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灰色與青
衫紀梓從昨天深夜就開始發高燒,迷迷糊糊不知道做了多少個夢,有多少次從那些支離破碎的睡夢中哭著醒來。
如同陷入了那個異常悶熱的梅雨季節。
她捂著厚厚的被褥,昏昏欲睡,醒來后手腳也沒了力氣。
一大早彩子就從學校打電話過來,問她怎么沒來上課。
衫紀梓回撥過去,喝了口水清清嗓子:“抱歉彩子,讓你擔心了,不過我感覺已經好多了。”
聽聲音確實恢復了一些元氣,畢竟昨晚她連聲音都不怎么能發出來。
彩子叮囑梓好好休息,放輕松,放學后晚些時間她會來拜訪探病。
衫紀梓嗯了聲,隨后掛斷電話,才發現座機里有一通凌晨打來的未接來電。
她愣了一下,睫毛輕顫,指尖在屏幕上停留許久,沒回撥過去。
他和她的故事已經就此了斷,再繼續和三井糾纏下去會讓事情越來越糟。
屋子里只剩下衫紀梓一個人,她披著厚重的羊毛衫,沏了熱茶,獨自坐在餐桌面前,六花正乖巧的貼在她的腳邊。
昨晚她哭的太多了,現在眼眶酸澀,哭不出來,眼圈紅腫了不少,好在還能將這一切推給發燒,不用再花心思尋借口。
她安靜地看著眼前的茶杯,小口小口地喝。
喝到見底,忽然低下頭,心中一顫猶如被攪動幾下,衫紀梓垂下眼,睫毛飛快地顫著,竭力穩住凌亂急促的呼吸。
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可為什么心臟還是如此抽離。曾經他們在一起的一切,似乎都在被一條暗線拉扯著。
衫紀梓從來沒有懷疑過三井壽對自己的感情。
國中的時候的他,是籃球場上那顆最耀眼的新星,一動一念都是少年的恣意妄為,吸引過不同的女生表達愛意。
而舊時重逢雖然和那些直白的方式不同,當梓又再度出現在他的世界里,在三井每當看向她時,他眼睛卻是亮的。
他會為了鼓勵在她登臺演奏的時,認認真真為她做他最不擅長的手藝。
他會在她遇到危險時,堅定地握住她的手,如同勇士一般擋在她面前。
他會因為她怕黑怕孤單,安靜地把她抱在懷里哄她入眠。
衫紀梓被回憶吸入漩渦,耳邊有風聲呼嘯。
三井壽的確是喜歡過她的。
只是,他似乎沒想過會和她永遠在一起,甚至早就平靜地料到會有這么一天。
其中夾雜了一句“等我兌現湘北稱霸全國的那天,我們交往吧。”但很快這明朗少年音被猛烈的風撕扯成碎片,什么都聽不到了。
如今的他反骨傲慢,拉扯出鋒利的冷淡和輕慢。仿佛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衫紀梓卻不舍得和他分開,一步錯步步錯。
就像執迷不悟,她墜入了萬劫不復之地,明知是毒藥,還要不斷地灌下去。
“叮咚——”冰冷的聲音灌入臥室。
衫紀梓猛然從思緒里抽離出來,不知不覺間天色已經黯淡下來,她猜測是彩子,于是走向玄關開門。
“梓小姐。”水戶洋平站在門外,他垂下眼,看上去很平靜:“怎么沒去上學?”
在屋內昏暗的燈光下,衫紀梓臉上只剩下淡淡一層月光,整個身子都籠罩在陰影中,襯得清冷又脆弱。
衫紀梓沒有哭,甚至什么表情都沒有,只是機械地搖了搖頭。
洋平皺了下眉,自覺走進來將房間里的燈全部打開,冬季漆黑的夜晚裹挾刺骨的寒意,早已將她淹沒
入夜后,空蕩蕩的家只剩下她和洋平兩個人,衫紀梓一個人坐在地毯上,后背靠著沙發,整個人頹敗下來。
洋平坐在梓旁邊,從食品袋里拿出一個飯團,遞給衫紀梓。
衫紀梓迷蒙間抬起雙眼,看到洋平并沒有露出過于吃驚的表情,開口聲音有些低沉:“洋平怎么來了?”
