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論起年紀(jì)來比方雨微還要大上幾歲，她又曾在太傅夫人跟前待過一兩年，自然被調(diào)教的“懂事”許多。

        太傅夫人挑了她陪嫁過來自然也是有她的道理的，也就為了防著有這么一遭。

        “那吳羨好雖然頂著烏家小姐的名頭可真論起來，她琴棋書畫可有一項精通的？論相貌不算一等一的，論品行姿態(tài)，更是比不上世子妃你一個腳趾頭，她不過就是仗著先來后到，先在世子爺心里頭占了那么個位置，可那又如何，她那孩子生不生的下來誰又知道呢，即便是生下來了，養(yǎng)不養(yǎng)的活，誰又清楚呢？”小桃說道。

        方雨微聽出這話里頭的意思，一時覺得后脊背發(fā)涼，尤其是這會外頭電閃雷鳴的，更是將詭異的氣氛烘托到了高點。

        小桃跪下來替方雨微捏腿，她又繼續(xù)說道：“奴婢知道小姐是個心善的人，可小姐若是不爭不搶，豈不是要委屈度日？若是老爺夫人知道了，心里頭又該做何想法？”

        方雨微看著小桃，有些無助的說道：“那我該怎么辦？”

        小桃微微支起身子，附耳對她說了一陣。

        夜里，顧嗣南依舊以公事住在書房里。

        外頭的風(fēng)雨聲越發(fā)大了，他完全沒有心思處理手上的事。

        心里全是送吳羨好回一品居路上的情形。

        門吱呀一聲推開來了。

        顧嗣南靠在椅子上抬眸看著面前的人，臉色一沉。

        面前的女子穿著一身輕紗制的衣裳，將美妙的身段勾勒的若隱若現(xiàn)。

        “世子爺夜深了，妾身想著你還要熬夜處理公務(wù)，所以特殊煮了些茶水來。”

        方雨微將手中的茶盅放下來，緩步走到他的跟前，她的手指白皙，指甲染著好看的桃粉色。

        “世子爺，妾身替你按按肩頭吧？”

        顧嗣南抬手拒絕了，“你若是沒什么事就回去歇著吧，這會夜深了，你穿成這樣子還是少出來走動，若是嚇到別人可不好說了。”

        方雨微只覺得尷尬。

        她又想著小桃之前說過的話，所以硬著頭皮往顧嗣南身上靠。

        顧嗣南冷眼看著她，“我說的話你聽不懂。”

        方雨微很是委屈的看著他，說道：“我們是夫妻，你……你總不能這么晾著我吧？”

        顧嗣南輕笑了聲，將她整個人來回打量了一陣。

        方雨微被他這么盯著看感到十分不自在，所以她又將自己身上的衣裳攏了攏。

        顧嗣南的手指勾住她的腰帶，將她往身邊輕輕帶了帶，她險些不穩(wěn)栽進他懷中。

        他分明冷著臉，眼眸之中也看不出一絲深情，可方雨微明顯覺得自己的身體開始發(fā)熱了。

        她想開口說些什么，卻覺得口干舌燥。

        可顧嗣南卻停下了手里的動作，隨后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你若是覺得獨守空房寂寞難耐，你就到那秦淮坊去找個你看得上的公子陪陪你也無妨，我倒是不介意的。”

        方雨微感到震驚，這是一個做夫君的說的出來的話？

        她這會生氣了，所以什么話也就不過腦子了，對著顧嗣南說道：“若是今日站在你面前的人是吳羨好，你也愿意嗎？”

        顧嗣南卻苦笑了起來，他垂下頭，像是自言自語的說道：“她若是肯像你這樣乖乖的待在我身邊，她想做什么都可以。”

        這句話方雨微并不能理解的十分透徹，可是她感覺到了顧嗣南對吳羨好的愛是卑微的，他似乎甘愿做她的裙下臣，不愿意和他繼續(xù)走下去的人是吳羨好。

        難怪……

        難怪吳羨好當(dāng)著她的面把話說的如此篤定。

        “那又如何？”小桃急了。

        “世子妃就忍受著？即便她不愿意，可她肚子里頭的血脈改變不了。”

        方雨微嘆了一口氣，只覺得頭疼欲裂，“稚子無辜，更何況它如今才娘胎里還沒成型呢。”

        小桃的話說的肯定，“就是因為沒成型，即便有什么差錯生下來也活不了，所以我們要先下手為強，如今看起來，想等著世子爺回心轉(zhuǎn)意，讓世子妃你懷個孩子只怕困難，不如大家都沒有孩子來的好，倒公平一些。”

