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棚里，大群的勞力正在此處擁堵著，忙活了一個上午，大家早已饑腸轆轆了，這群人完全沒有了推搡的余力，只是想盡量往前邊靠著，想要早一步喝上稀粥罷了。

　　一轉眼，狗蛋和老人也終于領到了稀粥，兩人回到角落里坐下。在他們二人領到粥后不久，粥棚里的人群也都基本散去了。

　　狗蛋就著饅頭，囫圇喝完了那碗稀粥，老人再一次把自己的饅頭塞到了他手里，這一次狗蛋顯得有些抗拒，老人的身體真的一日不如一日了，這多少是跟他長時間挨餓所導致的。

　　“鐺！鐺！鐺！”

　　一陣銅鑼聲圍繞在了眾人耳邊，敲打銅鑼的監工大聲嚷道：“爾等都聽好了，今日仙師大人來到此地，特意憐憫爾等，凡五十歲以下者，都可以到粥棚里再領一個饅頭，爾等現在就可過去。”

　　話音落下，一大群漢子立馬跑了出去，叫黑土的那幾個中年人提醒了一下狗蛋后，也緊跟著跑出去了。

　　“爺爺，您聽到了嗎！我可以再去領一個饅頭的，這個您自己趕緊吃了吧。”

　　老人聽后，不再推辭，露出個欣慰的笑容，狗蛋看著他咬了口饅頭，這才起身離去。

　　粥棚里再一次站滿了人群，好在只是領個饅頭，人群很快就散了很多，黑土和大木幾個人也領到了饅頭，他們先一步離開了。

　　狗蛋捧著熱乎乎的饅頭，想著帶回去和爺爺一起分食，他目光一直放在了饅頭上邊，絲毫沒注意到側邊走過來的人群。下一刻，狗蛋毫無意外的被撞倒在了地上，饅頭也跟著被撞掉了。

　　“你這賤奴，真的是瞎了你的狗眼了！居然膽敢沖撞仙師。”

　　監工的話語響起，他說完話的同時，作勢就要上去踹倒在地上的狗蛋。這時，那名為首的年輕人出言道：“算了！不必去理會，師尊不日便到，還是以開山事宜為重。”

　　“是！”畢恭畢敬回了這個字后，那名監工又換了一副嘴臉，對著狗蛋言道：“今日算你這賤奴走運，還不快給我滾！”

　　狗蛋不敢言語，他起身走到年輕人身前，撿起了地上的饅頭，就在他打算離去的時候，身后年輕人的聲音再次響起，只聽他毫無情緒波動說了一句，“站住。”

　　狗蛋停下腳步，低頭轉過身子，他內心充滿忐忑，表現出的模樣很是卑微，那年輕人再次說道：“你脖子上掛著的是什么東西？拿出來給我看看。”

　　剛才鐵蛋躬身撿饅頭的時候，年輕人無意瞥見了他單薄布衣里面懸掛著的吊墜，那吊墜晶瑩剔透的光澤，只是一眼，他便能察覺到那件物品有些不凡，故而現在有此一問。

　　“這里面沒什么的。”狗蛋用手抓著胸膛說道。

　　年輕人看到了他的驚慌，對他脖子上的東西更加好奇了，他側頭瞟了眼監工，對方心領神會，上前就抓住了狗蛋的手，監工打算掰開他的手指，拿出里面的東西。

　　“你們不能這么做啊！”狗蛋爺爺突然從人群中沖了出來，一下子抱住了這名監工，嘴里還不停念叨著。

　　他深知狗蛋脖子上懸掛的東西，那是他還在襁褓中就佩戴的飾物，老人對此還是很看重的，在他心里還設想著，哪天狗蛋的父母能夠回來找他呢。

　　“老不死的東西，就憑你還敢攔我？我去你的吧！”

　　監工一腳踹倒了老人，狗蛋見狀，想要推開眼前之人，可惜力氣卻是不夠。老人艱難爬起，目光看向了那名年輕人，他跑到了年輕人身前跪下，使勁磕著響頭，嘴里不停說著懇求的話語。

　　“這位仙師，你們不能這么做啊！那是狗蛋父母留給他的東西，你們可不能搶走啊！”

