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一切都正常。

        葉小醫師秉持著自己的醫德，在今晚之前又一次監督沈延謙上藥。

        略顯粗糙且附著繭子的右手打開繃帶，那原本不堪的傷口已經要開始結疤。葉薌湘緊緊地盯著他上藥，仿佛這是一件極其神圣的任務。

        似乎每次這個時候時間過得都比較慢，是她的錯覺嗎？

        “沈小公子，你不覺得這件事情很奇怪嗎？”她等到沈延謙細致地纏好繃帶，托著腮問道。一個一直給人留下翩翩公子印象的江淵，他到底做的什么事被沈娘撞見了，才會讓沈娘如此激動。

        而且讓大貓暴怒這種害人害己的行動的最終目的到底是什么，似乎都是謎題。

        “奇怪是奇怪，”他頓了一下，“這件事就和百花節的那件事性質一樣，不能斷定什么。”

        葉薌湘點點頭，的確，兩件事情都云里霧里，不能斷定？不能斷定？！

        她捂住嘴巴，難得心緒露了出來：“你的意思是這件事也和匈奴有關？”

        沈延謙看著她，便是默認了。

        葉薌湘不疑有他，即使這句話確認沒有厘頭，她仍舊覺得可信。

        如果真是如此，那這不就是說匈奴和江淵有什么關系，還是說只是利益相同，恰巧采取了同樣的行動？

        這消息真是有趣。

        禮尚外開，她湊近沈延謙，聲音略細小：“五殿下和此事也有關系。”別的她不敢確定與他細說，不過這件事必定是和江淵脫不了干系。

        “怎么說？”女子身上的香味迎面，他有些僵住，不太好動彈。

        “你信我便是。”葉薌拍拍胸脯，湘給他打保證。

        兩個人似乎已經在不自覺中相信著對方。

        沈延謙著實沒有料到，昨晚的事江淵也摻和了進去，看來，即使不確定五殿下和匈奴是否有聯系，也足以表明這他心里必將已經和皇上有隔閡了。那進京之后，就不只是他單方的隔閡了。

        “嗯。”他說話的語氣雖淡，但葉薌湘能聽出來他的信任。因為他如果不相信的話，只會用一雙滿是鄙視的眼神看著她，也不會回復。

        “看你的傷已經開始痊愈了，我便放心了。”葉小姑娘轉移話題的速度倒是讓人始料不及，她也懶得和他敷衍拉扯了，和他說了一聲餓了，便離開了。

        宛若在自己家一樣，沒大沒小的，也不用考慮那些繁瑣的禮節。

        葉小姑娘過了一天的平靜生活，又要開始顛簸的日子了。安全地度過了兩個關口，她們一行人最終在暮城停下休息。

        沈延謙領頭在前，舉起令牌向守城的官兵示意，那官兵一看，立刻放行，一行人于是就這么順利地進來了。即使神獸的鐵籠用黑布遮住，但仍舊引起了來往民眾的注意。

        這塊地方雖然比不上汀州那么繁華，但也十分熱鬧，滿街的商戶看見這一行人進城，便開始奮力地拉客。這其中卻有幾個奇怪的，眼神不知在傳遞些什么。

        所謂暮城暮城，這座城池自然是夕陽西下、月亮照耀之時最為熱鬧。

        沈大將軍最算再怎么鐵面無私，最終還是任由大家今晚在這所“夜城”里休憩。原本還有些傷沒怎么好的侍衛也哄鬧起來，那短暫的痛苦怎么比得上遍地的樂子。

        葉薌湘打著哈欠，躲在屋內，準備美美地睡上一覺。雖說這地方晚上熱鬧，可哪里比得上睡覺重要。再說，他鄉的夜晚再怎么美，也沒有故鄉的清凈惹人愛。

        可偏偏有人卻不請自來，擾人清夢。

        “湘兒妹妹，在嗎？”

        看這稱呼，還以為他們的關系多親近呢。

        “殿下，您有什么事嗎？”她不想理這個無趣的人，閉門回應。

        “好不容易來這一趟，湘兒不同我去逛逛？”聲音極盡溫柔，可誰知道里面又有幾分真心。

        “謝殿下好意，可我已有些困意，就不擾殿下興致了。”

        江淵身旁的侍衛瞅了一眼窗外，不禁為自家殿下感到尷尬。明明太陽剛落下，似乎還留有一絲陽光的余溫。

        哪有人會這么早就睡下。

        江淵干笑了一聲，維持好他的形象:“也是，之后還有趕路，那妹妹就多歇息吧。”

        他回到房內，煩躁地打發走了侍衛。在等人都走盡之后，忍不住摔碎了茶杯。

        泄憤之后，他隨后告訴自己，君子容忍度量要大，不和這種偏遠地方的小丫頭置氣。要不是看在葉家的份上，誰愿意同她這般好言好語。

        困意十足的葉薌湘似乎已經能想象到了江淵那副扭曲的嘴臉了。她是真的累了，伸了伸懶腰，準備上床。

        “咚咚。”

        剛要脫鞋的手無奈滯住，這到底又是誰啊？

        “葉姑娘。”聲音低沉，像是未開的曇花，讓人不禁好奇又滿滿淪陷進去。

        葉薌湘困意立刻消失，活見鬼，這家伙來找她干嘛。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她起身打開門。

