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只穿著白底金桔色滾邊的制服的貓在街口張望，看到了哆啦她們這邊，就匆忙趕過來，撲在地上請罪。

        為首的兩只是牛奶貓，一只有一大塊左眼黑眼圈，而另一只有右眼黑眼圈。

        “屬下來遲，罪該萬死！”

        大吉“哼”了一聲，兩只牛奶貓抖了抖。無暇輕拍了大吉一下，就上前將兩只貓拉起來。大吉斜眼看了他們一眼，最終還是沒說什么。

        “郁芽。”

        無暇做了個手勢，帶著右黑眼圈的牛奶貓會意，拿出一個飽滿的錦囊，雙手捧著交到無暇的手上。無暇也捧起錦囊，獻到哆啦的面前。

        哆啦連忙擺手，“不不，說好了是無償收養，不需要給錢，你們對她們兩個好就足夠了……”

        無暇保持這個動作，神情里滿是誠懇。

        “我知姑娘不是貪財之人。只是在下也不忍讓姑娘被店長責罰，姑娘且放心拿上這些去向店長交差。”

        哆啦沉默了一會兒，她再次抬頭注視了無暇一眼，鄭重地道了一聲“多謝”。無暇沖她鼓勵地笑了笑。

        哆啦謹慎地拆開錦囊，將里面的金喵幣一氣兒倒在了面前的空地上。大吉驚訝地看了哆啦一眼。只見哆啦仔仔細細地數了八十八個金喵幣。不多不少，正好八十八個金喵幣，就是破了相的阿渝和病怏怏的愛麗兒的價錢。

        哆啦將數好的錢放進了自己隨身帶著的小包里，而又將剩下的金喵幣收進了錦囊，最后把錦囊帶子扎好，整個放回到了無暇的面前。

        哆啦不愿占無暇的便宜，無暇也沒再勸說，再勸說就成了折辱，他讓侍女郁芽收回了錦囊。

        哆啦低下頭，看著藤籃子里兩只有了生氣的小人兒，扯出一個笑。她最后收起爪子，用粉色的肉墊輕輕摸了摸阿渝和愛麗兒的頭。

        哆啦張開嘴，可卻什么都沒能說出來。她的眼睛里浸滿了了淚水，她抽抽鼻子，沒讓自己哭出來。如今不該是要哭的局面。

        阿渝抱住哆啦的肉墊，同愛麗兒一起，把臉貼在肉墊上，親昵地蹭了蹭。

        “哆啦別哭。”

        哆啦顫抖著，眼淚不爭氣地一齊流了出來。

        無暇和大吉都沒有介入，侍從們低頭噤聲，把時間都留給哆啦。

        哆啦沒多久就收斂好了情緒，她親手將藤籃子收拾好，捧在手上。

        無暇喊了一聲“二津”，就有一只帶著左黑眼圈的牛奶貓走出來，接過哆啦手上的藤籃子。有兩個侍從也上前來，熟練地將藤籃子綁在了二津的身上。藤籃子開著口，但是用繩子纏成井字式細格子，能讓里面的人能探出頭來，但又不至于掉出來。

        阿渝和愛麗兒抓著麻繩從藤箱子里站起來，能露出大半個頭。腳下在微微晃動，左右是低頭行走的貓侍從們。隔著浮動的貓影，阿渝能看清楚呆呆地站在原地望著她們的哆啦。

        阿渝把兩只手放到嘴邊，擺成喇叭狀，喊：“哆啦！”

        哆啦動了一下。

        愛麗兒看了阿渝一眼，也學著阿渝的樣子說話。

        “再見！”

        “載……載間！”

        “再見！”

        “哉見！”

        阿渝和愛麗兒一人一聲地喊著，直到再也看不到哆啦的身影。

        再見了，哆啦。

        一行貓穿過熙熙攘攘的集市，大吉時不時停下來，在小攤面前淘些新奇玩意兒，不由分說地塞給無暇。無暇無奈地笑著收下了。

        如此往復上三回，無暇就將大吉拉住，說什么也不肯讓它繼續買下去了。

        “九哥還是省著點花吧，陛下前兒一陣子才革了你三個月的月俸……”

        不說這還好，一說這大吉就來氣。

        “分明就是那只貓它喵喵的欺男霸女，幫了它們居然反咬老子一口！呸！”

        大吉還嫌光嘴上說不解氣，充分利用肢體語言，手舞足蹈起來。阿渝見了沒忍住，“噗嗤”笑了出來。

        不料大吉的聽覺好得很。隔了兩只貓的距離，大吉背對著她們，左耳朵動了動，下一秒一張橘色的大貓臉就湊了過來。阿渝新奇地發現貓的表情原來也可以這么生動。

        大吉高高翹起臉，兩只眼珠子向下不屑地盯著阿渝，擺出“王之蔑視”般的拽臉。它惡狠狠地說：“笑個屁！”

