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更加頻繁地奔波在D市和LZ市市之間，也更加不愛上課了，我甚至覺得學習那些書本上的冷冰冰的公式、或者語文課本上的名言警句，能對人生真正起到什么作用。

　　我經(jīng)常在周六傍晚乘坐長提汽車趕去LZ市市，并在晚上混在廉價的破舊俱樂部里面，好趕在第二天一早去那些跳蚤市場淘到我喜歡的這些英文著作。

　　那段時間我陸續(xù)搜集到Paul  Stanley的自傳《Face  the  Music_  A  Life  Exposed》，我從未想到在舞臺上光焰萬丈的KISS主唱幼年時代竟然是先天右耳畸形的自閉兒童，甚至有聽力障礙，我癡迷于研究他是如何成長成為影響搖滾音樂史的人物；我反復研讀KISS吉他手Ace  Frehley自傳《No  Regrets》，想象著KISS樂隊的混世魔王Gene  Simmons幼年過得非常艱辛，她的父母差點被**在集中營中迫害致死；我至今仍愛不釋手的是Tommy  Lee的自傳《The  Dirt》，這部自傳后來被Netflix拍攝為電影《污垢(The  Dirt)》，記錄了臭名昭著的M??tley  Crüe樂隊是如何在放浪生涯、紙醉金迷的搖滾生活中成為歷史上最不靠譜樂隊的成長過程。

　　【注：保羅·斯坦利（Paul  Stanley）是美國知名樂隊Kiss樂隊的主唱和吉他手，埃斯·弗萊利（Paul  Daniel  “Ace“  Frehley）是Kiss樂隊第一任吉他手。】

　　此外，我還搜集了很多當時很難找到的英文版資料和圖書，如滾石樂隊吉他手Keith  Richards自傳《滾吧，生活》，Lemmy  Kilmister自傳《White  Line  Fever》，以及我最喜歡的兩位吉他英雄Carlos  Santana和Slash的自傳。此外我還很喜歡一些Hipop藝人的故事，以及一些非音樂類型的人物傳記，例如羅德曼的自傳《我行我素我就要這么壞》和邁克.泰森的自傳《永不后退》。

　　這些人物的成長都具有非常明顯的共同點，即成長在街頭，無師自通，靠著自己的努力和天賦成長成為具有影響力的人物。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在我少年時代那段最落魄、抑郁的時光，很多時候都是通過靠彈奏吉他和結交朋友而艱難度過的。所以這些人的真實故事，對我而言非常具有代入感，很容易讓我產(chǎn)生同理心。

　　我在這間Livehouse里面整夜地觀看搖滾樂隊演出，喝的酩酊大醉，不知不覺天都快亮了。

　　這間酒吧打樣的時候已經(jīng)晨光熹微，我拎著自己沉重的書包，里面除了爺爺?shù)氖指搴臀业墓P記之外，還有之前在跳蚤市場淘來的一大堆書籍和影碟。我疲憊地拎著自己的背包，踏上最早的一趟趕往故鄉(xiāng)的長途汽車，就這樣昏昏沉沉睡在車上，一路顛簸回到了自己的城市。

　　王璐瑤已經(jīng)從我的生活中消失了很久，而父母都已經(jīng)遠調外地工作，我只有兩條選擇，就是住奶奶爺爺家，或者自己獨守自己家的空房。

　　自從那個陰雨天我被人無故毆打后狼狽地回到奶奶家之后，我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獨自一人居住比較好，免得奶奶總是擔心我。

　　我的書包內經(jīng)常放著爺爺?shù)氖指�，結果無意之間，我在校的同桌從我書桌抽屜里拿東西的時候翻到了這本手稿。在我返回座位的時候，他正拿著我和爺爺?shù)氖指褰o后座一個女生調侃，說我是不是我整天做白日夢想當蒲松齡呢，我不覺間怒火中燒。

　　那個小子其實挺混蛋的，長得很胖，像個上小下大的圓錐，而且為人非常圓滑世故。我不知道《淮南子》中評價圓錐形小腦袋的人都是圣人是出于什么原理，反正在我眼中這個同桌就是個混球，于是我送給他尖尖的腦袋重重一拳。

