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電梯，平層，他開始帶上口罩。

        只是微微掛住，兩指一提，便勾在了熟練地鼻尖上。

        他的鼻好看，梁高，卻合適，帶著精巧之感。微微小翹的鼻尖，被遮擋在口罩之下，卻仍能感到撲面而來的好看，秀氣。

        她看了，沒出聲。兩人一起走到大街上。

        還沒到下班時期，人不多，車倒是來來往往。他頂著微卷的奶狗發，戴上口罩，倒也真的只像個走在潮流尖端的中學生。

        “要走路嗎？還是打車？”他看了看地址，抬頭問她。

        “遠嗎？”她反問。

        “還好，兩百米的距離。”他眨眨眼真誠地回答，“……打車也很快的。”

        林然：“……”

        林然：“我覺得我可以走。”

        這小孩算是親民了，她之前看過幾個明星，壓根不會打車。起碼他還知道滴滴。

        雖然她自己也不會用orz。

        他們租房的地方算是三環以內，附近有大學城加持，交通商場一樣不落，很方便。

        果不其然，多走幾步，她就大概能瞥見目的地了。

        門店還挺大，人多。她開始有點擔心他會不會造成困擾，后來一想，他也混這個圈子有一定時間了。自己一個普通人，連專業術語都不懂的外行，何必替他擔心。

        紅色的門面，里面內飾也是紅色的，頗有種提早過年的感覺。

        “兩位。”

        被領到偏僻的位置，再加上他穿的紅色，簡直跟這個角落完美融合成一體。

        林然明知自己擔心多余。

        只見這個還被掛在正對著商場大樓上的海報的小愛豆，進店后扒拉下口罩，不知道是迷糊還是淡然自若地拿起菜單，認真地看著。

        服務員就微笑地站在一旁，什么都沒說。

        “我要三個豬肉丸，三個墨魚丸。”他指了指道，隔著十厘米距離繞到另一面，又頓了頓，“再要一份粉絲和生菜。”

        可以看出，他挺喜歡吃丸子的。

        “姐姐你想吃點什么？”周幼把菜單遞到她面前，林然看了一眼，隨手翻了翻。

        “豆腐、青椒肉絲。”她合上，不帶多余，遞給服務員。

        雖然是火鍋店，但始終帶著點家常菜，鍋底很快就上了。

        周幼掰開筷子，夾起一條生菜。

        筷子一落，小小的鍋就開始滾燙起來，冒出了許多小泡泡。

        “哇哦，”他自己先發出感嘆，面前冒出了白色的騰霧，首先是一縷縷的，然后成片，隔開兩人的距離。

        青椒肉絲也端了上來。

        深棕的筷子剛從湯底拎起，他抬頭，就看見她在盯著自己看。

        林然略微坐得正直，臉上無表情，只是單純地目光向前對準他。

        周幼動作慢下來，停住。

        熱浪一撩，發絲動了，沾上點水汽。林然看著他，像只睫毛精長在了人間。

        她真想做個研究，吃什么才能有那么長的睫毛。

        “這樣的天，這么多人吃火鍋。”

        她小聲一句，把摁在桌面上的手收回了，然后脫開目光，似作隨意地四處望望。

        周幼嗯嗯了一聲，然后又撈起一些菜和丸子，一齊放入鍋中。

        “姐姐你是學藥理的啊？”他接著沒結的話尾，繼續問道。

        “嗯，”她扭回脖子，望著，挑了挑眉，“你怎么知道的。”

        “看的啊。”周幼沖她一笑，坐下來順手拿起手機，開啟了話題，“賬號上寫著的。”

        她算是有點外冷淡的人，但看見一些人的賬號都寫簡介，她刷久了看到也隨手弄了個，莫約也就簡單兩個字。

        讀博。

        這不像是簡介，反而像是狀態。

        “我看你回答的很多問題都跟藥學有關，就猜了猜，沒想到蒙對了。”她的回答一個比一個專業，滿屏的術語，沒點基礎的人像是看天書般，然而她看著他手指往下刷，倒是挺津津有味的。

        “啊，其實我還學管理，金融，人力。”林然拿起茶杯湊到嘴邊，從容地回答道。

        周幼，“好羨慕啊。”

        丸子在水中翻騰，起起伏伏，漸漸從鮮色變成了肉色。

        “你要嗎？”周幼拿清湯篩戳了戳幾個丸，發現已經浮起來了，就伸手連著菜和肉一同撈起，放進她的碗里。

        “哦謝謝。”

        她低頭看了看。

        四周算是喧鬧，喧鬧之中也顯得安靜。令人想不到的是她看到了許多人，沒到飯點，卻熱氣哄哄。

        豬肉丸子燙得剛熟，泛著新鮮的顏色，冒著氣兒。連帶著一些湯汁，蕩在瓷白的小碗中。她一咬，肉質的彈口鮮美便映入舌尖，里面帶著碎菜干的咸味，馬蹄的清香。不知不覺吸入的湯汁更是慢慢流出，邊嚼，邊感受到灌湯的溫熱。