　　看著老人在前邊持續不停地磕著響頭，狗蛋止不住哽咽呼喊。

　　“聒噪！”

　　隨著年輕人不帶感情的一聲言語，周圍出現了片刻的靜謐，老人的身軀仰臥在了地上，其身下鮮血瞬間流了一地，在他胸口處赫然插下了一把利劍。

　　剛才那年輕人說出兩個字后，他抽出腰間的佩劍，對著老人便擲了過來，直至老人身軀倒下的一刻，他神情不曾有絲毫變化。

　　“爺爺！”

　　狗蛋的聲音有些撕裂，眼神也逐漸模糊起來，他不再反抗監工的動作，對方很順利就扯下了吊墜，狗蛋踉蹌跑到了老人身前，他俯身抬起老人。

　　“爺爺！爺爺！”

　　“狗蛋，不需要太難過，爺爺一直在等著這一天呢，可惜不能再陪你回家了。”

　　“爺爺，我們一定會回家去的，你還要幫狗蛋掏鳥窩呢！”

　　老人看著眼前的孫子，嘴角微微浮現出一抹笑容，沒有言語。閉上眼睛的一刻，他耳邊聽到了黑土和大木幾人的叫喊聲，“石老叔，您振作一下啊！”

　　……

　　“仙師，請您過目。”

　　監工把剛才搶到的吊墜獻了上去，年輕人的表情看樣子很滿意，那吊墜的確是個好東西，在他們這偏遠小城，這已經算個不錯的寶貝了。

　　至于這件東西怎么會掛在這種低賤之人身上，他也無需理會，待會抓來一問便知，他望向了那邊哭喊的幾個人，對著手下吩咐了幾句。

　　在年輕人身后的一名護衛走了出來，慢慢走近了狗蛋幾人，他沒有多余的動作，直接抽出了老人身上的佩劍，用布擦去了上面的血漬。

　　親眼目睹這一幕的狗蛋那還受得了，他作勢就要沖上去捶打那人，黑土和大木二人拉住了他，嘴上還不停勸慰著，眼看著那人擦拭完劍后就欲離去，狗蛋潑口罵出了渾話。

　　“你們這群雜碎！竟然殺了我爺爺，我要詛咒你們不得好死！”

　　這名護衛眉頭一皺，轉身看向了狗蛋，只聽他還在接著謾罵，黑土這才意識到要捂住狗蛋的嘴巴，可狗蛋仍是怒目圓睜，死死盯著那名護衛。

　　護衛有些怒了，這種賤如螻蟻的東西也敢瞪著他，一想到狗蛋剛才的謾罵聲，他舉劍就要刺過去，身后年輕人的聲音卻是傳了過來，“慢著。”

　　護衛這時才回過神來，他雖然不清楚年輕人怎會出聲阻止，可他還是收回了手，轉身回到了年輕人身邊，并雙手呈上了佩劍。

　　“你們先去把那人抓起來，待會我要親自審問一番。”

　　年輕人話剛說完，兩個護衛正打算行動的時候，一名監工飛快地跑進了營地，他趕到年輕人身前說道：“仙師大人，礦場那邊有動靜了，一大塊山壁塌了下來，里面隱隱透出光亮。”

　　“此事當真？”年輕人大喜問道。

　　“千真萬確，是我親眼看到的。”

　　年輕人不敢耽擱，直接帶著全部人朝著礦場趕了過去，哪還記得要抓狗蛋這件事情。這群人走出營地后，在場之人全都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

　　片刻后，一些心思活絡的勞力面面相覷，此時就只有兩名監工和幾個雜役在門口守著，礦場那邊距離這里還是有段路程的，來回約摸得一刻鐘時間。

　　想到這些，有十名勞力瞬間朝著營門外跑去，等門口外的看守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有三人跑了出去，兩名監工立刻抽出了長刀，對著剛踏出門口的兩個人揮刀砍去。