　　只聽啪的一聲，其實我知道并沒有造成多么致命的傷害，但那個狡猾的家伙卻坐倒在地上，竟然嚎啕大哭了起來，他說自己有心臟病，被我打得心臟病發(fā)作了。

　　我冷眼觀望著這個家伙表演鬧劇，果不其然，不一會兒教導處的人和班主任都過來了。

　　結果可想而知，我不僅被班主任非常嚴苛地訓斥了一番，還把座位放到教室的最后一排，那最后一排坐滿了學習不求上進的學生。如果你從前排被降到最后一排，其實就是一種變相的羞辱。

　　之前自己好不容易能靜下心來學習，并安分守己地修繕和補充著爺爺?shù)氖指�，誰料生活中永遠充滿了各種意想不到的波折，父親在工作上遇到事情，被調動到很遠的郊縣工作，母親又被安排到上海去進修三年，就這樣我又卷入動蕩的深淵，也無心折騰那本爺爺?shù)氖指辶恕?br />
　　我打電話找來了自己之前一起彈吉他的好哥們，他們也都是一些紈绔子弟。這幫人整天無所事事，就喜歡彈彈吉他，留著長發(fā)假裝是搞搖滾樂隊的哄騙小女生，經(jīng)常弄一些不正經(jīng)的事情。

　　我知道這幫人中除了張艇欹之外，沒有一個人是真心喜歡搖滾樂，或是拿我當朋友，但是那時候的我確實太孤獨了。于是我經(jīng)常召集他們一伙人到我家里來玩。

　　我經(jīng)常買很多啤酒張羅大家來我家，大家伙一起觀看KISS樂隊或槍炮與玫瑰的演唱會，然后大家伙也跟著瞎躁動，拿著吉他亂彈奏那些搖滾樂隊的作品，引得樓下的大嫂經(jīng)常拎著掃帚上來找我們論理。

　　這些惡劣行徑都是父母在外地工作之后發(fā)生的。無法想象父母平時在家時，在家觀看這些搖滾演唱會影像和吉他演奏教程的情形，這樣的事情大概率不可能發(fā)生。

　　那時候剛步入千禧年，謝霆鋒那類流行偶像在父母眼中都是惡劣傳說般的存在，更何況這些西方搖滾樂巨星。

　　那種放浪生活、骨肉皮(groupie)什么的傳說在父母輩看來簡直是聳人聽聞，估計我媽媽知道我私藏了這些東西，一定會將所有這些搖滾演唱會的錄影帶和英文雜志一股腦兒全部打包從窗戶里扔出去。但是恰恰這些鮮活的、叛逆的生命，帶給我生活中很多的樂趣，我甚至開始向往那種自由不羈的生活。

　　我覺得自己以前是太乖了，所以才會被欺負。但是我卻也稱不上真正的叛逆。我從來不崇拜那些靠打架斗毆來尋找存在感的古惑仔或小混混，甚至非常痛恨那樣的群體。

　　我很喜歡我那堆搖滾樂自傳中那些特立獨行的藝術家、音樂人和詩人，我打心底里認為他們實在是太酷了。

　　在這段孤獨痛苦的時期，我?guī)缀趺刻鞆椉��?0小時以上，并且把剩下的時間都用來創(chuàng)作戰(zhàn)國系列動畫。我發(fā)現(xiàn)自己從王璐瑤時期開始積累的很多負面的東西，正在慢慢吞噬我自己的靈魂，我已經(jīng)沒有辦法靜下心來認真學習了。

　　但是我同樣懷念這段時光，它讓我真正看到自己的另一面，雖然有些頹廢和叛逆，但卻真實。

　　高一時期就這樣匆匆而過，所有的偶然、必然都聚到一起，我甚至都沒來得及做好準備，就這樣不經(jīng)意間便開啟了我少年時代叛逆之路的序曲。

　　我浪跡街頭的頹廢時光同樣留給我一生深遠的負面影響，突然間自己從骨子里變得很叛逆，仿佛對一切事情都充滿了質疑。那些道貌岸然的東西已經(jīng)不能再打動我，正如Mot??rhead的歌詞那樣：

　　See  ten  thousand  ministries，

　　See  the  holy，  righteous  dogs，

　　They  claim  to  heal，  But  all  they  do  is  steal，

　　Abuse  your  faith，  Cheat  and  rob，

　　If  god  is  wise，  Why  is  he  still，

　　When  these  false  prophets，  Call  him  friend，

　　Why  is  he  silent，  Is  he  blind?!