        方雨微哪里想的到這里來。

        小桃見她猶豫不決的模樣，立馬說道：“這件事世子妃盡管放心，奴婢自然會去辦清楚。”

        翌日，食天下。

        陳子衿看著面前奴婢打扮的丫頭有些疑惑，“我翻看了今日的訂單，七王府并未訂吃食，不知道小姑娘你是不是搞錯了？”

        小桃往她面前挪動了兩步，低聲說道：“文少夫人可否借一步說話？”

        陳子衿警惕的說道：“有什么事就在此處說吧。”

        小桃笑了笑，看向她，“關(guān)于吳羨好的也可以放到明面上來說？奴婢今日告訴少夫人的可是件天大的事。”

        文家是太子，太傅也是。

        所以，從中了解到陳子衿同吳羨好有恩怨在先，也不是難事。

        而小桃很善于利用這些事情。

        陳子衿將她帶到了樓上。

        “說吧，什么事？”

        小桃卻開始故弄玄虛，“少夫人和吳羨好結(jié)下的怨奴婢來之前我家主子已經(jīng)如實相告了，如今奴婢也問少夫人一句話，若是有機會能讓吳羨好與當(dāng)日的少夫人感同身受，少夫人可下得去手啊？”

        陳子衿冷笑了聲，“喪夫之痛如何感同身受？”

        小桃緩緩道：“可若是她有孩子呢？”

        “什么？”陳子衿都懷疑是自己耳朵恍惚了聽錯了。

        小桃又肯定的重復(fù)了一遍，“奴婢方才說，吳羨好懷有身孕了。”

        陳子衿自然明白其中的利害關(guān)系，也明白這是方家再拿她當(dāng)?shù)妒梗瑏頌樽约旱呐畠轰伮贰?

        小桃面帶微笑的看著她說道，“哎，也理解，畢竟如今的吳羨好可不是從前的小小廚娘了，人家怎么說也是烏家嫡小姐，妹妹呢嫁的又是十四爺……少夫人怕惹火上身也理解。”

        她這是激將法。

        而陳子衿果然上當(dāng)了。

        “誰說的？她欠我的，也該十倍還我了。”陳子衿惡狠狠的說道。

        小桃心里松了一口氣，“奴婢想少夫人如此聰慧過人自然有少夫人的法子，奴婢只是來送個消息，既然消息已經(jīng)送到了，奴婢也就不打擾了。”

        陳子衿前腳送走小桃后腳就到了阿東門口。

        她敲了敲門，來開門的卻是秦氏。

        秦氏見了她倒像是如臨大敵一般，連臉色都變了。

        陳子衿的眼神帶著幾分冷漠，問道：“見到我不高興？”

        秦氏搖了搖頭，“沒有，不知少夫人為何而來？阿東他一早就往食天下去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陳子衿看著她，“你不打算請我進去坐坐？”

        秦氏正在洗衣服，她的袖口此刻高高的挽起來，聽見陳子衿如此說，她忙慌張的將手上的水在圍裙上擦干凈，又將衣裳整理好，忙讓開身。

        “家里頭還沒來得及收拾，少夫人不要嫌棄才好。”

        陳子衿直接進了屋，這間院子雖然不大，可她收拾的干凈整潔很有煙火氣息。

        陳子衿隨意坐下，秦氏又忙煮了一碗茶端過來。

        她在陳子衿的面前謹慎又卑微的樣子看得人實在不舒服。

        陳子衿打量著她，秦氏可真是個美人胚子，若是她能改一改這畏畏縮縮的樣子，也就更迷人了。

        想起當(dāng)初自己在上京的途中遇見她時，她已經(jīng)被人凌辱的不成樣子，她那孩子也被那群蠻匪欺負至死，從此后，秦氏的心理就出了問題。

        陳子衿是可憐她失了孩兒，所以一路帶著她進了京都。

        她后來又同一品居的阿東聯(lián)系上了。

        阿東倒是對她言聽計從，但凡是過秦氏的口讓他打聽一品居的事他都照做。

        這倒是讓陳子衿生出幾分羨慕來。

        如今阿東投靠了她，阿東畢竟是吳羨好教出來的，雖沒有學(xué)到她十分的本事，可是六七分已經(jīng)夠用了。

        所以食天下靠著阿東從吳羨好那頭帶來的菜譜，生意更加的紅火。

        陳子衿心里也算滿意，也就買了這間小院子送給二人。

        陳子衿問道：“近日可有去找吳羨好敘舊啊？”

