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家的小乞丐》

        第七章

        縣里的學堂有兩處，東面的學堂叫書育學堂，主要教導平民百姓的孩子讀書寫字；南面的弘德學堂距離顧府老宅大約半個時辰的車程，匯集了當地世家貴族的子孫，其中不乏也有找門路進來的富商子弟。

        昨夜宋晗卿突然胎動疼痛，夜里叫了大夫。今晨便派覓竹、顧牛和孫大送晉子瑞來學堂報道。

        “姐姐真的沒事嗎？”

        孫大坐在車架外，晉子瑞、顧牛和覓竹三人坐在馬車里。

        “華大夫開了藥，夫人早上喝過了，我出門的時候夫人剛歇下。”覓竹見晉子瑞難掩擔心，安慰他：“沒事的，我們夫人吉人自有天相，又有再世華佗之稱的華大夫坐診，沒事的。”

        晉子瑞自從住進顧府老宅，一向睡的安穩，昨夜園里凌亂的腳步和窗外的跳動燭火，讓他一陣心慌，一瞬間仿佛又回到逃難的那段時光。

        好在姐姐無恙。

        “少爺，到了。”

        弘德學堂坐落在南面的松柏山上，山下立有一塊高約三米，刻著“書弘德才”字樣的青石碑，碑旁有一條向上延伸的石階路，石階路上三三兩兩有不少上學的學子和他們的仆從。

        孫大留在山下看顧馬車，晉子瑞三人不急不慢的走在石階上。

        沿途樹林陰翳，松柏翡翠，林中有鳥鳴、猿啼。行至半山腰可以縱覽整個城池。

        “少爺你看，我們府上在那兒！”晉子瑞順著顧牛手指的方向看。

        覓竹聞聲看去，手指著另一處：“錯了，是那兒！”

        嘖，傻牛，連位置都找錯。

        晉子瑞轉身往上走，心里記掛著宋晗卿。也不知道姐姐在做什么，早膳吃了嗎，藥吃了有效嗎？

        “喂，你是哪家兒郎？”

        “喂！跟你說話呢！喂！”

        身后突然躥出一個身著粉色衣裳的人來，伸手擋住了他的去路。

        晉子瑞注意到那衣服上繡有“弘德學堂”四個小字。

        晉子瑞側過身繼續往上走。

        “嘿！你聽到姑奶奶說話沒有！你給我站住！”

        這人竟然看都不看她一眼，從五品宗正少卿馬家的嫡女馬瀅瀅很不高興，這弘德學堂還沒有敢給她臉色的學子呢。“你們給我圍住他！”

        話畢，立即有人圍住了晉子瑞，將他包圍在一個半圓的弧形人墻中。粉色衣服的小丫頭趾高氣揚的走到他面前：“哼，叫你半天了！”

        晉子瑞感到莫名其妙，嗯？有人叫我嗎？

        馬瀅瀅見這人面不表情也不說話，心想莫不是被自己嚇到了？那不行，她要表現的溫柔賢淑一點。

        她咳嗽兩聲：“咳咳，你是誰家的兒郎？我怎么從來都沒有見過你？你長的這么好看，莫不是哪家養在外面的私生子？”

        晉子瑞心下不愿理會這等刁蠻的小姐，聽她污蔑更是心生不快。

        他冷冷的看著她，眼里冰冷一片。

        馬瀅瀅從未感覺到心跳如此之快，被俊美的少年郎注視便是這般感覺嗎？無論他是誰家的私生子，她都要嫁給他！若是身份有別，就讓父親提拔提拔他們家好了。

        “你~你怎么不說話？你~你們長的好看的兒郎都不說話嗎？”馬瀅瀅胸口小鹿亂撞，臉上浮現害羞的粉色。

        馬瀅瀅，要溫柔！要賢淑！

        見前方晉子瑞被圍困，顧牛和覓竹連忙上前。顧牛一伸手將人群里的晉子瑞提起，放在自己左側肩上坐著。

        “馬小姐，我們是顧老將軍府上的，今日前來入學，若少爺多有得罪還請馬小姐海涵。”

        顧府哇？升遷到京都的二品大官，惹不起。

        馬瀅瀅連忙擺手，讓人放行：“沒有得罪沒有得罪。”

        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馬瀅瀅垂頭喪氣。

        唉，回去叫父親努力一點才好，這樣她才能早日嫁給他。

        “這大清早的，馬妹妹為何嘆氣哇？”正六品李校尉的庶子李昌一帶著仆從從山下而來。

        見往日里驕縱的馬瀅瀅站在路上垂頭喪氣。

        “唉，昌一哇，你說我嫁入顧府有幾分把握？”

