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玉庭皚皚雪

        入道之后，真氣會從冥冥處源源不斷地生發，修道者可以按照內功心法運轉真氣，讓它一點一點灌滿經脈。

        修煉速度的快慢，主要受三個因素影響。

        第一就是所謂的天賦。只有正經通暢，真氣才能灌注進去，如果奇經通暢，則會大大加快灌注速度。奇經里，又以任督沖三脈最為重要。

        第二是內功心法。每一部內功都各有特點，運轉真氣的方式也不一樣，上品內功的修煉速度自然比下品內功更快。

        第三就是入道時所用的琴曲、棋局、畫或書法了，這些作品又稱“道譜”。要看道譜本身的精妙高深，也要看修道者對它的理解。

        就好比凌青鷺抄錄狂草時，明明也是在寫字，卻并沒有入書道，因為他對那幅字一竅不通。

        第三點往往被忽略，因為星峽人對琴棋書畫的理解也就那樣，根本顯不出差距。但凌青鷺仔細體會之下，卻覺得應該是第三點最重要。因為他的真氣生出來的速度，好像比小圓描述的要快多了。

        不過，小圓不是修行機器人，沒有修道相關的知識庫，它知道的東西都已經被榨干了。

        要想了解更多，還是得想辦法進入修道界才行。

        正想到這里，忽見小圓從船艙深處飛了出來。

        它說：“撿來的先生醒了，小圓沒有跟他講話，他很無聊，想要一臺星網接入器解悶。”

        “星網接入器？”

        “就是可以接入星網的裝置。星網是一種虛擬現實網絡，和二維光網不一樣，主人可以體驗一下。”

        “飛船上有嗎，有就給他一臺。”

        “房間里的深眠倉附帶上網功能，小圓這就去告訴他。”

        “等等。”凌青鷺叫住小圓。

        猶豫一番，還是起身道：“我去會會他。”

        他遲早要進入星峽，倒不如先試著和星峽人接觸一下。

        “對了，”他又駐足，低頭看著自己的寬袍大袖，“我需要換身衣服。”

        “好的。飛船上沒有成衣，那就現做一身吧。”小圓說。

        “現做？來得及嗎？”

        “當然，打印機里還有許多剩余的材料。不過打印機做出來的衣服都是合成面料，不像主人身上這件，是天然纖維料。”

        凌青鷺又聽不懂了，索性道：“不是奇裝異服就行。”

        小圓將他引到一個擺滿各種儀器的房間里，讓他站上一方直徑半米的圓臺。與這圓臺相連的是一個四四方方的大盒子，似乎就是小圓口中的“打印機”。

        圓臺底部亮起一圈紅色細線，從下往上升來。凌青鷺一見，不由緊張，“這不是光刃的激光嗎？”

        “主人別擔心，這是測量激光，功率很小，不會傷人。”

        紅光在他身上掃描了一圈，便將他的身體圍度在旁邊光屏上顯示出來。

        小圓操作了幾下，光屏畫面切換，變成了一幅幅衣服樣式的圖畫。

        “主人沒有賬戶，不能購買新款式，先穿免費的基礎款吧。”

        基礎款的樣式也算豐富，有t恤、襯衫、長褲、短褲……還提供各種花紋。

        結果凌青鷺在光屏上劃來劃去，皺眉道：“這不都是內衣和中衣？怎能穿在外面？不成不成。我可以自己畫樣式嗎？”

        “可以，但沒經過審美訓練的人畫出來會很丑，不建議……”

        凌青鷺執意要自己畫，小圓又拗不過他了，只得給他擔任助手。

        他從樣式庫里選出一套下擺蓋過臀部的長款西裝作為模板，去掉了領帶，將襯衣改為交領，又將西裝領改為立領。

        他發現星峽的衣服用扣子比較多，為了不至于太過奇裝異服，便放棄腰封，加了一排二龍吐珠盤扣。隨后自己畫了一組簡單的祥云圖案，作為袖口的暗紋。又在立領到前胸的對襟上，加了五公分寬的藍金色龍紋圖案。

        整體設計參照的是自己燕居時愛穿的直領對襟披風，但考慮到星峽人的外套并不長，也不喜開衩，所以衣擺處還是沿用西裝款式。袖子也仍是窄袖。

        褲子和鞋子沒有修改的余地，直接用基礎款就好。

        “是否確認設計？”光屏上彈出對話。

        凌青鷺點了確認之后，旁邊的打印機就開始工作。

        滋啦滋啦，等了約有五分鐘，小圓打開機器前蓋，從里面拿出了一套成衣。

        衣服大致是白色的，唯有立領和對襟部位是淺藍鎏金的帶狀龍紋。細看之下，還能見到袖口處的暗紋。

        凌青鷺穿上衣服，將扣子扣到最頂，攬鏡自照，感到幾分訝異。

        他從前穿的綢緞都是軟趴趴的，沒見過這種硬質面料，倒是未曾料到，款式雖然簡單，效果卻十分出眾，將人襯得挺拔瀟灑。

        看著那四四方方的大盒子，他好奇道：“這個打印機只能做衣服，還是什么都可以做？”

        小圓道：“這是一臺多功能立體打印機，可以打印面料、軟塑料、硬塑料、合成木料、金屬物體，兼容一百多種原材料。主人只要在光網購買模型和原材料，就可以用它打出來啦。”