        “感謝你前幾日的消息。”他把手里的幾包東西擱置到桌上。“這是什么呀？”葉薌湘隨手選了手邊的一個，打開一看，居然是鮮花餅，還散發著清甜的香味，誘人無比。

        其他的油紙里也裝著幾塊精致的糕點，種類不同，似乎是把糕點店里的能買的都買了回來。葉薌湘有些驚訝，嘗了一塊，軟糯可口，唇齒留香。

        “真好吃，你也嘗一塊。”難得見她發自肺腑的贊美。沈延謙在她灼灼的目光下隨手拿起一塊，咬了一口，點點頭。

        葉小姑娘三下兩下解決了好幾塊。

        “不可過量。”

        葉小姑娘在他嚴肅的目光下，弱弱地收回手，行吧，犟不過他。

        “好吧。”葉薌湘緊接著問道，“你還有什么事情嗎？”她眨眨眼睛，示意他如果沒什么事可以轉身左拐離開，順便可以好心地幫忙關上門，她吃的有些撐了，也有些困了。

        沈延謙有些詫異地挑了挑眉。

        “怎么了？”葉小姑娘說完，輕輕地打了個飽嗝，迷茫地看著他。

        有點不好意思怎么辦？

        他躊躇了一下:“你不出去？”

        “啊？哦。”葉小姑娘恍過神來，困意漸散，有些不可思議，這家伙的意思不會是在間接邀請她吧？

        “那……去”她猶豫地問到。

        “嗯，走吧。”沈小公子勉強表示同意。于是，葉小姑娘就糊里糊涂地同他出去了。

        暮城不愧為“夜城”，燈籠掛滿每個商戶人家，燈火輝煌，相互映照，人群擁擠。繁多的色彩點綴著天際，熱鬧的氣氛圍繞著整個街道，氣勢恢宏。

        “那兩個小燈籠好看。”葉小姑娘跑到一個小攤前。一個是小兔子的形狀，一個是小老虎的形狀，有點般配，還有點可愛小巧。

        葉小姑娘沒念著沈延謙的想法，說買就買，然后遞給了沈延謙。

        拿著小老虎面無表情的沈小公子:…………

        “吃糖葫蘆嗎？”走了一會，葉薌湘轉頭問他。本來是他領著她出來的，可不知到什么時候葉小姑娘溜到了前面，那想要入夢的心思也不知飄到了何處。

        還真是挺熱鬧的。

        沈延謙搖了搖頭。那東西比鮮花餅還要甜。

        葉薌湘表示可惜，既然他不想吃，那便由自己來為他分擔吧。咬了一口糖葫蘆的葉小姑娘：我真是辛苦。

        剛巧，又到了一個賣甜食的小鋪子。蜜餞、果脯、栗糕，她讓小販都裝了一點。她一手拿著糖葫蘆，一手提著小甜食，不自覺地踮起腳來，嘴角掛著笑意，像是高興地要飛起。

        “你嘗嘗。”她拿起一塊糕點，遞給了沈延謙，可他卻一臉拒絕的表情躲開了。

        葉薌湘只得自己解決掉。她若有所思，看這樣子，沈小公子應該是不怎么喜歡吃甜的。

        “那塊有個糖水鋪。”她看著新鮮，不自覺地把手里的東西遞給他，腳步輕盈地往鋪子那里跑去。

        沈延謙順勢接下。

        “要兩碗赤豆糖粥，有一碗少放些糖。”葉薌湘對小二說道，緊接著招呼著沈延謙坐下，看她這熟稔的動作還以為她是這的常客呢。

        時間不長，小二便熱情地端上來了兩碗糖粥。上面鋪了些赤豆小圓子，已經熬煮得融在粥里的紅豆在它的下面，最后撒了些桂花點綴。

        “小姐，這碗是甜味淡些的。”

        葉薌湘推給了沈延謙，笑著對他說：“這個特別好喝，你嘗嘗。”沈小公子拿起勺子，在葉小姑娘的注視下，喝了一口，點點頭。

        “對吧，我就說。”

        兩個人喝粥時都沒有再作言語。葉小姑娘小口小口地喝著，很快便喝得干干凈凈。沈延謙慢條斯理，不慌不忙，也剛巧喝完。

        沒由來的相同習慣，沒由來的默契。

        兩個人又逛了一會，便決定要回去了。因為我們的葉小姑娘走得有些累了，腿腳發酸，便攛掇著回驛站休息。

        一高一矮，一個手里拿著亂七八糟的東西，一個優哉游哉地在前面走著。

        突然——

        “嘭。”巨響一聲。

        出人意料。

        鬧市的人群混亂起來，葉薌湘被推擠著，莫名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

        “別推啊。”

        “快跑啊。”

        人群中夾雜著叫喊。

        不是吧，又來。她本想站著不動，等人群散去，自己自然能夠離開。

        這時，眼前卻忽然出現了一個高大的身影，伸手虛護著她，似乎連她的衣衫都沒有碰到。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等到身旁的人都散去，對方才退了一步。

        氣氛似乎有些微妙。

        “走吧，我們快去看看。”葉薌湘打破了寧靜，小跑著去往聲音的來源地。

        站在原地的沈延謙看著自己的手，不知怎的，有些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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