“過來看看,擔心你一天不吃飯。”洋平盯著她的眼睛。
梓緩緩地眨了下眼睛,反應過來卻一點胃口也沒有。她輕聲說:“謝謝,我想明天就會好起來了…”
可這時的平靜更可怕,她那波瀾不驚的軀殼下,似乎有什么早就已經失衡,搖搖欲墜,快要崩潰。
“可是你發燒了。”
洋平伸手去觸碰她的額頭,她全身無力,軟得跟棉花似的,一點力氣都沒有,軟趴趴地被洋平扶起來,倒在沙發上。
他終于看清了梓的臉。血絲密布,黑眼圈掛到下巴上,頭發也亂糟糟的。
洋平皺起眉,走進衛生間處,洗了條毛巾出來。他臉沉著,一言不發地抬起衫紀梓的腦袋,溫柔地幫她擦拭臉頰。
衫紀梓連抬手拒絕的力氣都沒有了,便由著他。
幫她擦完臉頰,洋平又去倒了杯水,逼著她喝完。可衫紀梓連喝水的胃口都沒有,別過臉拒絕。
洋平揉了揉她的頭發,語氣輕柔平靜:“聽話,喝下去。”
梓接過水杯,屏著氣一口灌下去,將空水杯丟到一邊,整個人栽進沙發,手臂橫擋著臉,她有氣無力地說:“不用擔心我洋平,你就先回去吧。”
可是洋平看不得梓現在這個樣子,哪怕從前的衫紀梓不算是個樂觀積極的人,卻也從來不頹敗,她身上有股溫柔且堅定的力量,起碼不應該是現在這樣的。
“梓小姐。”洋平皺眉叫她的名字,“我們出去散散步。”
衫紀梓朝著沙發里側搖了搖頭,聲音依舊輕柔無力,落下一句:“不去了。”
洋平抬起她的肩膀想把她扶起來,梓不愿意,向后拉扯掙扎抵抗,他便更用力地直接將少女扶起身。
衫紀梓人顛了顛,散亂的頭發糊了臉頰。
洋平沉下臉,打定了主意不能讓梓再繼續在家里這么待下去:“我其實很想知道,梓小姐對那個人的初心到底是什么?”
他剛攥住她的手腕,梓就用力甩開,仿佛渾身所剩下的力氣都在這一刻迸發出來。
衫紀梓的眼眶是干澀的血紅,眉眼皆是即將支離破碎的樣子:“曾經的我們確實會向著不同的目標一起努力…”
她哽了哽喉嚨:“可如今我為什么偏偏還是想留在壽君身邊呢,我自己也不清楚!”
一鳴驚人后,她聲音又逐漸弱了下去,剛才那些話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在沙發里蜷縮成小小的一團。
她抱著膝蓋,將臉埋進去,發出刻意壓抑到極致的嗚咽。
他原本已經迫不及待和梓分享,今年四月和櫻木他們一起升入湘北的消息。
“不用擔心,往后的日子有我們在。”洋平忽然喚了聲,蹲在梓旁邊像對著奄奄一息的奶貓一樣輕柔,“梓小姐之后一定會安然無恙。”
彩子在這個時刻恰好趕到,衫紀梓像是終于打通了那個流淚的穴位,整個人被彩子抱著。她終于宣泄放聲哭出來。
對于衫紀梓而言,能一直被三井喜歡果然還是一件太過于艱難的事情。而只有一件事她是心知肚明的,那就是時間流逝不止。
時間一定可以讓過去那些美好的瞬間不斷地變得稀薄,最后只留下一具殘骸,年少的依戀終會戛然消逝。
后來的幾個月三井壽干脆沒去學校,消失了很久很久,又成了以前那樣,渾噩的過日子。
一番街內光線昏暗,強勁的鼓點,光鮮亮麗的男男女女加上究竟混合煙草的味道,徒增曖昧氣息。
三井坐在角落,修長骨干的手指拎著酒杯,卻融入不了這嘈雜渾濁的氛圍,都是周圍人在講話,他話很少,很偶爾才開口。
可偏偏這幅樣子最招異性喜歡。
沒一會兒,一個女生拎著酒杯坐過來,示意三井旁邊的位置:“能在你們這借個位置嗎?”
