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掐著點地，明塵山前來處理“轉交”事宜的人到了，看穿著，領間顏色相較靛紫更近靛青，是為外門弟子。她一直知道外門弟子實則與明塵山并無太多聯系，相當于人間仙法大會參與者的長期駐扎版，是在亙古屏障未毀之前明塵山打的幌子，類似寶榮閣和無量塔的關系，這還是頭一回見到真人。

        鳳眼微垂，好有氣勢！和無量塔授……咳咳，那的離家劍士氣場上有幾分相似。細里瞧去，這外門弟子拇指上戴了個類似鐵質感的扳指，其上鐫刻了個不小的“左”字，奇的是這字的材料竟是流動的，類似巖漿，當是頂級定制法器。

        真是明目張膽地彰顯了不凡身份啊，除了左家二郎還能是誰。若問啟靈為何知曉是二郎？那還得從前一天說起。

        昨日別了啟明師兄和大師尊后，她本想去打個水、泡個澡，讓自己清醒些，結果遇到了瘋癲的榮芝。

        “你說她一個年至三二的人，如何可以當王爺的小妾，怎么可以？！明明王爺先中意的是我啊哈哈哈哈哈。”有了更深仇大恨的敵人，原先看不慣的人倒成了可傾訴之人。榮芝似乎已經魔障。

        “我知道的，啟靈，你也恨她的對不對，我們一起，我們一起…”她全然不是之前溫婉婀娜模樣，目眥盡裂，咬牙切齒。

        啟靈暗嘆世道、人性，又因著自己際遇，只覺一切黯淡無光，不愿多語。誰知廊橋拐角還藏著個榮嬌。

        “你！”榮芝看到她的瞬間，像極了窮途末路的餓鬼要生吞了榮嬌這個“香餑餑”，她右手向前抓去，五指盡全力張開，修得精美的藕色指甲恨不得撕下對面那人的臉皮血肉，啟靈反手一檔，霍，好強的氣力。

        “你這個賤貨！”

        聲音不小，啟靈向邊上望去，看到了個露出半截的腦袋，上面扎個雙丫髻，正是榮蕓。

        “王氏姨娘～啊，休得口無遮攔，奴家馬上要作王府新婦，憑你剛才對奴家的沖撞，當可定重罪。”榮嬌這席話說完，榮芝似霜打的茄子，再無動作，從啟靈手臂邊滑過，歪倒在地，輕泣不語。

        “確實有些可惜哈，”榮嬌蹲下身子與她平視，“若你勾搭上了王爺，王氏旁門的旁門，呵，到底看重皇家面子，毀了與你的婚約也無不可。嫁去天竸可比嫁去屹州好萬倍。”

        榮芝聽完似受了極大刺激，倒吸一口氣。

        “到底是嫁娶重要，還是保持自我重要？看看你這患得患失的樣子！榮芝，生而為人要有底線，要懂得知足。那王氏公子我見過一回，是個體恤人的，看著待下人也不錯，又如何會虧待你。且行且珍惜。”

        啟靈看著窩在地上一團的榮芝，忍不住斥責道。明明她哭得梨花帶雨，并不丑陋，但因為這種德行，整個人真是不堪啊。

        但終歸如今平界風尚便是女子成婚要緊、夫君大過天，她又為了這樁婚姻放棄了壽命，啟靈責備中多了幾分勸說，也不打算把這些事告予那位王氏公子。

        “恭喜榮嬌姑娘，這等喜氣沖天之日，希望姑娘海涵，莫要在意榮芝，今日之事……”

        “今日有何事？”榮嬌初聽啟靈的維護之意，吃驚不小，但迅速反應過來，“今日不是只有王爺與我許下媒妁之言么？倒是啟靈姑娘，真是辛苦了。”

        “吶，”她豎起玉指在啟靈手背上輕輕一點，“把我的運氣傳給你點。”

        她踩著步子要走，背影婀娜多姿、似在起舞，但到底不夠解氣，又轉回來對不知輕重、只在碎碎念的榮芝說道：“其實啊，榮芝姑娘太不湊巧了，你可知就在你與王氏旁門的旁門定了婚約之后，誰來了明塵山當外門弟子么？紅城——左氏的嫡二公子，左子俁，哈哈，他能來這兒想必對修道之人也會倍感興趣，正如奴家夫君——更何況他大哥扣押在天竸作質子，想必是回不去了，所以，猜猜到時候是誰繼承整個左氏家業？！”

        榮嬌說得眉飛色舞、妖媚絕倫，到了重點部分還特意拖長語調，真是要活活氣死榮芝。本來，明理人都看得出，榮芝嫁去左二公子做小委實不大可能，只是如今榮芝心里堵得慌，聽完這個當真是要暈厥過去。

        啟靈覺得榮芝如今最需要的是自行冷靜些，也就打算離開。而意料之中地，剛才藏著的那個身影跳到了跟前。

        “啟靈姑娘，對，對不起，婆婆姑娘們都說姑娘你志比天高、命、命比紙薄，盡做愚蠢之事，小女才，小女覺得姑娘不是這樣的人！聽說姑娘在明塵山還擋在了眾人之前，姑娘是個好人，是個有勇氣之人！”

        那雙看著自己的眼睛是多么堅定啊。

        啟靈感動，只覺得渾渾噩噩的今日到底有些收獲。

        如今再回憶起來，她淺笑不止，也是如此，才得知了這位南離北左中紅城左家的二公子，沒成想第二天就見識到了真人。

        左二郎與寶榮閣管事說了幾句，遞交了公文，再次站在了啟靈面前。

        “姑娘隨我前往明塵。”

        “如此甚好，只是，可否稍等片刻，在下行李還沒拿。”至此啟靈才恍然大悟，昨日受了太多刺激，竟是連行李都沒收拾。這可如何是好！

        “平日貼身之物可有帶？”

        “額，有的。”

        “隨我前往明塵，”左二郎話語生硬，看上去是個冷漠的家伙，“姑娘可以不用帶行李，此乃掌門主空仙人的吩咐。”

        言下之意是啟靈不算正式內門弟子，所以不需長留么？而且還是掌門特意提出的，為何？

        她不是很明白，那位仙人如此位高權重，何必在意這些瑣事？哦，可能是和女妲靈力宿主有關，所以特意囑咐。但是，他若覺著不妥，完全可以找別人去教授那位，怎會真的沒有人選，這樣豈不是顯得非常優柔寡……

        啟靈趕緊讓自己切莫再想下去，這話就是想完也要算作大不敬的，她搖搖頭，令自己清醒一點，出發！

        時間就是個這么奇怪的東西，無論昨天怎樣要死要活，怎樣堅持不下去，今天照樣拽著你開始新的生活。

        不帶行李就不帶吧，兩年之后前往東荒大陸的時候再徹底離開，到時候再收拾也不遲，也算留個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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