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渡瓊州海峽約有二十公里，輪船速度很慢，一個半小時后方才抵達海南島。

　　秀英港。

　　下船首先下司機，辨別方式就是手中的車鑰匙。小張拿著一把自行車鎖鑰也得以順利通行。

　　出了港口，小張看到了寬闊干凈的馬路，聳高嶄新的大樓，人性化的斑馬線，路邊精致的商鋪……

　　“這海口，看起來發展得很不錯啊�！�  小張喃喃道。

　　下船后，阿源去租車，小張則去吃飯，然后尋找露營地。

　　小張找了家巷子里的飯店，發現巷子卻是如廣東縣城般擁擠、老舊，有些電視中香港的感覺，卻是與初到時的景象相差巨大，但小張卻不意外，反而覺得  “果然如此”  。

　　來到海南前，不少網友告訴小張，不止三亞，整個海南東西都貴。此刻，在飯店里，吃著二十塊錢的豬腳飯，小張信了，這一份，即使在深圳中心城區也只要十五塊錢。

　　吃完飯，小張又到旁邊的�？隍T樓老街轉悠。

　　騎樓是一種近代商住建筑，滿滿的西洋風，如今普遍存在于南亞、東南亞以及我國南方沿海地區，看騎樓風情，能讓人生出穿越時空之感，對加深對近代的了解頗有裨益。

　　既然是城市，露營地便要先考慮公園了。于是，小張在沿海的公園廣場里不停穿梭，想找到合適的橋洞，但偶爾路過一兩個卻發現橋下已有不少人席地而睡，他只能放棄。等到天快黑時，小張在�？阽姌歉浇�發現一個不錯的橋洞。

　　橋洞下有兩條道路，路兩側各有一條一米多寬的人行道，而兩條路中間是挺寬的一塊空地，還有一些健身器材，不過在此鍛煉的卻多是年輕人，小張準備等晚些時候人走得差不多了再搭帳篷。

　　不久，阿源騎著車找了過來。

　　夜深了，橋下健身市民離去大半。小張本想在橋下靠墻的人行道上搭帳篷，但隨著健身的市民離去，卻有不少人來到墻邊席地而睡，人行道上卻是沒有多少空間了，而小張也擔心東西被盜，不敢太過靠近這群人。

　　于是，小張挑中了中間空地邊緣處的一個云梯，若是晚上起大風，便可將風繩綁在云梯上固定帳篷。阿源仍然睡在帳篷外的空地，身下鋪著小張的地布。

　　到海南的第二日。清晨，天還沒全亮，小張就被一位大爺的話語吵醒。

　

　　“這太過分了，怎么能搭在這里！你看看，這像樣嗎？這樣別人想鍛煉都鍛煉不了，真沒素質……”

　　小張醒過來后，聽到大爺的話，馬上便反應過來，鉆出帳篷，大聲道：“給我兩分鐘，馬上收拾好。”

　　大爺口中不停，見到小張在出來更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你看看你這像話嗎？你怎么能在這里搭帳篷，我想鍛煉都鍛煉不了。你看看他們，都在那里睡，也不會礙著誰，大家都好。他們的素質可比你這年輕人強多了！”

　　小張火氣上來，道：“我沒素質？我昨晚也是等沒人了才搭，而且他們睡在那里不危險嗎，不小心就被撞了！”

　　小張不是在瞎說，這群人都是頭朝墻腳朝路，但人行道就那么寬，此刻熟睡下，便有一兩只腳伸出了人行道。

　　大爺估計沒想到小張竟敢反擊，又說了些重復的話，其中有一句刷新了小張的三觀。

　　“你睡在這里，等下有人拿榔錘砸下來看你怎么辦！”

