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仙君不騙準徒弟
大雨沖散一切不切實際的妄想。晨起的望眼欲穿,迎她入轎的踏實安心,接受眾人祝福的喜悅,以及對明日的期待,如同笑話一般,都是我一個人的臆想。
我的心上人遭遇了什么,身在何處,我卻都不知道。
在你最需要我的時候,我沒能出現你身旁,而一直以來,似乎都是如此。
大火之中我不能先去救你,最愛的卻要放在最后。面對他人對你的指責,我無法反駁,只能陪你一起傷心。
你一定很希望我能站在你身前,遮風擋雨,給你明目張膽的偏愛。我沒能做到,明知你會傷心,想的卻是忍一下就好,再忍一忍。
你該像初升的太陽一樣耀眼,照耀著所有人。我自私地把你藏起來,變成黑夜里的星,獨屬于我的星星。讓你陪我一起懦弱那么久,陪我一次又一次的妥協,你一定很失落很難過。
那天你來找我,我沉浸在虛無的喜悅中,沒能注意到你眼底的失望,沒能注意到你周身的變化。
如果我再多用心一點,多愛護你一些,你會不會敞開心扉告訴我,你的擔心和害怕。
只要是你說的,我都會相信。
如果時光能倒流,這一次,我一定會保護好你,一定不會再錯過。
沉入在冰冷的湖水中,感受你最后經歷的恐懼,陪你躺在孤寂的湖底,是我能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玉七帶著心上人死亡的悲痛欲絕,從睡夢中驚醒,蜷起身體。眼淚斷線一般,玉七小聲叫出心上人的名字:“葉莫葉莫。”
用力壓底聲音,帶著難以言表的悲傷。
玉蘅仙君被他從幻境中叫醒,側身看向他的哭紅的臉頰,輕柔地問道:“景安,怎么又哭了?”
“葉莫,你別死。”
“那是夢,我很好。”玉蘅仙君伸手擦拭他眼角的淚,冰涼的指尖碰觸到溫熱的眼淚,心間很溫暖,這些眼淚是為自己流的。
上一次在客棧也是,景安也哭了,也是為了我,他害怕我受傷。有一個人時刻擔心著自己,為自己熱淚盈眶,這種感覺,似乎很不錯。
“景安,我和你爹同時遇險,你先救誰?”玉蘅仙君問道,這個想法是在梁生與桑的回憶中,突然冒出來的,聽上去挺無理取鬧。
可轉念一想,如果自己在景安心中的份量,比他爹還重,那成為師父是遲早的事情。
“啊?”玉七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震驚,感受到葉莫微涼的指尖從臉頰滑過,玉七不禁去想:葉莫這么問,代表什么?難道……對我……
霜雨劍:人生三大錯覺之一,他喜歡我。
不周劍:窩家主人只想收個徒弟,讓你家主人死心吧!
感覺到景安的表情有些為難,玉蘅仙君又道:“我很厲害不用你救,你只要護好你自己就可以。”
這么善解人意的師父,喜歡嗎?
這話聽的玉七面紅耳赤,恨不得馬上把掏出來給他看看,“我救你,我只救你。”
老爹如果不是用來坑的,將毫無意義。
玉七握著拳頭,下定決心,要告訴他一件事情,不管以后怎么樣,就這次,不想錯過。
“葉莫,我喜歡你。”
玉蘅仙君看著玉七鄭重的表情,一瞬間又回到了梁生與桑的回憶中,梁生也是用這樣的表情和語氣告訴小桑:愿三媒六聘,十里紅妝,娶你為妻,此生不負。
“景安,你再說一遍,我想聽。”心跳的速度很快,但玉蘅仙君的臉并沒有紅,玉蘅遵從本心,想再聽一次他說:喜歡。
玉七的薄臉皮唰的一下通紅,向掛在樹上的紅蘋果。
“我喜歡你。”玉七低頭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小聲說道。
“我很開心。”心底有什么東西裂開,有些癢,這是第一個說喜歡自己的人。玉蘅仙君一邊開心,一邊想的卻是,看來自己這個準師父做的還不錯。
荒蕪的水田之中,水波蕩漾,水底的種子破開了殼,開始扎根,相信總有一天會開花結果。
四目相對,玉蘅仙君看不懂玉七眼中無處藏匿的情感,玉七卻看懂玉蘅眼中的小歡喜。
玉七輕輕抓住他的手,緊緊握住,他沒有絲毫排斥。
玉七笑彎了眼睛,即使不一樣也沒關系,總有一天會讓你知道,冰涼的掌心遲早會暖熱。
感受著強勁有力的心跳聲,兩人各自揣著小心思繼續入睡。
正事兒?正事不就是吃飯睡覺嗎?
