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已然是七點。

        她關上門，走之前留下了一盞冷白色的燈，回來時還幽幽地亮著，映著兩個人的影子。

        周幼是先進屋，沒有隨手開燈的習慣，往沙發上一躺，就把臉往抱枕里面隨意地埋。

        燈一盞一盞亮起來。

        她把行李提進房間，隨手找了兩件衣服，先洗澡。

        流水嘩嘩的聲音，寒色的燈光，霧氣蒸騰。

        十五分鐘后，她出來。

        坐在椅子上，拿出電腦，帶上一副眼鏡，便開始辦正事。

        躺在沙發上刷手機的周幼過了會兒，瞥見她出來了，也起身，收拾了浴巾和衣服進去洗澡。

        咯咯當當兩三下撞擊聲，門關上，就是另外一個世界。

        安靜下來。

        林然開始操縱起鼠標，在屏幕上有序移動起來。

        剛剛洗完澡的她，發尾沾上了點水，濕濕地外翹著。她一只手捻著，細細地在指尖上轉，眼睛卻專心致志地看著光屏。

        順著目光，電腦屏幕上是一個文件夾內部，里面的小文件夾又排列得整整齊齊的，再點進去一個，又分了一次子目錄。

        大文件夾的夾名赫然寫到：actionvideo

        再往里面，十多個文件排列整齊：asia，america，europe，southkorea……

        她扶了扶眼鏡，細框鑲著淺淺的金邊，精致地架在鼻梁上，連同配上傾瀉而下的烏黑發幕，燈光之下構成了一道優雅無比的弧線。

        手指微微一動，點擊，又是數十個文件夾：

        r17

        r18

        r19

        r20

        ……

        她，愛好，收集。

        沒有別的原因。

        適當的涼薄襯得她氣質優雅無比，此刻的她發絲輪廓垂下來兩三縷，透過鏡片折射出的目光認真又嚴謹。若不細看，倒真有些認真做論題的模樣。

        從二十歲開始，林然就發現了自己這個收集片癖好。自己不僅能面不改心不跳地喝著咖啡對電腦看一晚上，滿屏的肉｜體宛若配餐的精致甜點小松餅，使人津津有味。

        時間一久，每看一部層次越高，制作越精良的片子，還能從中感受到不一樣的小布爾喬亞式愉悅、滿足。

        甚至有一段時間，她極度懷疑自己性冷淡。

        雖然后來這個懷疑又被自己推翻。

        她拉起鼠標，移動，把每一部片重新整排。對著回憶片刻，然后立馬打上新的理解式片名。雙指在鍵盤上敲了幾下，纖細，卻有骨感，聲音脆得在屋內回蕩，毫無違和。

        現在的愛好：寫論文、研究actionvideo。

        每當寫論文卡住、疲憊的時候，她就隨手點開兩部來看，不過五分鐘大腦便立刻放松下來，又能充滿精力地從椅子上直起腰，繼續奮戰。

        月黑，窗外有窸窸窣窣的蟲鳴，安靜，四周宛若無人。

        咔噠一聲，冒出霧氣，周幼洗完澡披著浴巾走出來。

        發絲上還稍微滴答著水，他身著一件寬松的圓領白襯，微闊的形式下少年感的肌骨盡顯，隔著透底的布料，細腰隱約可見。

        林然沒有抬眼。

        周幼遠遠看了一眼她對著薄銀的筆記本，沒有打擾，一只手拿起搭在肩上的浴巾，邊走邊擦著頭發。兩三秒后，回到作為營地的沙發。

        一條消息彈出。

        他也再次側過身，進入狀態，專心地回復著消息。

        時間過半。

        林然敲打下最后幾個字，剛關上word，兩指隨手勾起鼻夾把眼鏡摘下，她懶懶地伸了一個懶腰，打算結束。

        結果手肘不小心撞到鼠標，嘎達一下actionvideo的文件夾的界面就彈了出來。聲音傳入她耳內，她眼角瞥見注意到，不覺是什么大事，心想，等會再弄就好了。

        收回懶腰，忽地聯想到一些事情，她還有行李沒放置好，便站起立足，往房間里走去。

        周幼眼睛有些澀，放下手機，口渴。

        扒拉一下從沙發上起了身子，肩上的浴巾滑下，蓋住手肘。

        他沒管，任由這樣略微邋遢地掛著，朦朧著眼就往廚房走去。

        拿起杯子，倒水。

        出來。

        正欲把杯子湊上唇邊，他眼角無意，看到電腦屏幕。

        動作不自覺地停住了。

        -

        林然拉起行李箱的鏈子，忽地覺得心里有些不妙感縈繞。推起，從黑暗中把門關上，再出來，腦海便意識到事情好像有些不太對勁了。

        抬眼一看。

        只見電腦屏幕前有一個身影。

        林然：啊啊啊啊啊啊啊（土撥鼠尖叫）！！

        十六歲的周幼站在那里，直著細腰，手中端著裝涼白開的玻璃杯。凌亂的浴巾披肩蓋垂，過耳的短發蓬松，正歪頭迷惑地盯著電腦里徒有黃色圖標和片名注釋以及九字精簡觀后感的文件夾的屏幕。

