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152
“來。”
秦恪淵輕喚了一聲, 招凝依言靠近。
只見秦恪淵向前伸出手,五指成爪,銀光在他指尖游轉, 天地靈氣從四面八方往他掌心匯聚, 八根盤龍柱同時顫動, 沙石滾落,好似在牽引著什么。
龍柱石龍再一次動作, 繞著石柱向上攀升,直至半個身體都探出了石柱, 昂首長吟。
恍恍惚,有聲音從無垠莽荒傳來。
八根石柱中央出現一團光芒, 如銀河、如星漢,與秦恪淵掌心光華遙相呼應,巨龍緩慢前探,入光團, 每進一寸,便崩毀一寸, 一寸寸探入光華之中,表層的石頭漸漸碾成粉末,留下一根如經絡般的銀線。
那是八只遠古巨龍的龍筋。
八根龍筋在無形之力的作用下, 糾纏在一起,扭轉,編織, 直至纏繞著形成一根八尺長鞭。
秦恪淵手訣一轉, 光團上忽而閃爍起禁制靈紋, 一道, 兩道……直至第六十四道地煞禁制, “兵”、“斗”、“臨”……一共八個神紋嵌入其中。
再一轉,一道光華從長鞭尾端向上直至到編織盡頭,卻見一虛幻龍靈長吟而出,尾端纏鎖半尺,探頭怒吼,緊接著完全石化,泛出銀色光華,形成長鞭鞭柄。
秦恪淵一招手,長鞭盤繞,交給了招凝。
招凝接過,卻感覺這長鞭輕盈異常,好似沒有重量似的。
“這八只巨龍是強行封印在龍宮石柱上?”
他們的體型遠不止這般大小,必是有什么壓制了他們,并在上萬年的封印中石化成了這般模樣。
“嗯!鼻劂Y對招凝說道,“但這龍筋貨真價實,罕見的圣品材料,我加了六十四道地煞禁制,后期煉制,能隨修為提升至靈寶,甚至是通天靈寶!
招凝知道這是秦恪淵為自己量身打造。
她嘗試揮動長鞭,波動之下,險些將水晶宮震塌。
招凝驚嘆。
“師叔,此鞭取何名?”
“憑你心意!
“那邊叫——龍吟!”
此番龍宮之行大有收獲。
他們走出龍宮,剛到門口,水晶宮就瞬間坍塌了。
招凝也不驚訝,怕是水晶宮最后保存的東西被他們取走了,最后的靈性完全散了,便塌陷了。
招凝問道,“師叔,那滴鮮血強行融入你體內,是巨龍的血?”
秦恪淵卻說,“恐怕不是。”
他展開手,不過手掌開合,招凝便感覺到天地靈氣都在顫抖。
“但我并沒有感覺到自己的體質或者血脈發生了變化。”
招凝皺眉,“那師叔可有其他不適的感覺?”
秦恪淵默然,“并沒有,或許要等到境界再高一些才能知道這東西到底是什么!
兩人出了清陌江,江寧村周遭已經變了模樣,郁郁蔥蔥。
原本以為武鳴國的饑荒已經大好,卻不想沿著清陌江往上游走了走,便發現不對勁。
百姓疾苦,田地洪澇,好像只有江月村一處是好的。
招凝和秦恪淵察覺到異常,“難道江月村饑荒并不是江水倒灌、收成顆粒無收造成的?”
秦恪淵神識遙遙掃過一眼,田地里的莊稼生長了非常慢,地上也沒有干裂的痕跡,更沒有洪澇,好像地已經無法種植莊稼了。
這卻是荒誕,沿江濕地,自古以來肥沃之處,怎么可能連莊稼都種不活。
又往前方走了些許,就看到一個婦人掩著喉間倒了下來。
招凝現身,還沒來得及動作,這人已經失去氣息了。
微微一探,詫異異常。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秦恪淵,“師叔,這人竟然是脫水而死!
這就像個笑話似的,面前就是清陌江,清陌江清澈見底,水質并不渾濁,而且岸上也并沒有過分干枯的情況,怎么可能會有人缺水而死。
秦恪淵虛按在這人的身上,是毒,一種上古異獸特有的毒。
招凝看向秦恪淵,“是岳鳴國的水不對?”