半睡半醒間,屋外雷聲大作,躺著床上的兩人同時睜開眼睛。
“睡不著?”玉蘅仙君先聲問道,右手被人握緊,有些不自在。
“嗯,不如我們先捋一捋梁生與洛小桑的夢境,晚些再去碧湖看看?”有了碧湖這個線索,玉七反倒安心了許多。
唯一擔心的就是兩人的安全,“碧湖那邊,可以等師門來人后,再一起去看。”
“好,你先說。”玉蘅坐起身,拿出筆墨紙硯和書案。
玉七隨手畫了個照明符文,小屋里顯得格外溫馨,與外頭的雷雨交加形成鮮明的對比。
“回憶幻境中,洛小桑懷孕一事,最為蹊蹺,黑衣男子的身份也十分可疑。”
玉七手肘撐在書案上,原本是坐在玉蘅對面磨墨,見玉蘅開始落筆,便起身坐在玉蘅身旁。
落筆沉穩有力,規整的楷體躍然紙上,手上不帶一絲一毫多余的動作。
“回憶中的村子,村民們對待外鄉人的態度和藹可親。村民雖誤會了黑衣男子,認為他卑鄙可惡,但不至于就此遷怒所有外來者。
在洛小桑、梁生、黑衣男子死后,一定還發生了其他的事情。洛小桑和梁生死于湖底,黑衣男子死在湖畔。”
玉七低頭沉思,又道:“我站在梁生這邊來看,死時除了后悔和自責,并沒有怨恨,所以梁生應當是自然轉世去了。如此,回憶幻境就是洛小桑產生的。”
回憶幻境分為兩種,一種是今日遇到的,毫無傷害,也無法改變任何事情,唯有緣的共情者能進入。另一種多用來捕殺獵物,獵物進入幻境替代原主,在幻境中死掉,現實也會死亡。
制造回憶幻境需要極強的力量,下六品鬼將起步,且不能依靠吞噬其他鬼魂修煉。吞噬鬼魂修煉法,會使魂體意識渾濁,造不出穩定的回憶幻境。
“以洛小桑能生成回憶幻境為結果來看,洛小桑一定做了什么導致碧湖村的環境巨變,進而修煉成鬼將。
假設,八字中六字屬陰的洛小桑,死后變成了水鬼鬼母,或者更厲害的鬼,日夜不停拉人墜湖,導致碧湖的陰氣變重……”
說道這里,玉七長嘆一口氣,“碧湖村一共才多少人,都投湖,也不一定能造成出陰氣場,供洛小桑修煉成鬼將。況且那碧湖的風水不錯,搞不好還能鎮壓鬼魅邪祟。”
“不一定,還記得梁生的八字嗎?”玉蘅仙君回應道。
“八字中六字屬陽,也是極少見的,你是說,有人用梁生的魂魄祭湖,變風水?不能吧,這么大費周章?”如果梁生和洛小桑的死有人在背后操縱,出于什么目的呢?
碧湖村相較其他村落,居民較少,識字的也不多,整個村子除了碧湖有看頭,豪無特色。
操縱者,圖啥?
“是有不妥,換個思路,繼續。”玉蘅仙君的直覺一向挺準,奈何就是想不明白。
梁生和洛小桑分別是六字屬陰和六字屬陽,然后呢?同年同月同日同時,同死于碧湖,即便如此也不會對碧湖造成任何變化。
就像異火之事,明明感覺有人在背后暗中收集,但就是找不到證據。還被顧劍仙君打趣了兩句:你叫我來,該不會是想顯擺顯擺你相中的好苗子吧!
如果顧劍仙君再問出這句,玉蘅仙君一定毫不猶豫地回答:對!
“說到洛小桑如何修煉變強,制出回憶幻境,顯然依靠洛小桑自己的力量,是無法完成。幫兇有兩個人選:黑衣男子和其腹中鬼胎。”
至于心灰意冷、一心求死、毫無怨恨的梁生,已被排除。
“黑衣男子死于亂棍,所知甚少,最后再說。這鬼胎,來的莫名其妙,如果是其他大能的安排,一定會為洛小桑留下足夠的保命法子,所以排除鬼胎的附加身份。”
玉七扯著頭發,絞盡腦汁,繼續道:“普通的鬼胎……鬼胎幾個月,死時何月何日都不知道,就按最強的來算。”
是的,因為記憶幻境中,跳過了許多畫面,導致兩人沒能觀察到大婚的日期,又或者說,洛小桑故意將相關的記憶剪掉,要隱藏什么信息。
“算……”玉七有些灰心喪氣,趴在書案上,原本的碧湖村陰氣不夠重,過個幾十年,肯定能修煉成厲鬼,“厲鬼如何修煉成鬼將?”
玉蘅仙君擱下筆,揉了揉玉七的腦袋,輕聲道:“黑衣男子很關鍵。”
“就是說!”玉七抓住那只大手,嬉笑道:“寫累了吧,我幫你揉揉。”
“不累。”看到玉七臉上燦爛的笑容,玉蘅仙君把拒絕的話收了回來,景安開心就好。
“明日去村子里頭仔細看看,來的時候,只覺得村中的陰氣并不重,頂多有幾個怨鬼的樣子。看來,洛小桑隱藏的很好。”
“嗯,今日到此為止。”玉蘅仙君心中亦有諸多疑問,卻是不能告訴玉七的。
幻境的最后,洛小桑在向玉蘅仙君求助。一般回憶幻境中一次只能一人能進入,這次的二人之行,是洛小桑有意為之。
讓玉七擁有了梁生的視角,說明洛小桑知曉梁生的記憶,同時也說明,梁生在這場戲中起到不可取代的作用。
洛小桑臨死之時,怨恨過梁生,之后是何種機緣讓洛小桑讀取了梁生的記憶,放下了對梁生的怨恨?