　　大爺這是在說，會有像他這般看不慣的人，看到小張占了云梯，然后心中憤怒，持榔錘砸他報復？

　　這人怕不就是大爺自己吧！

　　小張自知理虧，不再說話，阿源也沒有出聲，兩人聽著大爺滔滔不絕，小張一直壓著心里的火氣。

　　但大爺卻是沒什么新意，來來回回都是圍繞著  “鍛煉不了”  這個話題。很快，大爺氣咻咻地轉身離去。

　　小張知道自己有錯。

　　不過這大爺也是得理不饒人，言語行動實在過分，最后這一走，倒像是小張逼得他無處鍛煉只能離去。

　　但橋中間的空地上，健身器材有許多，小張只占了最邊上的云梯，莫不成大爺只盯著云梯？只看大爺這身板，小張如何也不相信他能夠玩得起這云梯。且小張也第一時間主動表明馬上收拾，兩分鐘，足夠他將行李帳篷先挪到遠處。

　　受了氣，小張心中不忿，此刻想來，只覺這位大爺欺負他是外來人，小張又不在理，便呵斥一番彰顯一番罷了。

　　一想到大爺拿睡人行道的人說事，小張更是堵了一口氣。

　　臺風雖然過了海南島，但這幾日依然有雨，倘若昨夜一場大風雨，橋下這群無家可歸者不知幾人生病，再來場車禍，是否還會有人斷手斷腳乃至喪命？如何海口便這般多露宿街頭者？且從大爺的話語中可以得知，他們本地人已經習以為常，與這群人有了默契，井水不犯河水。

　　小張對海南的印象斷崖式下跌。

　　小張與阿源邊走邊尋街頭早點攤，最后在一座小學門口停下，學校門口應該會便宜些，小張是這樣想的。

　　校門口有一位婦人守著個小推車早點攤，上面東西種類不多，其中有一種女孩子拳頭大小的白色糕點數量不少，小張見有學生買了，便也拿了一個。

　　“這個多少錢？”  小張問道。

　　“五塊錢。”  婦人道。

　　小張一驚，放下糕點就走。

　　“太貴了。”  小張對阿源道，“這里的小學生的這么有錢嗎？”

　　從早上醒來開始，天便一直陰著，兩人走出城后，一陣又一陣的雨接連不斷，雨小的時候小張便戴著草帽，雨大的時候兩人便到附近躲避，有一次四周一片空曠，兩人只得躲到了旁邊的祠堂里，驚散了祠堂外的一群大鵝。

　　有一次雨停后，小張看了看路線，帶著阿源拐進了鄉村小道，他們要抄近路。

　　鄉村里的風景往往比國道好多了，小張每到一個省份，有機會時往往都會走一走鄉村路，看看各地更真實的風土人情。

　　鄉村里椰樹不多，多是院子角落里會種上一棵，反倒是檳榔，不僅成了行路樹，更是最常見的經濟作物，這里一片那里一片，視野中從未斷絕。除了檳榔，便是觀賞苗木最多，十分契合海南熱帶的氣候特點。

　　剛進一個村子，天又下起了雨，兩人躲在一棵大樹下。

　　前方一戶院墻外有一棵番木瓜樹，樹上的木瓜都已長大，還有一個已經有大半部分變成了黃色，儼然差不多熟了。

　　“吃木瓜不？”  阿源問道。

　　“不好吧，這一看就是人家種的�！�  小張道。

　　“沒事，我去摘�！�  說完，阿源冒雨出去，借力墻壁爬上了樹，摘下黃木瓜。這個木瓜已經被鳥啄了一塊，小張掏出一個袋子包好木瓜，塞進了馱包里。

　　大半天下來，小張發現了一個與其他各省不同的現象。除了十來公里的鄉村路，兩人今日都是走的寬敞大道，但大路邊，草坪上，卻經常能見到放養的牲畜，雞，鴿，牛，羊，走在輔路上的也有，小張更是看到一個警示牌，上面寫著近期發生牛上路與車發生沖撞的事故云云。

　　傍晚，兩人來到了大致坡鎮，找到了合適的露營地，鎮上的瓊劇文化廣場。

　　找好露營地，兩人來到市場轉悠。市場里的水果價錢多數也比島外貴，即使是熱帶盛產的香蕉、芒果、火龍果等也同樣如此，這令小張和阿源有些大跌眼鏡。

　　不過也有便宜的，菠蘿蜜只要兩塊錢一斤。兩人本還想買個椰子嘗嘗，怎料市場里沒有賣的。

　　小張有些遺憾，他在網上搜索，發現去年年底有人來海南旅游并寫了篇游記，當時他在小張附近的鎮子上買了椰子，批發價是三塊錢一個。這價格實在太親民了，他還記得昨日在海峽對岸，最便宜的椰子也賣八塊錢一個。