秦恪淵卻直接說,“是清陌江的水不對。”
他們半年前到清陌江的時候還沒有感覺到異常,現在卻感覺清陌江有點不對勁了,江水之中清澈的好像什么都沒有。
招凝和秦恪淵站在岸邊,向上游看去。
“這若是清陌江出現異常,那整個下游,連帶著支流水系都可能出問題!
“而我們半年前來時還沒有出現這樣的情況,但是聽江月村的人說法,外面就已經很嚴重。瞧著擴散的范圍,莫不是問題出現在清陌江的源頭。”
招凝推測著,而秦恪淵認可了她的說法。
于是兩人將那脫水而死的人埋葬之后,便沿著清陌江向清陌江的源頭去。
清陌江的源頭并不在山中,而是在一片草原沼澤上,沼澤中的水不知從何而來,只是源源不斷,有無數的出水口形成數不清的小溪,而后小溪匯集,并形成一道河流,河流一路向東去,最終匯聚成清陌江。
而在這片沼澤上,招凝和秦恪淵看到了問題的源頭。
數不清的草原動物躺在沼澤中,枯骨遍地,即使沼澤都沒有將他們完全吞噬。
而這一切的根本原因,在于草原中央一塊巴掌大的肉。
招凝不敢相信,讓整個清陌江出現禍患,讓整個武鳴險些饑荒崩毀的源頭竟然是一塊肉,上面還殘留著一些鱗片。
那肉塊看起來無比的新鮮,好像是從妖獸身上剛剛割下來的似的。
秦恪淵用靈光包裹著那肉塊,肉塊浮蕩在半空,竟然在吸噬外層的靈光,它似乎有生命一般,只要吸噬了靈光,就能掙脫他們的鉗制。
但是秦恪淵怎么可能會讓它逃跑。
他認出了,“敦水魚!
招凝當然知道秦恪淵并不是在說什么呢喃之余,這是這肉塊的名字。
“師叔,此物何解?”招凝問道。
秦恪淵解釋道,“上古之時,有魚敦水,食之殺人。”
招凝驚愕,可秦恪淵眉頭并沒有舒展開,“只是奇怪,上古之時的敦水魚已經完全消失,只有極寒宮的天池中還有兩尾!
極寒宮是唯一一個從上古傳承下來的宗門,向來得九州敬重。
極寒宮若是想做什么,幾萬年的時間早就做了,不會等到今天突然對一個九州無名凡俗小國做這種事。
此事緣由沒有來攏更沒有去脈。
招凝想了想,對秦恪淵說道,“師叔,解此污穢,可用逆天之水稀釋,兩者相沖,大抵能將清陌江恢復正常,就是不知這真相該如何調查。”
五指一闔,敦水魚肉便消融在靈光中,只留下一鱗片。
秦恪淵對招凝道,“先行將清陌江恢復正常,將事情傳遞給極寒宮,他們定會有說法。”
招凝點頭,見秦恪淵指尖一動,一只金色的小劍便出現在手中,小劍射出,劍尖攜帶著那片鱗片,陡而之間向天際飛去。
招凝問道,“此去極寒宮,萬萬里路,它竟然可以原模原樣的將消息傳到極寒宮去。”
“這是天宮給的金劍傳音,有尊者神識加成,非必要不會開啟,若是阻攔便是對尊者不敬。”
招凝似懂非懂。
見秦恪淵這般事情解決,她從寂靈之府中取出一個小瓶,逆天之水凈化雜質的效果,非常恐怖,這么大的清陌江只需要一小瓶就足夠了。
招凝站在草原中央,將小瓶中的逆天之水倒入,無色的逆天之水融入到清陌江的源頭,絲絲縷縷的黑氣向外滲出并逐步擴散,一圈一圈,直至整個源頭好似清朗了不少。
新的江水會不斷奔騰向下,直到將清陌江的水完全替換。
招凝走到秦恪淵身邊,“師叔,我們接下來去哪了?”
她看了眼秦恪淵,“我們要回昆虛嗎?”
但秦恪淵并沒有直接離開的意思,“不著急,等你斬凡,我們再回去。”
招凝點頭,應了一聲“好”。
半個月后,南靖國江宜城。
一家書坊悄無聲息地開啟了,書坊的主人是一對兄妹,兄長常常見不到人,而妹妹就經常在柜臺后寫寫畫畫,有的時候還代為寫信。
店主人就是招凝,這里的書是他們行走武鳴和南靖國時,在一些落魄家族手中買來的藏書,書中大多都是一些雜亂的書冊,有游記,有話本,偶爾招凝還能看到一本武功秘籍,招凝全都放在書架中了,若是有緣,有人在書坊中閑看,若是能檢漏,便是他的運氣了,順其自然便好。
但是鎮上大多人都不怎么識字,看書的讀書人最近都已經奔赴南靖城科考,店中很是冷清。
這一天招凝低頭寫著上古云紋,忽而抬起頭,看向某個方向,神色微微波動,秦恪淵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她身邊。
“時間到了!
