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塔前廣場才算安靜下來。

        直到一束光打到啟靈身上，瞬間撕破了這層平靜。此光甚是溫暖，一時間啟靈所見之處皆為明黃，她微惑，仰頭望去，這光來源竟是無量塔。她腦內“嗡”地一聲，仿佛進了另一個世界，隨后，一切都變得不真切起來，連周遭的喧鬧、震驚聲都被隔絕在外。

        這個……

        她瞳孔微縮。

        真是，難以置信。

        無量塔并非頭回出現此情況。

        只是，只是這情況意味著特招！是無量塔選中之人才有的榮耀。之前被特招之人無不帶著上品仙器或頂級典籍仙法走的，之后飛升到無空界的也大有人在啊。

        這光？打歪了沒？是是是是要打在啟靈身上么？是打在她身上么？

        話說在啟靈自設的“精神結界”外，場內更是炸開了鍋。之前議論得越兇，如今就越是打臉，仿佛無量塔都受不住他們對啟靈資格的誹謗，要以身說法，還她個公道。

        正經搜身執事早想管理紀律，朗聲說道：“啟靈之求書資格，合格，驗者：無量塔，此乃特招，快快向前吧，啟靈姑娘。”

        “這個啟靈，有意思。”書生輕呼。

        “有意思可以，但別覺著太有意思。”高半頭的劍士補充道。

        “啟靈？”

        啟靈有些懵神，但到底控制著輕顫的雙腿向前交替邁去，經過前來圍觀啟靈竟要取書的寶榮閣眾執事時，被他們艷羨、震驚、憤恨的神情拉回了現實。

        她不知該如何回應，結合著八年“無用功”這個事實，有太多情緒和感觸，只得拉起唇角，點了下頭，與他們擦肩而過。這反而激起了他們更強烈的反應，有個之前喜歡嚼舌根的婆婆似乎氣急仰倒下。

        在沒有看到無量塔執事那一眾驚懼的表情，沒有看到所謂人間世家的嘴臉之前，啟靈可能真感受不到被塔特招是個什么概念，如今卻是深切得知了。啟靈畢竟是一個豆蔻年華的少女，頭一回面對殊榮和特權的時候，委實控制不住那自得。

        彷佛一直的隱忍都得到了回答。

        她不知道此生還會不會有這樣的機會，沿著人群讓出的路，如此坦蕩自得地走著，一副星月光輝照耀、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氣派。

        無量塔今日特招的第一人，該得到怎樣的絕世典籍，一步登仙，是否觸手可及？

        是否正應了她那個有些稚氣的作戰計劃？

        無量塔的金色光芒打下，并不像這八年來，來往者說的有些輕微的涼爽，啟靈只覺得這光像母親的手般溫暖。雖然她沒感受過母親的輕撫，但若是接觸，想必就是如此，彷佛在外漂泊的游子歸家，夙愿已成。

        她心中升起無限澎湃，似乎凌空躍起，便可飛過整個明塵山；集氣而行，便可踏遍四海八荒、天下地上所有山頂。胸有河山，雖為女子，也不可不謂是壯志凌云。蒼生大地，熠熠生輝，即使渺小如蜉蝣，也可撼動人心。啟靈內心深處的一個答案呼之欲出，然而，終究是無量塔先給了它的答案：

        無書可賜。

        “怎么會？！她不是無量塔欽點的？”

        “哈哈哈哈，老生早知如此，恐怕是這黃毛丫頭不懂規矩，在塔前說了什么，害得塔要這般叫她放棄。”

        “天吶，真是……真是不害臊！”

        無書可賜。

        一切反轉得如此荒誕，啟靈腦內“哄”地炸開，完全跟不上節奏，倒是那群碎嘴的閑人們緊跟著又說起了閑話。

        但他們說什么重要么？和無量塔的無書可賜比起來又算什么呢。

        “真的，真的么，”啟靈使出畢生力氣問道，氣若游絲，幾不可聞，是可憐的自言自語，“真的要如此答復，好歹，好歹我與你，我維護，我掃了八年的地，我守了你八年，我也不差吧，不差的吧，總覺著可以為你、為明塵山、為大道做點什么的，摩拳擦掌等待著，希冀著，卻是這個答復么，我還當，還當我不差勁，只是沒有伯樂呢，你，我……”

        聲音消散在這充滿靈力的空氣中，就如她的哀痛之聲，消散無蹤跡，也沒有半分回應。

        那個……執事是不是說了，請回，是不是，要走回去么，這樣狼狽，干脆，干脆永別此生算了，干脆這樣一走了之。

        她最后再看了眼無量塔，希望它能有所回應，正如上一瞬間用金光特招她那般。

        然而無量塔不為所動，正如之前的一次次問道失敗，大道在用事實告訴她，你，不適合，修仙。

        風沙刮過，場內靜的出奇，唯有啟靈耳畔轟鳴聲響徹天地，仿佛是所有人的心聲匯集而成的聲音，充斥著鄙夷和嘲笑。

        啟靈從未表現過什么，但這并不意味著她不在意，她在意的，像所有郁郁不得志的官吏，像所有志大才疏的學士，她在意的。

        而更可怕的是，她本以為自己有顆專心向道的明鏡心，可如今她才發現，自己實則揣著的是顆再普通不過的凡塵心，關心著利弊，比較著得失，積攢的苦楚淤成怨恨，抱怨著上天之不公道，艷羨著獲大機緣得大天賦者，這哪里是一個修道者該有的心境。先是無法集氣提升，再是無法獲得仙法典籍，最后心境又差之千里。

        徹底輸了啊，輸給了天道、輸給了命運、輸給了自己。

        逆境中的叫成長，那么絕境中的只能稱之為掙扎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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