　　逛了一圈市場，臨走時小張被路邊肉攤攤主喊住。

　　“買肉不小伙子？”

　　“多少錢？”  小張現在不想買肉，但還是停下腳步，探探價錢。

　　“七塊錢一斤�！�

　　小張愣住，竟然比廣西還便宜？知道了價錢，小張轉身就走。

　　“六塊錢要不要？”  攤主喊道。

　　“不要，謝謝�！�

　　買完東西，兩人回到廣場。

　　不久，阿源的一位朋友得知阿源來了，便從鄰鎮騎車過來，非要宴請一頓以盡地主之誼。但小張與阿源已吃過飯，于是三人在路邊點了燒烤。

　　阿源的這位朋友是位年過四旬的大哥，見到阿源十分歡喜。從兩人的聊天中，小張得知，原來阿源不僅做過廚師，還做過挺長時間的藥材。

　　有個本地人，阿源與小張當然不會浪費這  “收集情報”  的機會，當即問了許多問題，小張話不多，卻是默默記錄起  “情報”。

　　“海南檳榔大部分賣到湖南那邊去，都是做成包裝的，海南本地人也吃檳榔，但生吃的比較多……”

　　“今年本地椰子不夠，很多是東南亞來的，價格比以前高，批發都八九塊一個……”

　　“文昌市這一塊都是沙土地，種地虧本，而且海南本地大米有點澀，我喜歡吃東北大米，那個香……”

　　“三亞那邊東北的多，都是冬天過來，夏天再回去，文昌這邊就是重慶人多……”

　　“海南物價貴跟我們鄉下關系不大，我們自己有種點菜，也和大陸一樣，大概還是能夠自給自足……”

　　“那菠蘿蜜，我們從小就吃，都吃膩了，現在送都沒人要……”

　　“我們平日吃海魚多，但海魚也是買的多，現在下海抓不到多少魚，出海虧本啊……像路上那些養魚場很多是羅非魚，很多是浙江人開的，他們有技術，會控制成本，魚也很多是賣到國外……”

　　“海南是在搞什么自貿港，但那個跟我們鄉下一點關系沒有，日子還是那樣……”

　　……

　　小張只覺得今晚沒白來，這些都是老百姓的真實生活、看法。

　　第三日，小張與阿源互換車輛。阿源手頭不寬裕，車子每日租金如流水，小張騎著阿源行李只有一個書包的車，速度能快上一些。

　　但也只是快一些而已，雖然車子重量輕了，但小張的膝蓋仍是那般，不敢出太多力。

　　于是，小張在近乎空車的情況下，卻還是落在了負重前行的阿源身后，阿源甚至還有不少余力，三步一回頭五步一招手，讓小張不禁羞赧。

　　道路兩側的行路樹有一大半是椰樹，樹上掛著大大小小的椰子，有不少掉落在地。

　　椰樹并不都是高不可攀，偶爾也有很矮的。有一棵椰樹，上面的椰子離地不過兩米多高，阿源輕松摘了一個綠色的椰子下來。

　　阿源拿刀切割，但效果緩慢，于是便將椰子奮力摔倒石頭上，第二下椰子開裂流出汁水，第四下后阿源便將椰子掰開一個大縫隙，仰頭便喝。

　　“味道怎么樣？”  小張問道。

　　“有一點味道，不是很甜，你嘗嘗？”    阿源道。

　　“不了，我等后面再摘一個�！�  小張看著阿源手里的椰子有點擔心，這椰子看起來不是很大，小張擔心還未完全成熟，怕喝了鬧肚子。

　　不久，又有低矮的椰樹出現，上面掛著幾個金黃的大椰子。椰子很矮，只到兩人脖子處，于是兩人很輕松便一人摘了一個，放進馱包里帶著。

　　