招凝低眸,情緒又恢復了正常,她放下筆,同秦恪淵一起走了出去。
他們走到一處小院中,小院還能看到原本學堂的模樣,只是學堂的夫子年紀大了,不再授課,學堂便漸漸荒廢了下來。
這里就是招凝曾經懵懵懂懂學字的地方。
后院房間里已經傳來哭聲,有人察覺到招凝和秦恪淵進來,但也只是看了一眼,并沒有多說,招凝二人數日前來過拜訪,他們知道招凝是夫子曾經不知何時的學生。
“林姑娘,林公子,爺爺他……他走了。爺爺他活到九十,一直說他要百歲長命,沒想到還是走了!
旁邊人也說,“老爺子長壽,無疾而終,是老天眷顧!
說著一群人低下頭燒紙。
招凝手掌展開,一點靈光出現,緊接著一絲青煙從老爺子身體上飄出來,他的靈魂很純凈,看起來精神抖擻,略略向跪在地上的人留戀的看了幾眼,抬頭又看向招凝,他靈魂上都表現出詫異,招凝似乎能看到自己。
一點靈光融入到老爺子的魂魄中,老爺子只感覺靈魂暖洋洋的。
他忽而意識到什么,恭敬向他們叉手作禮。
“得老夫子賜姓,招凝送您一程!
老爺子靈魂背后出現了巨大的黑洞,那是輪回的標志。
招凝遙遙拱手,行學生禮。
江宜城街道上,招凝和秦恪淵慢慢的走著。
招凝說起小時候在江宜城的事情。
那時候招凝還小,剛七八歲的樣子,藏在一堆貨物里,不知怎么就上了祁林江上的一艘貨船,后來被船夫察覺到,直接扔下來了船,招凝運氣好,離渡口不遠,游上了岸。
濕噠噠地鉆進江宜城,不知怎么就走到了學堂外圍,秋風吹著,瑟瑟發抖地就縮在學堂外角落里。
學堂的老夫子其實一開始就發現了招凝,但是并沒有管她,但半夜卻一句話沒說扔了一張破舊的攤子和半張薄餅。
招凝就靠這個玩意挨過了那個夜晚。
或許這是流浪生活中僅得的善意,招凝自然而然的窩在學堂外面留了下來,白天的時候就在學堂外聽著里面的說話,晚上鉆進附近的無人房子里避寒,懵懵懂懂就理解了些許學堂上的字。
那些學堂的讀書人有的時候會冷嘲熱諷,說一個乞丐兒還能看的懂字,但有的時候也會有幾個讀書人善心大發,給招凝一些吃的,甚至會蹲在招凝身邊跟招凝講一些書上的東西,問招凝聽沒聽懂。
她小聲的回答時,讀書人覺得招凝竟然能回答上一二,便跟她提更多的問題。
直到附近的嬸嬸把這些讀書人趕走。
到了一年趕考的時候,夫子送走了最后一批要去上京趕考的人。
他轉身要回學堂的時候,卻拐了個彎走到招凝身邊問,你叫什么名字。
招凝疑惑著,跟他說自己叫招凝。
夫子挑眉,就又問是怎么寫得,在他看來這不像是個流浪兒應該有的名字。
于是招凝就拿著小石子,在土地上僵硬地寫著“招凝”二字,其實也不是寫出來的,更多程度上可能是在畫,就像是把她記憶中的名字給畫出來。
夫子辨認著這歪歪扭扭的字,瞧見這字頗有些難寫。
看著招凝那眼神就有些變了。
“是個聰明的孩子。”夫子盯著她,想了好一段時間,而后問她,“下一批上課還要到七天時間,要不要跟老夫學寫字。”
招凝盯著夫子,眼中有些懵懂,但是心里知道這一定是好事情,就像是學堂里的讀書人那般,讀著很有韻味的詞句。
招凝重重的點頭。
但夫子又說,“但是你只能學七天,七天之后你該去哪里去哪里!
