頭部也受傷了，那家人也明確表示過，僅是眼外傷。”

        他吐字的時候很慢，就好像在挖掘記憶深處的東西，欲想一點點將它露于表面。

        半響，段煜辰的話風一轉，問：“你知道三角巾包扎法嗎？”

        佟昕搖頭。

        段煜辰又說：“三角巾包扎法，顧名思義，就是用類似于三角巾的紗布去包扎。那孩子的頭就是這么包的，但是，如果仔細看，會發現這個紗布的纏繞方式與打結的地方都不太對，還有，你看，正規的紗布包扎起來邊緣應置于傷員前額齊眉處，而照片上的三角巾邊緣卻在耳屏前方，也就是眼睛下面的位置，看樣子倒是全然不顧三角巾的尾處如何擺放了。”

        佟昕聽著半信半疑，她看著圖片，也不置可否，現實中，她雖然沒頭部受傷過，卻也沒見過這樣的包扎方法。她的指尖不斷使屏幕上的圖片擴大縮小，并提出了其它的疑問：“聽聞垚哥不學無術，你怎么對醫學這塊了解的如此透徹？”

        段煜辰轉頭看著她，他發現，佟昕這人很會“找茬”。

        “我媽是醫生，她沒事的時候就教我唄。”

        “所以，你覺得一個小孩，滿頭包紗布的怪異之處是什么？”佟昕問，她微微彎腰，將手機還給了段煜辰。

        “你知道三眼異人么？”段煜辰反問。

        佟昕再次搖頭。

        段煜辰幸災樂禍地指著佟昕，吐槽道：“我之前登過咱們學校論壇查你期末成績，沒想到你竟是個偽學霸，一問三不知！”

        話音剛落，

        佟昕紅著臉，鼓著腮幫子，氣呼呼地往段煜辰頭上捶了三連擊。

        段煜辰捂著頭上的包，憋著眼淚倔強地繼續解說，心里卻嘚瑟著“我比你知道的多”：“異人定位的標準是形似于人，卻又不是人。三眼異人也稱‘三眼族’，他們種族人數很少，且常混跡于正常人的生活軌跡，所以，不易被發現。”

        “……某個自然人或異人一旦使用自然之力，旁的異人自然人都會感受到自然之力的韻動。但是，三眼族就不一樣，只有他們在睜開眼時，才會觸發自然之力。”

        佟昕了然，她猜測道：“所以，那小孩就是三眼族的吧，他的頭部裹有紗布，是為了遮擋第三只眼。”

        段煜辰點頭，像個欣慰的家長一樣，稱贊道：“可算有點腦子了……”

        “嘭！”

        段煜辰的頭上又多了一個包。

        “繼續說，你還沒說完呢吧，‘鬼屋’到底是怎么回事。”

        段煜辰委屈的捂著自己頭上的另一個大包，說道：“有天，那家人說他們小孩死了，就搬家了。后來，又換了一個業主，新業主總說自己家晚上進賊了，能聽見聲音，還說親眼見過三眼異人。”

        “本來新業主的話沒人信，畢竟是普通人，左右鄰居也都說是眼花了。可是，又過了一周吧，陸續有人也和這個業主一樣，聲稱晚上自家進了賊，也說見過三眼怪人。所以，這小區里的人就慢慢搬走了。這么邪門的地方，見過沒見過的，光是聽，也不愿意在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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