　　Are  we  abandoned  in  the  end?

　　Let  the  sword  of  reason  shine，

　　Let  us  be  free  of  prayer  and  shrine，

　　God's  face  is  hidden，  turned  way，

　　He  never  has  a  word  to  say，

　　He  was  never  on  your  side.

　　我的極端變化甚至引起了班主任的注意，也讓周圍曾經(jīng)的朋友慢慢遠離了我。但是我心中充滿了憤恨，毅然決然地就這樣我行我素。

　　班主任曾經(jīng)好幾次給我父母打電話，希望家長能夠察覺我發(fā)生的變化。但是我父母對于我過去的經(jīng)歷過于自信，總認為這是青春期短暫的叛逆現(xiàn)象，不會發(fā)生很嚴重的后果，再加上他們確實非常忙碌，兩人均在外地很少能回家，因此我便繼續(xù)著我的放縱生涯。

　　這樣的日子一天天過去，我也提心吊膽，每次放學都觀察周圍的環(huán)境，看看是否會遇到當初那些不懷好意的惡棍，我甚至在背包里藏了一對雙節(jié)棍用以防身。但是我并沒有再次遇到那些給我找麻煩的人。

　　很快到了愚人節(jié)的時候，學校里很多朋友之間亂開玩笑，男同學給女同學傳遞小紙條，在里面說些胡言亂語的話，大家本都不會在意。但是在這天，我干了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

　　我在愚人節(jié)前一天晚上用空白磁帶翻錄了一些我所喜歡的搖滾樂隊的歌曲，第一首就是王璐瑤最喜歡的“And  I  Love  Her”。這首歌Kurt  Cobain曾經(jīng)唱給Courtney  Love的情歌，原唱是The  Beatles。我用木吉他彈奏并自己唱著那些傷感的旋律（歌詞引自披頭士樂隊的歌曲“And  I  Love  Her”）：

　　Bright  are  the  stars  that  shine

　　Dark  is  the  sky

　　I  know  this  love  of  mine

　　Will  never  die

　　【注：科特·唐納德·柯本（Kurt  Donald  Cobain）是美國搖滾樂隊Nirvana樂隊的主唱兼吉他手、詞曲創(chuàng)作人，1967年2月20日出生于華盛頓州阿伯丁，于1994年4月5日在西雅圖家中開槍自殺，時年27歲】

　　此外，還錄制了四五首其他音樂人的歌曲，就是想自己錄著玩兒，給王璐瑤留個最后的紀念。

　　愚人節(jié)這天，我早晨挎著書包輕裝上陣，途徑高一(五)班的窗口時，突然瞥見王璐瑤一個人坐在靠近走廊的窗戶邊，她正捂著耳朵小聲背誦英語。

　　我走過的時候以一種非常高傲的眼神瞟了她一看，沒想到王璐瑤正好緩緩抬起頭。我們四目相對，我突然感覺有種電流擊到我瞳孔的感覺，我馬上回避了她的目光。

　　回到教室里，我心想自己為了王璐瑤吃了這么多苦，就算那幫惡棍不是因為她的事情而找我麻煩，但是電影院里張金鵬拿到的那些照片，王璐瑤那些年發(fā)生的那些不堪的一幕，那充滿情欲的迷離眼神......這一切，一直深深烙印在我的腦海中。

　　我得給她一些教訓。

　　我將手伸進挎包，無意中摸到了那個自己用磁帶翻錄的彈唱合輯，里面一共錄制了五首吉他彈唱歌曲，其中就有她最喜歡的歌曲“And  I  Love  Her”和“Please  Don't  Leave  Me”。

　　我在這個卡帶的夾層放入了一張照片，那是張金鵬曾給我展示過的王璐瑤的照片，那畫面中的她是那樣地不堪入目。

　　這樣做的時候我的心像是被鐵絲往兩邊拉扯著，一種撕裂的感覺，但是我不知道為什么有種沖動就是驅使著我這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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