招凝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于是招凝便跟著夫子后面,踏入了那一直在外面向往著的學堂。
夫子教了她幾日,瞧著那歪歪扭扭的字終于有了模樣,又看著她,琢磨了她的名字,“人生于世,有名有姓,你不能僅僅有名,而無姓!
招凝不解的看他,就看他捋著胡子思索著,“之前看你從落湯雞似的從水里上來,你大抵是與水有緣,怕是那個村子又開始祭河神了。就跟祭祀牛羊一樣,沉難于水,沈祭于神,你就姓沈吧。”
招凝那時并不懂夫子那一串的聯系,但是很聽話的點點頭,還問夫子這字該如何寫。
夫子進入學堂中,拿出一張紙一支筆,在紙上寫了“沈”這一字。
招凝歪頭看著,夫子將筆遞給小招凝,“來,你也試試!
那是招凝第一次那著毛筆寫字,很是笨拙,寫出來的沈字模糊成一團,直把夫子看著搖頭。
但是招凝刻苦,自從在夫子這寫字之后,一直在紙上,在地上一筆一劃的練習著寫字。
直到第七日,那字已經能算是工整了。
但七日之后,招凝似模似樣的學著大人們的禮儀,朝夫子叉手作禮,說時間到了,招凝這就離開學堂。
夫子張了張嘴,到底還是沒有說話,只在招凝的背影后小聲的嘆了一聲。
后來新一批的學生進入學堂,招凝依舊只在外面看著,小心翼翼地聽著,夫子也不再管。
小招凝那時候會去酒樓后面幫忙洗碗,就換一個窩窩頭墊著肚子,晚上就睡在破損無人的破房子里。
硬生生在哪里呆了一年,直到一年后,新來的縣令嚴管江宜城,夜里下了宵禁,像招凝這般的流浪兒或者乞丐就直接被趕出了城。
招凝彼時沒有想法,只跟著人群往另一個城鎮走,直到進了新的城鎮和人群走散了,而新的城鎮里百姓卻沒有江宜城那般友善,酒樓后面也不需要小乞丐打零工,招凝那時便想往南走,看看能不能走到家去,就這么斷斷續續走了幾年,一直走到了南郡永寧縣,遇見了青云幫招人。
秦恪淵聽著招凝說這些,聽她話里已經對過去沒什么情緒了,反而帶著一絲懷念。
他笑了笑,他便知,招凝從來不是拘泥在過去中。
他說,“以后不會了!
招凝仰頭看著秦恪淵笑,而后重重點點頭,“嗯!
他們走到書坊門口,就看見一個老婆婆趴在門上向里張望著,這個老婆婆招凝認識,來江宜城不到半個月,老婆婆找招凝寫過好幾次家書。
這些家書都是送給她參軍的兒子手中,南郡陳家軍的駐地在南郡,離江宜城大抵有二百里路。
“張婆婆!闭心泻舻馈
張婆婆有些耳背,但是聽招凝的聲音卻格外的清楚,一轉頭,那滿是褶皺的臉上就笑開了花。
“你們回來了,我說這個時間點怎么沒有看到你們開門呢。招凝啊,今天又要麻煩你幫婆婆寫信了!
招凝笑了笑,“好啊!
隨后便推開了書坊的門,招凝走到柜臺上,拿出筆墨紙硯,秦恪淵便站在他身邊,慢慢的幫招凝磨著墨。
信紙鋪開,“婆婆這次也要寫給張大哥嗎?”
“對,自然是給我家大兒子!
“好。”招凝應了一聲,寫了抬頭,閑來問了一句,“婆婆上一次寫信還不久,張大哥怕是還沒有收到。”
“我也知道?墒俏以缟蟿偸盏酱髢和腥藖淼目谛!睆埰牌抛谂赃叺囊巫由险f道,“你知道我家這兒子,很少給我回信的,都是我托人寫信或者帶個口信給他。結果他突然找人帶話說,他要去前線,要去邊境了,這還得了,可是軍營之中身不由己。做娘的只能多囑咐他一些了。”
招凝聽著老婆婆的話,不由得跟著一嘆。
之前路過大岳國邊境的時候,就感覺到邊境地帶的氣氛劍拔弩張,沒想到這就要開戰了。
“是往岳山關那邊去嗎?”
張婆婆想了想,“好像不是,是去清陌江那邊!
招凝微頓,南靖國和武鳴國也起了沖突?