        “顧府？顧府！”李昌一瞪大眼睛。

        “唉——”馬瀅瀅深知機會渺茫，嘆嘆氣，往學堂去了。

        顧府什么時候有個小少爺？不是都去京都了嗎？莫不是他錯過了什么消息？李昌一按下心中所思，招呼著仆從繼續拾階而上。

        行至山頂，便有兩個石柱支撐的大門，其上掛著“弘德學堂”四個大字的匾額。進門有一塊空地，設有石桌石凳。

        穿過空地便是學子學堂，回字型的四方建筑，其中三面是根據學識分為甲乙丙三等的三個班，又分別開設了禮樂射御書數六個科目。正面是夫子堂，教書育人的夫子匯集在此。

        夫子堂后面是弘德學堂中的膳食堂，仆從小廝通常等候在此，忘了帶午膳的學子也可在膳食堂中用膳。

        膳食堂后種有一片菜地，菜地周圍被一叢叢野生的梔子花環抱著。再后面便是后山，去不得了。

        弘德學堂中的趙夫子對晉子瑞進行了學問考核，不出意料，識字不多的晉子瑞被安排在丙班。

        回程路上，晉子瑞郁郁寡歡，頭上似有烏云籠罩。

        回到府中，顧牛拿著學堂分發的學子服回屋，晉子瑞被喚到正房一同用晚膳。

        宋晗卿躺了大半日，此時披著柔順長發，坐在主位。未施粉黛的臉上帶來些許蒼白。

        “姐姐可還好？”晉子瑞見到的宋晗卿從來都是一絲不茍巧笑嫣然的模樣，哪里見過這般病歪歪的樣子。

        宋晗卿撫摸著肚子：“喝過藥了，已無大礙。”

        她低眉看著自己滾圓的肚子：“平日里他總是乖巧，自從懷了他，倒是沒受過什么罪。昨夜不知道怎的，突然大動一番。華大夫說只是胎動，我還以為就要生了呢。莫不是想他爹了？”

        “唉，這都過去十幾日了，前線也沒消息……”

        懷孕婦人最忌思慮過多，覓竹怕宋晗卿思慮傷神，連忙安慰：“將軍英勇善戰，聽說前線緊張，吃飯睡覺都沒有時間呢。夫人您安心等著，等將軍大捷歸來，讓將軍繼續給您端茶送水。”

        這是拿她指使顧俊紹的事打趣她呢。

        宋晗卿覷了覓竹一眼，個臭丫頭。

        晉子瑞第一次聽見姐姐說起她的丈夫，作為義弟，理應多關心問候兩句。可他不知道為什么，心里很不舒服。

        “對了，夫人。今日還有一則趣事呢。”覓竹見宋晗卿眉間郁色少去，便撿了今日有意思的事說。

        “哦？什么趣事，說來聽聽。”覓竹一向穩重，她說的趣事，宋晗卿也覺好奇。

        覓竹便侃侃說起了今日晉子瑞被圍堵一事：“我和顧牛落了一步，再尋少爺時，哪知少爺被馬家小姐給攔住，馬家小姐被咱們小少爺迷住，直說是未曾見過我們少爺這般漂亮的兒郎，把我們少爺給圍堵住了。”

        宋晗卿心下一樂，對著晉子瑞左瞧瞧右瞧瞧：“嗯~我還未曾察覺，原來我們子瑞這么招小姑娘喜歡，哈哈，子瑞是變漂亮的了。”

        哪有形容男子漂亮的？晉子瑞見宋晗卿變得開懷，便也隨她們打趣。

        “今日去學堂入學，可都還習慣嗎？”

        晉子瑞點點頭。

        宋晗卿想起一事，吩咐覓竹：“對了，學堂的趙夫子曾教導過顧大公子，明日如若遇上，記得去問候一聲。欸，一會兒你便去庫房尋幾幅墨寶，明日送去。”

        覓竹頷首應下。

        “今日入學可還有其他什么事，一一說來，讓我也知道知道……日后哇，等到要送肚子里這個的小家伙上學，就會輕車熟路了。”宋晗卿不知覺又撫摸著肚子，乖寶寶，你今后也要上學哦。

        “回夫人，我們先是去夫子堂辦理入學的章程，又量了身高領了學子服。學子服有冬裝一套夏裝一套，姑娘們的是粉紅色，少爺們的是天藍色。

        后來便要去趙夫子那兒做學問考核。學問考核一共有三道：第一道考的是便是識字，趙夫子讓少爺默寫了弟子規；

        第二道考的是算術答題，紙上作答一共三十二題；

        第三道考的是騎射常識，答題完畢后武夫子還要在戶外監考騎馬射箭。

        三道考核結束后各夫子打分，根據分數將學子從高到低分至甲乙丙三個不同的班。”

        宋晗卿知曉晉子瑞不曾接觸過這些，心里已有預期：“那我們子瑞必定在丙班，是也不是？”

        晉子瑞有些喪氣，給姐姐丟臉了……

        宋晗卿伸手摸摸他的頭，心中不覺生出一絲望子成龍的期望來。宋晗卿察覺后自己也暗暗好笑，可不能這般施壓給他：

        “沒關系，我們慢慢來。莫說科舉高中狀元這般的大話，若日后真不善讀書，姐姐也是你的靠山，也有錢養著你。”

        沒關系……慢慢來……靠山……養著我……

        陌生又溫馨的字眼是晉子瑞從來不曾聽見過的。過去輾轉被賣不曾聽到、求助無門不曾聽到、餓到肚子抽搐不曾聽到、被鞭打責罰不曾聽到、跳下懸崖不曾聽到、他以為自己要死了的時候不曾聽到……

        如今卻是清楚的聽到了，在這個屋子里，在這個桌子前，在她嘴里。

        晉子瑞覺得自己的鼻子好酸好酸……

        是了，自從遇到她，他的生活變得天翻地覆。

        如果說，他對她的感情之前一直是感恩、感激、依賴；

        那么在這一刻，晉子瑞清楚的意識到，他對她生出了無限貪念，只祈求這樣的溫暖能夠再長久一些，長久到這輩子，下輩子，她都對他這般好。

        她的這般好，他必定用一生去報答去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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