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輕塵自述
在我六歲時,娘親郁郁而終。
娘親的笑容像傍晚的霞光,溫柔中帶著些疲憊,但她經常獨自一人看向遠方,眼神中滿是悲傷。我猜她是在等我爹,可我爹是誰?
直到娘親離開四年后,舅舅找到流落在街頭,淪為乞丐的我。并告訴我一個名字:落塵宗塵逸。
塵逸是娘親的師父,也是娘親傾慕之人。
舅舅說:你娘親是火靈根,卻因為修煉的功法極其特殊,在筑基期二十余年也未能突破,不知道塵逸為何要讓她修煉此種功法。
舅舅還說:你娘親突然在七年前離開了宗門,自此下落不明。我原本以為她是想開了,要換個宗門修煉,沒想到竟然是因為懷了你。
我的靈根跟娘親一樣,是火靈根。舅舅問我,是要跟著他一起修煉,還是拿著娘親留下的信物去落塵宗找塵逸。
我選擇去落塵宗,去看看娘親曾經待過的地方,去見見那個叫做塵逸的人。
四年后,在出發去落塵宗之前,舅舅交給我一塊玉牌,只要將塵逸的血或毛發放在上頭,就能知道塵逸是不是我父親。
落塵宗的山階很多很高,一眼望不到盡頭,我坐在臺階上,吃著干硬的饅頭,就著山泉水,對將要到來的一切,懷有一絲期待。
在高高的山頂之上,父親會在哪里嗎?會有人在等著我嗎?
那天,我特地選了一件略顯緊身的灰衣,干凈但不合身,又把長發打理的一塵不染,將舅舅贈的那些華麗的物品都收了起來。
我遞上信物,等待片刻后,一位墨發半束氣質清冷的白衣修士走到了我身前,他是除了舅舅以外我見過的最好看的男子。
“你是師妹的遺孤?你叫什么名字?”
他的聲音暖暖的,像春日里破開冰面流淌而出的清泉,就這么滑入耳中。真想再聽他說些什么。
“輕塵。”
“傾城傾國的傾城?很適合你。”
臉頰唰一下燒紅,我慌張地開口解釋道:“輕如鴻毛的輕,落塵的塵。我不是姑娘。”
“哈,我知道,逗你的。”
我抬頭剛好撞進他的酒窩里,心一下子就醉了。這人笑起來的時候,眼睛里星星,明明長了一張冷漠臉,笑容卻溫和的如朝云一般。
“輕塵,跟我來。”
四周的景色快速后退,我看見他腰間的黑色玉牌上寫著“塵心”兩字,于是我小心翼翼地開口叫道:
“塵心哥哥。”
塵心微愣,轉身淡笑道:“是師叔。”
我點點頭,想起塵心方才說,他是娘親的師兄。
到了玉石雕刻的長老殿中,我見到了塵逸長老,塵逸臉上絲毫沒有歲月留下的痕跡,一身素衣,仙風道骨。
塵逸手中拿著一個畫軸,打開來看,竟是母親的畫像。
“像,簡直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這些年苦了你,以后你就是落塵宗塵脈的弟子。”
塵逸將畫軸給我,我接過畫軸跪下磕頭,等塵逸來扶我起身時,趁機扯了一根頭發纏在手指上。
“以后由我代師姐照顧你。”塵心帶著我去到娘親從前居住的院落,“這是你娘親的院子,還保留著她離開時的樣子,我就在隔壁。”
“多謝塵心師叔。”
“你今日先休整一番,明日一早我來叫你。”
塵心離開后,我將娘親的畫軸掛在墻上,在娘親的注視下,將塵逸的頭發跟我的血,一同放在舅舅給的玉牌上,血將黑發染紅。
塵逸是我的父親。
我回憶起方才塵逸見到自己的眼神,有驚喜但更多的是憐憫。憐憫嗎?
娘親等了他六年,我尋了他四年。
我被人踩在腳底,飽受饑寒之苦時,他在干什么?誰需要他的憐憫。
仇恨的種子,在這一刻被種下。
接下來的五年里,我很少見到塵逸,只有塵心日夜指導我修煉,只有塵心待我好。
塵心這人,明明天賦低下,卻是個不服輸、起早貪黑修煉的。至少現在,他在我眼中是這個樣子。
“塵心……”我看著桌上放的長壽面,沒骨氣的濕了眼角。
“生辰快樂,涼了就不好吃了。”塵心笑著幫我擦眼淚,嘲笑我是個長不大的愛哭包。
“哪有,明明是你煮的太難吃。”我邊吃邊哭,除了娘親和舅舅,塵心是第一個記得我生辰,并且每年都會給我過生辰的人。
“你才在這里過了五個生辰,再多過幾個,也許就好吃了。”
聽到塵心的話,我噗嗤笑出聲來,抬起腦袋詢問他:“塵心,我可以叫你哥哥嗎?”
蚊子大小的聲音,連我自己都未能聽清的話,塵心卻聽的分明,揉著我的腦袋輕聲道:
“僅限我和你,兩個人的時候。”
“哥哥!”我昂起小臉,開心地叫道。
自從知道塵心是塵逸的孩子,我起初是嫉妒并且怨恨的,憑什么要招惹娘親?憑什么招惹了又要不管不顧?