        暖流，好吃。

        他自己也慢慢地戳，在碗中拿著筷子，一下一下。

        似乎有點明白，為什么他選了這個時間點吃火鍋。

        氣氛剛好，不多不少。

        粉絲下了，在清湯底里。看著那小塊的絲餅，慢慢地融開在沸水里，他拿著筷子悠悠攪動。粉絲在外力的作用下逐漸變軟變粗，定點加熱的小噴泉將它四散。

        推開一點漣漪。

        舀了一勺湯底，他撈起來，慢慢地嗦著。她倒是高舉筷子，在一盤青椒肉絲里挑著來吃。

        “要加菜嗎？”她看他吃的樣子，貌似不夠。

        他嘴里還咬著粉絲，對著碗搖搖頭。

        “我覺得，我可以了。”

        “在發育期。”她提一句，看他的樣子有些過瘦。

        “我們這種沒關系，”他有些含糊，沒有抬頭地喃喃了一句，

        “上鏡就好。”

        -

        吃完火鍋，她有些意外，這小孩子沒有主動搶單。

        一開始還以為他屬于比較世故，既哄得姐姐開心，又挺人際圓滑的孩子。

        只是沒想到，她找來服務員的時候，周幼自然地表現出了小孩子的本分，沒有出聲打擾，林然自己順利地完成了同居時期的第一次結賬。

        還挺稀奇的。

        被安上稀奇頭銜的小孩只此刻正走在她前面半步，戴著外套的連衫帽，薄薄一層。

        不高，可以看出被壓的凌亂發絲。像只小貓，或者帶出來溜的小狗。可能是進食后的緣故，整個人放松，步伐也有些輕快。

        她就在后面，拉出距離。天氣熱，她沒忍住左手五指一插，單邊撩起耳后發。

        旁人看著，又蘇又颯。

        忽地，他轉身，恰好看見半頓問道：

        “姐姐，我請你喝奶茶吧。”

        林然：“嗯？”

        說完，他就去路旁的一家店門口排起了隊，融洽異常。

        站在那兒的他，此刻內心里卻忽地有些羞澀。剛剛她長發一撩，幅度雖然小，但撞進他眼里滿目飄逸。

        膚白，貌美，健康的體態。

        他胡思亂想，有些游神。

        而在遠處望去，紅白條紋的外套此刻顯得有點顯眼，又普通。林然看著，感覺他像一塊可以安在各種建筑里的磚，在一處是亮點，在另一處是墻基。

        身上沒有那種獨屬青春期的張揚，經歷了娛樂圈的磨煉，乖巧，小心翼翼。

        靜靜等待。

        看著，五分鐘后，他遞過來一杯奶茶。

        其實她并不喝這個。論起來，還是第一次這么正式。

        林然：“你們愛豆也喝這種東西？”

        多糖，多脂，長胖。

        周幼自己也買了一杯：“我還挺喜歡的。”

        繞了個圈，散步，他們到了偏僻的一個小廣場。

        四周寂靜，沒有人煙，一級一級的階梯覆蓋重疊，開闊式的公園前面就是護上欄桿的河流。時間也已然傍晚，有了些涼風習習，散去熱意。氣氛慢慢地連同著人變得緩慢，慵懶。

        他坐在了倒數第二階上。

        她手里拿著那被奶茶，也跟著坐到了那一排正對河水的石階上，屁股底下就立即泛起一陣涼意。

        往旁不經意一瞥。

        他已是含著習慣，吸吮著底下的珍珠，身子微微向前注意到她的目光，也動了動眼神。

        驀地兩人對上視線。

        一頓，不分先后地又把目光歸正。

        她表面無事發生，他臉上卻浮紅，害羞了的模樣。他為了緩解這突如其來的尷尬，覺得自己理應做個表率。

        眼前不遠處流過的河流泛著粼粼波光，遠看過去就像漂浮的銀鱗。幾近暮斜的余暉照著遠處大樓上的廣告牌，蒙上一層獨屬于遲午的黃昏。

        “那個是你吧。”林然往正處看著道，廣告牌上一個不偏不正的位置印的就是他的正臉。

        “嗯。”周幼輕輕應了一句。

        “事業，怎么樣？”她試著微微向前欠小身，變得親切，詢問般地扭頭來望向他。

        “還行吧。”他出口有些緩慢，嗯著一會兒，青澀的聲音漸漸變得略微正經低沉，“其實，我在團里地位不是很高。人氣也快墊底，雖然表面看著還行，但每次都是靠著臉皮去蹭資源……”

        她不是很能聽懂，卻依然能感受到一點不同。也許面前這個十六歲的小孩子，并沒有自己想的那樣不諳世事，天真幼稚。

        湊近奶茶，啜了一口。她發現其實也沒那么不堪。

        甚至有些出乎意料。

        “這什么？”林然問。

        “奶蓋啊。”周幼答。他專門給她買了芝士奶蓋，暖的那種，少糖，喝起來更多是咸咸的味道。

        芝士的味道濃厚香醇，有獨特的北歐風味，配上白奶油更是口感軟綿。

        她啜了一口便感到驚喜，濃密的味道和以前胡亂喝的兌水不一樣，厚而不膩，握在手里看看簡潔大氣。茶和蓋的分界線雪白利落，漂亮無比。

        周幼見她喜歡，便也咧嘴一笑。

        他自己手中的一杯芋泥波波奶茶倒是花里胡哨，五顏六色，符合他的氣質。

        消磨了大半的分鐘，兩人沒再說話，一點點地啜著。

        林然想，挺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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