        “還附帶回收功能，如果這身衣服主人不想穿了，可以再放進去，回收成原材料。”

        他補充：“不過，打印機不能制作光路板、芯片這類精密器件，如果主人想做微型機甲，只能用它做出外殼。”

        凌青鷺不忍心告訴它，自己連光路板、芯片、微型機甲是什么都不知道。

        來到關押星峽人的房間，他直接走了進去。

        房間很小，陳設簡潔，所有家具都嵌在墻壁里，需要時才拉出來使用。所以乍一看，就是一個家徒四壁的空房間。

        正對門的墻是觀景窗，窗前的地面上躺著一個年輕人，翹著腳，把手臂枕在腦袋下面，在那里無聊地哼歌。

        剛被救上船的時候，他身上穿著厚厚的防護服，還帶著笨重的頭盔，沒有露出長相。這會兒已經脫掉了防護服和頭盔。

        聽見動靜，他從地上爬起，扭頭望過來。

        只一眼，叫凌青鷺驚艷至極。

        這年輕人白發白眉白睫毛，皮膚白得像玉，只兩頰透出兩團紅潤，眼睛也是極為通透的冰灰色，虹膜中絲絲縷縷的白色纖維，像他身后的星云一樣美麗。

        ……星峽人都長這樣嗎？

        年輕人見了他，有些興奮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你是船主嗎？謝謝你救了我！……你不會再把我丟下去的對吧？”

        見凌青鷺一直盯著他的眼睛，他摸了摸自己的眉眼，忐忑道：“那個，我是胎生的，患有天生白色異化，你應該……不討厭吧？”

        凌青鷺搖搖頭。

        年輕人像是松了口氣，“太好了，現在都提倡蛋生，抵制胎生，我還怕你會一言不合就把我丟下去呢。”

        凌青鷺有點傻眼。

        還想著接觸星峽人呢。

        結果連人家說話都聽不懂。

        等等……人類除了胎生，難道還能蛋生嗎？

        “我是玉閥的玉庭雪，”年輕人朝他伸出一只手，“你好！”

        凌青鷺：“……我叫凌青鷺。”

        他無師自通地將手握上去，同對方搖了搖。

        “你姓凌？不是五閥的人嗎？還是成為門徒之后沒有改姓？”

        凌青鷺：“為什么覺得我是五閥的人？”

        玉庭雪：“我又不傻，你身上龍氣這么濃厚，肯定是五閥里位高權重的修道者呀。”

        凌青鷺還是聽不懂，他破罐子破摔了，“你得說仔細一些……我有失調癥，我不是很理解。”

        事后很久，他才反應過來自己今天的行為有多冒失。他只知道自己有權利將玉庭雪扔下船去，卻忘記了厲害的修道者可以輕易把他制服，萬一對方有心害人，誰為刀俎還真不一定。

        而在漫無邊際的茫茫宇宙中，人情的冷漠，是他想都想象不出來的。對一個人實施加害，有時候連理由都不需要。

        年輕人瞳孔微張，但很快就恢復了原狀。他聽完這個信息，倒沒有凌青鷺想得那樣詫異，只是神情不再忐忑了。

        “你……”他看著凌青鷺欲言又止。

        最后說道：“告訴我這樣的事情，不怕我把你騙的團團轉嗎？失調病人可最好騙了。”

        “我身上沒有什么利益可圖，而且又救了你，你為什么要把我騙得團團轉？”

        “先生，光憑你這一身龍氣，怎么可能沒有利益可圖。”玉庭雪又回去躺在地上，“你還是給我一臺星網終端，繼續關著我吧。”

        這兩句話反而讓凌青鷺減少了戒心，在他身邊坐下，道：“你要去哪里，我讓飛船送你過去。”

        “不用，躍遷一次還蠻貴的，你就去你的目的地，我到時候再買船票。”

        “小圓說九大主星都有療養院，我去哪一顆都行。”

        玉庭雪一骨碌坐起來，“你要去瘋人院？為什么？”

        “沒別的地方可去。”

        “怎么會？你的龍氣這么濃厚，就算不是五閥門徒，也得是三大學院的人，或者某個大氏族的弟子吧？”

        “……我好像不太知道自己是誰。”

        “啥意思？”

        “那個，我好像也得了突變癥，所以找不回以前的身份了。”他說得臉不紅氣不喘。

        玉庭雪這下才感到詫異，瞪著眼一直打量他。

        好半天功夫，不敢置信道：“你的長相的確有古代東方風情，像是一種返祖突變，我還以為是整過容，竟然真的是返祖嗎？”

        “我也不是很確定。”這是實話，凌青鷺的確不知道，自己這種情況到底能不能確診為兩大絕癥，“都是小圓說的。”

        “小圓是誰？”

        “我的臨終機器人。”

        玉庭雪看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了掩飾不住的憐憫，站在他的角度來看，凌青鷺的遭遇未免也太慘了。

        “如果你相信我的話……”他猶豫，“我是醫科出身，可以幫你做個診斷。”

        “當然，這有什么不相信的。”凌青鷺巴不得有人能給自己提前診斷一次。如果診不出兩大絕癥，那他也申請不了群星共和國的戶籍，貿然進入星峽，只會迎來牢獄之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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