　　隨后，兩人又走了一段鄉道，這次路邊的椰樹多了起來，棕櫚樹等熱帶植物充斥眼底，偏生周圍看不到什么房院，恍如走在熱帶雨林當中。

　　臨近傍晚，兩人剛出鎮子不遠便看到了一群爛尾別墅，左一棟右一棟簡直豪宅隨意選，更令兩人驚喜的是，別墅后面是個十來米的林子，穿過林子就是大海！

　　兩人當即決定在此露營。因為旁邊有個銀灘景點，兩人便過去尋找接水的地方。

　　不料，到了地方后兩人發現，這銀灘卻是荒廢了，附近并無飯店或者公廁可以接水。

　　但兩人又在銀灘附近發現一個更加干凈且四面擋風的廢棄房子。房間里沒電，但墻外卻有一根水管不停地流著細水，且水流清澈。

　　有這等好住所，小張兩人當即去推了車子過來，隨后迎著逆風去到兩公里外的超市買菜接水，準備了兩日的份。

　　預報里，臺風  “圓規”  預計將于次日在萬寧市附近登陸，而小張兩人此時距離萬寧市直線距離僅一百公里左右。穩妥起見，兩人決定等臺風過去后再繼續出發。

　　買好食物，沒了后顧之憂，小張兩人來到海邊玩耍。

　　海灘上只有他們二人。因為臺風臨近，海風很大，海浪看著也有些洶涌。

　　小張拿出金黃椰子，用刀輕松割了一個口子，又挖了一個凹槽，喝起了椰汁。

　　這椰子味道比店里買的濃烈很多，小張覺得可能壞了，直到阿源說他那個青椰子也是這般，小張才放心下來。椰肉又薄又硬，呈黃褐色，卻是吃不了，令小張覺得甚是可惜。

　　吃完晚飯，兩人于天黑前又往海邊去，此時海風更大了，行走困難。

　　到了沙灘，小張發現，僅僅兩個小時過去，海浪便高了近乎一倍，海岸線更是前進了十余米，已經快要觸及建筑。

　　真冷！

　　回到房間后，兩人用兩輛車堵住了后門，前門則只有些木頭磚塊，效果很差，一整夜撞擊不停，加上外頭尖嘯的風聲，吵得人難以入睡。

　　兩人都在慶幸，若是還在那群爛尾別墅里只怕今夜躲不過去，只能蜷縮在角落里挨到天明，畢竟，那里的樓房都只有兩面墻壁。

　　風越來越大，小張盯著房外路邊一棵掛滿了大椰子的椰樹，看到椰樹在搖晃，看到一片大葉子掉落，而椰子……椰子為何還不掉一個？小張郁悶不已。

　　阿源喜歡刺激，見雨不是很大，又摸黑去了海邊。小張不想淋得一身狼狽，便繼續窩在房間里……

　　睡了一覺后，到海南的第四日，大風刮到中午風力依然不減多少。沒有電源，太陽能板也用不上，剩余電量不多，信號也極差，手機是玩不成了，無事可做的小張吃完午飯后，只好倒頭繼續睡覺。

　　這一覺就睡到了下午五點鐘。小張剛一睡醒，阿源就湊了過來。

　　“臺風登陸了。”

　　“哦？這么快？”

　　“不是在萬寧，是在我們前面的博鰲鎮，距離我們就三十公里！”  阿源壓抑不住興奮。

　　“哦？這么近！”  小張聽完吃驚不已，原先的一百公里，竟然偏離了這么多。

　　“太可惜了，我差一點就能成為直面臺風的男人了，就三十公里啊……”  阿源傷心長嘆。

　　小張聞言，也感到十分惋惜。直面臺風，青史留名啊！

　　臺風既已登陸，風雨便小了很多，天黑前還露出了一小塊藍天。

　　房外，路邊散落著幾片椰樹大葉子，小張眼神掃了一圈，卻不見一個椰子。小張嘆氣。

　　吃完晚飯后，兩人再次來到海邊。

　　一日過后，沙灘十分松軟，一腳踩上去便輕易陷了二三厘米。除了小張兩人，此刻還有一堆小情侶，打著手電，沿海岸線漫步。

　　風雨不再，人們也不再蟄伏，隨后又有幾輛摩托車開了過來，這荒廢的銀灘突然有些熱鬧。

　　小張腦海里浮現一個成語。

　　雨過天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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