        阿渝瞅它一眼，仗著它沒有惡意，捂著嘴偷偷笑。

        大吉炸毛，眼珠子瞪得溜圓，像個小孩子一樣蹦蹦跳跳到無暇面前驚叫：“她偷偷笑我！”這么大只貓了都還要告狀，都不知道究竟誰是哥哥、誰是弟弟了。

        就這么玩玩鬧鬧，一直走到天色暗下來，無暇才說快到了。

        阿渝鉆出頭來，朝四下望去。她只能看見大道的左右是一望無際的田地，田中有些許貓在勞作。莊稼郁郁蔥蔥，晚風拂過，帶起一陣綠色的波濤。

        愛麗兒半仰著頭，風拂動了她的發絲。

        她看到天空上灰調子的藍紫色魚鱗云漸漸鋪散開來，夕陽殘存的最后一點昏黃馬上要被吞噬殆盡。過不了多久，這里將會是一片黑暗，濃重得能滴出極稠的墨水來。

        她開始想念，想念繡娘團、哆啦和佛厲醫生。

        嘴上一遍一遍地說著再見，但她心里明白，此生怕是再難相見了。

        當天空漸漸變成普藍色的時候，她們終于到了。

        這是一座中式庭院，幽靜而秀美，隱匿在湖光山色中。一溜的黑瓦白墻綿延出去，隔老遠，阿渝就能看見墻后顯露出來的飛檐斗拱。

        大吉走到漆黑的大宅門面前，宅門頂上掛著一塊黑底金字的牌匾，上面寫著“南枳園”三個大字。門上嵌著兩顆說不清是貓還是虎的銅像。大吉抬爪握住粗重的銅門環，將門叩響，發出沉悶的三聲。

        門后很快就傳來抽門閂的聲響，“哐當”一聲后，大門被左右打開。兩列穿著白底金桔滾邊制服的侍從貓，垂頭束手，立在兩旁。

        一只左眼帶著黑色眼罩的黑貓上前來，在為首的大吉面前半跪下，抱拳行禮。

        “恭迎九皇子、十皇子。”

        大吉擺了擺手，“陳皮，起來，我說了，不用整這些沒用的。”

        “是。”

        被喚作陳皮的黑貓利落地站起來，用它剩下的那只黃綠色的眼睛掃了探出頭來的阿渝和愛麗兒一眼，不作聲地立在大吉身側。

        “九哥，我先帶她們去收拾一下。”

        無暇見陳皮有話要說，便有眼色地避開。大吉聽了，又拉著無暇的胳膊囑咐了好一通，“你就別自己上手摻和了，這倆臟兮兮的，讓郁芽幫你收拾就行了，你說你這沾水受涼了怎么辦……”

        無暇一一應下，帶著自己的貓侍從和阿渝她們就走了。

        大吉目送無暇離去，沒人影兒了，它才自顧自地向著東邊的樹林里走去。陳皮見狀，適時跟上。

        林子里種的大多都是橘子，此時不過春夏之交，樹上還未掛果。油綠的樹葉篩下細碎的日光，給昏暗的林子里保留最后一絲絲光亮。

        貓不怎么依賴這點光亮，它們有著優越的夜視能力。大吉和陳皮一前一后地在盤根錯節的樹林子里前行，如履平地。

        “殿下，在下查清楚了。上次攔路的貓是二殿下手下的，反打一筢的店家也收了二殿下的錢。”

        大吉往地上狠狠地踹了一腳，咬牙切齒地說：“就知道是濡蕉那個狗東西在給爺使絆子！”

        “殿下今日說起的那位拉吉男爵是二殿下的手下，不如……”

        陳皮沒把話說完，但大吉聽懂了。

        “不行。”大吉頓了一陣，終究沒有意氣用事。

        “婆婆的七十大壽，陛下定要來賀。再說了。陛下的千秋節也近了。不能在這個時候給大皇姐惹麻煩。”

        “至于拉吉那家伙還有它那主子嘛……哼，過陣子再收拾也不遲。”

        “是！”陳皮低頭答應。

        “是屬下思慮不周了，還請殿下責罰！”

        “陳皮，你怎么回事？不要老是這么正經，這又沒別人！”

        大吉一把勾住陳皮的脖子，趁著對方一陣僵硬，便用指頭去將陳皮的貓嘴撐開，露出一個夸張的“咧嘴笑”來。

        “你得多笑笑！欸，這就對了，哈哈哈！”

        大吉自顧自地向前大步走去。陳皮看著自家孩子心性的主人，無奈地笑了笑，很快也跟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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