明明我也是他的孩子,卻要流落在外,不被疼愛。
但我對這個同父異母的哥哥,始終恨不起來,即使他擁有我不曾擁有的一切。
塵逸的錯,跟哥哥無關。如果說塵逸有什么優點,那一定是能生出好兒子。
在落塵宗生活的這幾年,我已經徹底融入進了修士界,適應了這里的生存規則,那就是——修為。
只要修為境界足夠高,就可以高枕無憂。
然而,這樣的生活并沒有持續多久,一切的改變,要從我筑基成功的那一年說起。
依稀記得那年的杏花很美,杏花酒的味道香醇濃烈,是我喝過的最好喝的酒。
杏花小院里,塵心一襲如雪的白衣上落了些花瓣,他敲開我的窗,手里拎著兩壇杏花酒,臉頰上的酒窩還是讓我一眼就沉醉的模樣。
“出來喝酒。”
“哥哥又帶酒回來,就不怕我偷偷告狀?”
“那這酒,你今天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原來哥哥是怕罰才叫我一起的。”我佯裝生氣,氣鼓鼓的樣子,落在他眼中,會是何種模樣嗎?
“也不知道是誰念叨著要喝杏花酒,不來,我可就自己一人喝了。”
“這就來了。”我翻窗跳出去,從他手里搶來一壇酒。
我們坐著杏花樹下,酒壇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響,然后就是酒水入肚的聲音。
“好酒!”我扯起他的衣袖擦拭滑落在脖頸上的酒,這是我一貫的做派,僅限我和他之間。
“再多跟你喝幾次酒,我那些衣服都要成酒腌的了。”塵心輕笑著,并未將袖子扯回來。
對于我的請求,他從來都不會拒絕。
“哥哥要是放心,我幫你洗。”
“你會?”
“那當然,不然哥哥覺得,我未入宗門前,是如何長這么大的?”我渾然不在意地笑著,昂頭又飲下一大口。
“輕塵,山門外的日子,一定很苦吧。”塵心擱下酒壇,坐起身,收起一貫的笑容。
“不僅苦,還很難。也許經歷那些苦難,就是為了來到落塵宗,享受現在的生活。”
我扭頭朝塵心看去,塵心不知何時,俯身離我很近。近在咫尺的距離,能數得清他長長的眼睫毛,也能看清他眼中臉頰微紅的我。
“輕塵,幸好你來。”
塵心閉上眼睛,藏起眼睛里的情愫,在我唇角落下輕而珍重的一吻。
有什么東西在腦海中轟的一聲炸開,我想伸手推開他,可手指卻不聽使喚,不肯挪動分毫。
半響,他睜開眼睛,似乎是瞧見我眼中的不可置信,他手足無措地說道:“輕塵,我喜歡你。”
隨后,他紅著臉起身,落荒而逃。只留我一人在樹下,濕了眼睛。
晚風吹拂而來,杏花如舊,方才發生的一切像夢一樣。地上的酒壇倒下,未喝完的酒灑落一地,眼淚應聲而下。
他總會哄我開心,會實現我所有愿望,會在危險時刻毫不猶豫地保護我。
為何偏偏是他,偏偏是哥哥。
接下來的日子里,我開始躲著他,不敢見他。可他就像狗皮膏藥一般,怎么甩都甩不掉。
平日里臉皮薄的一個人,突然開竅了似的,不知道從哪學的那些花言巧語,讓我聽的面紅耳赤,險些就要答應了他。
我就是清楚自己對他的心思,又清楚自己和他之間不可分割的血緣關系,才會覺得更加心痛。
塵心喜歡我一事,連塵逸都知曉,甚至于塵逸還從中幫忙制造機會。
這個認知,讓我開始懷疑,這背后是一個圈套。
而事情的真相,從未令人失望過。
就如同我疑惑自己為何遲遲無法結丹一樣,娘親也有過懷疑。我在屋子的角落里,找到了娘親藏在夾板中的信。
塵逸是雙靈根,修為到達出竅期之后,連著突破失敗兩次。某日他得了一本功法,上頭記載著用異火強行突破境界的法子,但需要火靈根修士輔助修煉,修習此功法的火靈根修士,無法結丹。
一瞬間,這些年建立的所有信任統統瓦解。塵逸擁有風屬性地火,塵心擁有水屬性地火。
信紙從滑落在地上,化作灰燼。我蜷縮在角落里,一遍遍回想著從進入落塵宗開始,到現在發生的一切事情。
塵逸發現我是火靈根時,眼中藏不住的驚喜,塵心似乎也是從那時起,對我格外殷勤起來。
原來都是假的嗎?所有的喜歡都是假的。娘親從前經歷的那些,要一層不變的發生在我身上了嗎?
起初我還有所掙扎,聯系舅舅求證,在得到肯定的回應之后,我這顆狹隘的心,瞬間被仇恨填滿。
我發誓要為娘親報仇。
就這樣墜落吧,落進仇恨的深淵中,誰也別想好過。
我調整好心情,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讓眼睛里只有塵心一人。
我學著記憶里從前的樣子,假裝什么都沒有改變,假裝我還是我,不諳世事,心思單純。
后來,我的枕邊多了一個,我曾經放在心里偷偷喜歡的人。
可他在我耳邊說了什么,我卻是聽不見的,我的眼里只剩下了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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