洛小桑求助的又是何事?
次日,天空烏云密布,玉七收拾完床榻,剛出屋子就見院子里:一位頭發半百的老婦人,站在竹竿前,做起晾曬衣物的動作。
一刻后,老婦人踩著泥濘的地面走回屋子,地面上未留下任何痕跡。
老婦人看到屋里站著兩個陌生人,露出一絲疑惑,半響才回憶起,這兩人是誰。
“夫人。”玉七看向老婦人有些欣喜的臉龐,面露不忍道:“您的孩子,叫梁生。”
梁生?聽到這個名字,老婦人斑白的頭發瞬間變成黑色,褶皺的臉變得光滑,彎曲的背脊變得挺直。
梁母痛苦地抱著自己,接收著那些被遺忘的記憶,無意識地念叨著:“梁生。”
玉七心疼這位失去了孩子的母親,也為梁生和洛小桑的結局感到心痛。
正當玉七拿出收魂的盒子,要將梁母的魂魄收起來的時候,恢復了記憶的梁母竟然帶著強烈的恨意,消失了。
追魂符也追蹤不到任何氣息,消失的干干凈凈。
梁母的魂魄被什么東西搶走了,顯然不是冥界那群懶惰的鬼差。
在無風城的時候,前輩們說過,擁有強烈恨意或怨念的魂魄無□□回轉世,只有當負面的情緒被度化或者被輪回門吸收后,魂魄才能繼續轉世。
但此處沒有精通度化之術的僧人,去輪回門又需要冥界鬼差的指引。梁母的魂魄沒去轉世,去哪了?
“葉莫,你對冥界對鬼族有多少了解?”玉七轉身詢問,“梁母的魂魄不見了。”
“冥界多懶鬼,晝伏夜出。聽說冥界在研制一種湯藥,喝之可化解魂魄身上的怨念,讓魂魄恢復原樣。”
活人產生的善念和惡念,尚且不會自然消失,部分會相互抵消。人臨死時若懷抱著強烈的怨恨,輕盈的魂魄將變的沉重,無法去往來世。
即使魂魄大仇得報、壓制恨意從不傷人也無法改變沉重的魂體,目前只有度化術和用輪回石吸收兩種方法。
冥界曾嘗試過,用純凈的善意去凈化沉重的魂魄,結果是極善和極惡的碰撞,導致魂魄受傷。
而今,冥界的輪回石消失已久,擁有度化之術的僧人亦少之甚少。冥界不堪其擾,索性不收那些無□□回轉世的魂魄,眼不見為凈。
“這些年,人界的孤魂怨鬼多了不少。”玉蘅仙君說道,自從輪回石丟失的消息傳開,冥界直接撂攤子,還好有析木上神兜底,想了研制湯藥的新法子出來。
“師兄師姐們也嘗念叨鬼魅數量增多,而且越來越強了,尤其是下三品的鬼將,跟大白菜一樣。”玉七說道,這說明慘死之人越來越多。
“魂魄臨死時爆發的怨念,等同于修士的靈根,怨念越強,越有機會成為鬼將級別的強者。鬼族的修煉功法有許多,用時最短最見效的一種方法是:吞噬。”
“依靠吞噬其他魂魄,增強自己,似乎只能達到下九品鬼將。”
鬼將級別,分為:上九品、上六品、上三品,下九品、下六品、下三品。
“荒村那次,出現的鬼將是下九品,甚至無法掌控魂體的主權。”玉蘅仙君回憶道,這么一想,神智不清的下九品鬼將,真的能憑一己之力打敗天火的領域守衛嗎?
“梁母的魂魄會不會是被大鬼抓去了?方才梁母身上散發的恨意也挺強的,搞不好能短時間內成為厲鬼。”玉七面露擔心,要快些找到才行。
“放心,不會有事的。”玉蘅仙君將曬干的傘收起。這傘樣式簡單,是個普普通通的仙器,沒什么特別的名字,傘面厚實,抗揍。
“也對,此處有洛小桑這位不靠吞噬修煉的鬼將坐鎮,應當不會有其他大鬼出現。洛小桑對梁母應當懷有恨意!為何還能放任梁母在此處?”
“也許并非如此。”洛小桑既然知道梁生的記憶,那她對梁母的恨意并不多。
“梁母為何突然消失?她之前在此都沒事,會不會是記憶?因為梁母記憶恢復,洛小桑害怕暴露什么,所以將梁母抓走。”俗話說一村難容兩鬼,有一個洛小桑在,那能當著我面抓走梁母的肯定是她。
“如果是她抓的,那她為什么不殺了我們?”玉蘅仙君問道。
“不僅不殺我們,連村子里的,看上去也都性命無憂。”真奇怪,當鬼不就是要報仇嗎?村子里的人都是洛小桑的仇人,為什么洛小桑沒有除之后快?
“先去村子里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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