        秦氏搖頭，她幫陳子衿把阿東從一品居撬過來，覺得對不住她，所以沒臉見她。

        陳子衿從懷中摸出一小瓷瓶遞給她，“這里頭有一些藥，你明日去看看吳羨好，然后想法子讓她吃下去。”

        秦氏的手有些發(fā)抖的將那藥瓶拿起來，問道：“這是什么藥？”

        陳子衿笑了起來，語氣倒是輕松極了，“放心，不是什么毒藥，就是讓他們吃吃苦頭罷了，不會要人命的，再說了要命的事我會找你嗎？你一個婦道人家，到時候心頭一軟，豈不是壞了我的事。”

        秦氏打量著那藥瓶發(fā)愣。

        陳子衿說道：“你干脆做成吃的吧，你的手藝也不錯，做著西子城特有的，她若是顧念在那里的情分，或許會嘗嘗。”

        秦氏答應(yīng)了下來，夜里她將那些藥混合著面粉做成糕點。

        阿東回來時手里拎著一條魚，他的臉上帶著笑容，“憐兒，我今日看到那魚市的魚新鮮極了，我記得你是愛吃魚的，正好前些日子腌制的酸菜也能吃了，不如我們明日來煮酸菜魚如何？”

        秦氏正在走神哪里聽到他說話，一直到他走近了，她才反應(yīng)過來。

        “哎呀，你嚇我一跳，你走路怎么一點聲音也沒有。”

        阿東倒有些委屈，將那魚放在一旁，又揭開了蒸籠蓋子，“這會做點心干什么？”

        “我明天想去看看吳姑娘……”

        阿東一聽她說起吳羨好臉上的笑容有些凝固了，“哦，去看她……”

        秦氏又說道：“到底是一路走來有情義在，但人各有志，他們又怎么好怪你另謀出路？所以鬧得這么難堪大家心里頭都難受，我想著明日也算是去道歉，日后若是有機會，大家逢年過節(jié)的，還能聚在一塊吃吃飯，喝喝酒也是好的。”

        阿東伸出手輕撫了撫她的頭，“哎，你一向是個心地善良的，就是路邊的一只螞蟻我看你也不忍心踩死，人們常說這好人啊，路途艱難，真是在你的身上應(yīng)驗了。”

        秦氏聽見他如此說，心頭一軟，可她離開西子城后經(jīng)歷了什么阿東并不知道，可她怕，她怕陳子衿告訴他。

        所以，她只能乖乖的聽陳子衿的話照辦。

        她希望阿東能一輩子都不知道，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樣一副心腸。

        第二日她來到一品居時，開門的是白跑堂。

        白跑堂的攔在門口不讓她進，“哎喲喂，我說昨天怎么突然變天了又是打雷又是下雨的，原來今日來了這么個東西啊！”

        陸七在屋里也聽見了他的聲音，所以也好奇的出門來。

        看到是秦氏的時候，陸七忙說道：“白大哥，你怎么說也是堂堂七尺男兒，一介英雄好漢，為難一個女子做什么？”

        白跑堂瞪了陸七一眼，有些無奈的說道：“我說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阿東好好的為什么要走？還不就是因為她，除了她這世界上還有誰能讓阿東往東他就往東的？”

        陸七撇嘴，上前來將白跑堂的拉開，“古語有言，得饒人處且饒人。”

        他忙請了秦氏進來，“你進來吧，別跟他計較，他這人就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白跑堂的在后頭很不樂意的補了一句，“我是豆腐嘴刀子心，我現(xiàn)在就想刀了你。”

        陸七一邊領(lǐng)著秦氏往前頭大堂去，一邊回頭對白跑堂的說道：“你要是不怕我變成厲鬼來煩你，你盡管來就是了。”

        白跑堂撇嘴十分不樂意的跟上來。

        吳羨好才下樓，正好就遇上二人帶秦氏進來。

        “吳姑娘。”秦氏抬頭看著她，醞釀了好半天又說道：“我做了一些糕點來看看你。”

        吳羨好指了指桌子道：“多謝你的一番心意了，你放下吧，我這會要回烏家一趟。”

        隨后她又對陸七說道：“陸七你接下拿去你的房里算了，你平日里熬夜溫書，餓了吃些再就點茶水也算墊墊胃。”

        白跑堂的不樂意了，長嘆一口氣，“哎，如今這世道還真是變了，我們這種人只配吃狗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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