　　看著兩具尸體倒下，還沒跑出營地的五個人停下了腳步，監工趁機對著雜役下了命令，讓他們趕緊關上營門。

　　眼看著大門慢慢被推動，有三個人做出了動作，他們拾起地上的石頭，對著兩名監工扔了過去。見到這一幕，后方更多的人扔出了石頭，兩名監工只能先躲到了圍墻后邊。

　　只是這一瞬間的功夫，更多的勞力沖出了門口，轉眼間，營門方向頓時混亂起來。

　　狗蛋這邊，剛才混亂起來的時候，黑土幾個人就幫著把老人的尸體搬到了草房，狗蛋此刻望著老人，不發一語，模樣顯得很呆滯。

　　“狗蛋，不要難過了，石老叔也不會想看到你這樣的，現在這么多人都跑了，我們也趕緊跑吧，不然等那個人回來，他還是會把你捉住的。”

　　黑土和大木沒有聽到回應，狗蛋還是那副毫無血色的模樣。這時，另一個中年漢子跑進草房說道：“黑土，一大幫監工趕回來了，里面還有幾個護衛，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聞言，黑土和大木對視了一眼，兩人不約而同點了點頭，他們抬起狗蛋的手臂就朝著草屋外走去，他們一行人沒有趕往營門方向，而是走到了草屋的后方。

　　幾人搬開了墻邊的木頭，地上赫然顯出了一個洞口，這狗洞大小的口子，根本不足以讓一個人穿過去，黑土和大木沒有停手，兩人搬起剛才的木頭對著營欄撞擊起來。

　　這座營寨建立三年，常年風吹雨淋的，作為營欄的木頭早已發生霉變，特別是最底下的部分，可以說從它建立起來那一刻開始，基本就沒有干透過，以至于黑土二人很容易就把它撞斷了。

　　營欄缺了這個口子之后，配上原先那個洞口，已經足以讓幾人通過了。一行人沒有耽擱，幾人把狗蛋塞過去后，隨即也鉆出了營寨。

　　大雨再次下了起來，半刻鐘的時間，營門口的禍亂已經基本得到了平息，這群平日里只靠著意志力生存下來的勞力，當希望破滅時，剛才散發出的氣力也就不復存在了。

　　幾名充當護衛的溪雨宗弟子，此刻手上的佩劍正不停滴落著鮮血，對于已經踏入修武層次的這幾人來說，那些面色蒼白的勞力，即便再多也不過是揮劍次數的問題罷了。

　　數十名監工進入營寨，很快就發現了那個破碎的洞口，在草房看到老人的尸體后，這些人很快就理清了頭緒。

　　“你們兩個去通知少宗主，其余人跟我追，必須得把那個少年捉到，這可是少宗主交代過的！”

　　聽到這名溪雨宗弟子的命令，兩名監工再一次出了營寨，這一次他們留下了足夠的看守，六個溪雨宗弟子帶著幾個認路的監工離開了。

　　黑土和大木還在奔逃著，此時他們只剩下了三個人，另外兩個同伴已經分散逃跑了，兩人還是如先前那般，一直拉著狗蛋，生怕放開他的話，他會就此停下腳步。

　　三人一刻不停跑了半個時辰，大雨拖慢了他們跑路的步伐，加上他們也確實是沒有力氣了，在他們前方不遠處出現了一座玄武廟，幾人順勢走了進去。

　　“黑土，再這么下去不是辦法啊，以我們現在的體力，早晚會被他們追上的。”

　　“這我也清楚，可出積雨村的路就只有這一條，我們除此之外別無辦法了。”黑土無奈說道。

　　“實在不行的話，等他們追來我就自行了斷好了，我是不會讓他們把我拉回去斬首示眾的。”

　　大木說完這句話，就在廟里找尋起來，一個破爛的香爐被他找了出來，他從中挑出幾塊鋒利的瓷片，拿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苦澀一笑，感覺挺合適的。

　　黑土全程在一旁目睹這一切，并沒有說什么，他走到了狗蛋身前坐下，對他說起了自己曾經最幻想的事情。

　　相傳有兩個人間仙境一般的地方，在那里的人們有糧吃，有地種，那里不存在壓迫與斗爭，先天無炁亦能在那里安穩生活，只要心有抱負，甚至可以讀書識字，在那里生活的天棄之人，儼然與常人一般無異。

　　這些話從那些雜役口中說出來時，在場之人無不大笑起來，可黑土卻也在一旁聽到了，這些別人口中的戲謔之語，在他聽來卻是這么的絢麗多彩。

　　“那個人間仙境一般的地方，名叫世外山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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