        這不是害怕，不是生氣，而是赤|裸|裸地驚恐——文件夾里全都是少兒不宜的東西，□□往上，甚至20禁，22禁。可這小屁孩未成年！

        雖然她一來沒傳播淫｜穢物品二來也沒參與制造，就連片子都是通過正規渠道購買的。可負罪感一瞬間溢滿了整個身體嘩嘩地往外流，脊椎冰冷，寒氣入侵。渾身又像被熾燒痛苦難耐，糾結感纏繞住喉嚨頂端堵住，腦海內一片空白像被瞬間摁了刪除鍵一樣說不出話來。

        “姐姐？”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

        周幼正轉過身來望著她，臉色平靜，沒有一絲異常變動。

        林然一頓。

        “啊，”她感覺自己作為成年人，面對這種意外事故不應該先不淡定。她強硬著控制表情，但感覺自己雙頰就是在不自覺地在發燙，臉蹭蹭地往上漲紅。

        但其實從外面看起，周幼所見的不過是燈光下的一剎慘白。

        他捧著玻璃杯，透明的半杯水蕩了蕩浮出些波光。微微一側過身，展現出畫面，指了指問道：“姐姐你也喜歡這個嗎？”

        她盯緊，腦海里飛速轉動找出正確引導的詞句。

        映入眼簾，卻與想象的不一樣。

        電腦上卻不知什么時候彈出來了一個廣告頁面，是個滿屏粉色泡泡的濾鏡。上面赫然寫道：“奇妙溫溫，新手注冊就送三套s裝。”

        見不得人的文件夾剛好被廣告彈窗擋得嚴嚴實實，一條縫都看不到。

        林然：“……？”

        她什么時候，有過廣告彈窗了？并且沒想到，這個廣告推送還這么智能，居然能從這部電腦數據里特地分析出她是個女生？實在不科學，不科學！

        周幼一笑：“我很喜歡這個游戲哎。”

        林然手肘互撐，在走廊處撓了撓臉，略微踉蹌地吞吐：

        “呃，嗯……我也喜歡。”

        “真的嗎？”他語氣里帶著點期待，嘴角上揚，抬起手喝了一口水，“改天有空一起聯機吧，加個好友。”

        林然：“嗯……”

        她裝佯自然地走過去，坐下，周幼很自覺地就回到客廳里。林然雖看著電腦，目光卻上飄，見著十六歲的少年在沙發躺下，露出半截軟軟頭毛，此后五分鐘內沒有任何的異常，才微微放下心來。

        她嘆了口氣，摸起手機，纖細的指尖劃動兩下點開瀏覽器。

        搜索欄：奇妙溫溫

        立馬彈出來十幾個網頁，她往下翻，全是各種各樣的廣告，破解版，和無限鉆石。

        此前從不玩游戲的她，第一次，把數十個網頁點開，都認認真真地研究一遍。

        太陽穴在隱隱作痛。

        這是個換裝游戲，還不是單機，各種聯盟、好友、競技……體系龐大，連投放的垃圾廣告都打上了最新的ar技術。玩家遍布全球，攻略各地的乙女市場，連宣傳動漫都已經籌備完成。

        點開應用商店，下載量過億，她忽地感覺到自己的與世界脫軌。打開評論區，更有如此一句的發言：

        不愛玩奇妙溫溫的女生，不是好女生（狗頭比心）

        她突然內心一痛。

        看不懂狗頭，但看懂了前面的話，內心默默流下兩行清淚。

        點了個下載。

        游戲的內存占得很大，下載都要費好十幾分鐘。林然放到一旁，蓋上電腦。

        客廳里的他幾乎不帶聲音，只是時不時幾個翻身的小窸窣。

        等了會兒，她把所有東西收拾好，放進電腦包，她一次性清空飯桌回了房間。

        干凈，利落。

        只留一只瓷白的咖啡杯。

        周幼聽見聲響，抬頭瞧瞧，看見那處地方“人走茶涼”，又低下頭去。

        明明他還給她往杯里加了點熱水。

        林然癱在床上，窗簾一直被拉起沒進過光，有種昏沉的感覺。半晌，覺得不適，又赤腳起身將它拉開。

        外面，燈火璀璨。

        一個巨型的led燈屏在大樓上來回地旋轉，花花綠綠，下一秒，轉到了文字。

        一看時間，九點了。

        隔著雙重阻礙，有些看不清，光在玻璃上散著開來。她瞇起眼，趴著，幾乎要貼緊。

        黑色的發絲垂落肩上，增添了一份順滑。林然長腿，一只腳微曲豎起在另一只腳背上，剎那間有些清秀怡人。

        b什么？

        bal成團一周年快樂

        七彩的燈光不斷閃起，炫目，映眼，超大的字體在大廈上滾動。

        bal

        勾起她一絲熟悉。

        記得，沒幾個小時前才見過這個字眼。

        忽地，門外傳來小愛豆的一聲：

        “姐姐，我出個門，今晚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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