眾人先是猶豫了一下,但是想到衫紀好久沒再出現,大概是分手了,便還是讓出了僅剩落單身旁的那個空位。
她坐在三井旁邊和他碰了碰,發出清脆的聲音。
三井這才抬眼,眼皮耷拉著,漫不經心地掃了眼女生,而后收回視線,仰頭灌下酒。
女生一手托腮,眉目含情:“怎么一個人在喝悶酒?”她心臟怦怦亂跳,試探著靠近三井,挽住他的手臂。
三井繼續將這杯酒喝盡,玻璃瓶敲到茶幾上,依舊沒理會。
女生毫不氣餒難堪:“三井君,請收下我的名片。”她知道三井家事的情況,也知道他對朋友出手闊綽,主動搭訕想以此和他產生一點連接。
“沒興趣。”這是三井對她說的第一句話,冷淡又磁沉。
“是有女朋友了嗎?”
三井磨了下牙,沒接話。
她笑了笑,看著他,語氣曖昧道:“三井君的女朋友一定很可愛吧,跟我比呢,誰更可愛呢?”
這女孩要年齡要比衫紀梓大一些,化著濃顏妝容,五官明艷出挑的精致,還有一雙勾人的眼睛。
“跟她比…”三井壽忽然笑出了聲,聽不出絲毫情緒,但這是他今晚第一次笑。
少年笑起來又痞又撩人,被頭發遮住的側臉看不到表情,喉結線條流暢又鋒利,說出口的話卻沒那么留情。
“你差遠了。”
女生一怔,從來沒有吃過這樣的閉門羹,瞬間臉色黑下來,起身就走了。
剩下其他人都面面相覷。
“喂喂,三井。”阿龍打岔道:“沒料到你對女孩子這么兇啊。”
三井抬眼:“真無趣。”
他這反應被另一位小兄弟看出了端倪:“許久沒見阿梓醬了,難道說阿三和她分手了嗎?”
“分手?”三井身體頓了頓,煩躁地撥了撥頭發,雙目借著酒精的作用而變得異常狠戾:“從來都沒在一起過,哪來的分手?”
三井回首起往事,就無法再用愚蠢的方式讓衫紀梓和自己捆綁在一起,也不再相信什么東西是一塵不變的,一想到這就讓他內心無法平靜。
小兄弟們還想問什么,但三井沒心思在眾人面前剖析自己那點男女之情,直接站起身,“回去了。”
從一番街離開,三井壽獨自一人走在外面燈紅酒綠的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車和行人,喧囂又孤單。
不知道為何胸口又開始隱隱作痛,她的臉以朦朧的顏色在腦海中隱隱浮現。
三井壽獨自一人靠在馬路邊的欄桿上,頭發被風吹得凌亂了些。
他抽出一支香煙,底下頸一手擋著風,咬在齒間點燃,深吸一口側頭呼出煙霧。
這個角度恰好能看到對面餐廳的方向,沁人心脾的街區路燈映射在櫥窗上,出現了那張他日思夜想的面龐。
衫紀梓穿著湘北的春季校服,百褶裙到小腿,底下是一雙相配的皮鞋,肩背窄瘦。
在夜晚的神奈川,這樣的她有種別樣的吸引力,像是一方凈土。
這會兒三井壽沒辦法注意周遭過路的人落在他身上的視線,希望今晚的夜風能再大一點,好將他身上的酒氣都吹散。
直到坐在她對面的男人露出了面,似乎被他的古靈精怪逗樂,不自覺嶄露出好看的笑顏,兩個人的談話很契合,看上去關系越來越親密。
這情形使三井壽眉頭緊鎖,青筋逐漸隱現。
“好啊…”三井壽連自言自語都是從喉嚨底惡狠狠地磨礪出來。
他扯了扯嘴角,眼眶通紅盯著同樣穿著湘北校服,左耳朵扎著耳釘的花椰菜頭,不知道是暴怒還是不甘。
“給我走著瞧吧。”他丟了煙,大步去往德男他們所在的游戲廳。刨根問底準備查清楚,二年級有個花椰菜小子到底是什么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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