招凝沾了沾墨水,“大娘想說些什么,你盡量說,我給您事無巨細地都卸下來!
“誒好,就知道你們們兄妹心好!
老婆婆叨叨說了許多,招凝一個字一個字的在紙上落筆,蠅頭小楷,甚是漂亮。
整整寫了七頁紙,老婆婆才將囑咐一一說完。
招凝落下最后一筆,“婆婆,我讀給你聽一遍。”
“不用了,不用了,招凝最是認真了。”
招凝將信紙上的墨跡吹干,然后將信紙折起來塞進信封中交給了老婆婆。
招凝只是幫忙寫信,但沒法幫老婆婆寄送到人,寄信還是需要老婆婆自己托人去送。
但即便這樣,老婆婆還是不住的道著謝。
老婆婆走后,招凝同秦恪淵說著,“卻不知道半月的時間,武鳴和南靖也打起來了!
秦恪淵道,“武鳴國的情況即使已經消除了源頭,但是真正要恢復卻不是一兩天的時間,對于武鳴國朝廷來說,最快的恢復方法就是掠奪其他國家的資源和財富。”
凡俗之間的戰爭是他們無法干預的,這是凡俗朝代更替的必然,即使是干預也只是將戰爭推后罷了。
招凝看著秦恪淵還自然的磨著墨,她笑道,“若是在以前,招凝肯定不會想到,有一天師叔會站在招凝身邊,給招凝磨墨!
她的笑意澄澈,秦恪淵盯著她,故作嚴肅地問道,“上古云紋理解了嗎?”
招凝苦下臉,“師叔,你比夫子還嚴肅。”
兩人相視而笑,招凝繼續就著墨,一邊書寫一邊領悟著上古云紋。
一直到入夜,招凝寫完最后一筆。
秦恪淵坐到長榻上,低下頭翻看著手中的古書。
她盯著秦恪淵,咬著唇似乎在思考什么。
秦恪淵明明沒有看她,但卻知道了她的小動作。
“再想什么?”
招凝便道,“風語山的時候,在師叔儲物戒中看到很多書冊……”
她幾步蹭到秦恪淵長榻另一邊,撐著矮桌說道,“我將凡俗的書冊都看完了,想同師叔借兩本。”
秦恪淵指尖一動,地面上便出現了一個大箱子。
箱子中堆滿了書,這不是兩本了,而是二百本。
招凝一瞬間有頭皮發麻的感覺,“師叔這些書,是從破落家族收來的?”
秦恪淵放下手中的古書,他揮袖打開箱子,從中取出了一本書簡,書簡已經陳舊泛黃,但是上面刻錄的文字卻是上古云紋。
這是道藏。
“確實是破落家族,上古的破落家族。”
那便是上古家族遺址了。
招凝驚嘆,便聽他繼續,“七八年前去過一次西極魔荒,同探荒小隊進入了一個上古家族遺址中!
“上古家族,那必是有很多珍寶!闭心苷\實的說出了第一反應。
“確實,天材地寶,靈藥,靈器,甚至是靈寶,極其龐雜!
靈寶那是元嬰境界才能企及的法寶。
招凝驚嘆,而后她便想起了秦恪淵一直再用的無鋒劍,便奇怪道,“那師叔換了什么?”
他看著招凝,說了三字,“藏書樓!
有人覺得秦恪淵看似精明實則愚蠢竟然想在藏書樓中撿漏,亦有人覺得秦恪淵必是在其中發現了秘密故意借此掩飾。
但秦恪淵實力在那擺著,探荒一路幾乎是秦恪淵強力護持才能平安抵達上古家族遺址,這群人根本不敢說什么,而且那么多珍寶秦恪淵不要,他們可想要的緊,不要白不要。
他將手中的古書遞給招凝。
“他們說的沒錯,我就是要撿漏!鼻劂Y先是逗招凝,而后又認真道,“道藏里藏著的東西永遠比我們看到的多。大破滅之后很多東西都消失了,我們現在修行利用的一切,不過是大破滅前的皮毛罷了!
招凝認真的點點頭,他低頭瞧見封面上的題字,似乎是有關于陣法的,在昆虛的時候就見識過不少的陣法,招凝便知陣法的威力遠遠超出他們想象。
坐在榻上看了一會兒,招凝看了一眼秦恪淵,走了出去,再回來,端著一杯茶水。
秦恪淵看了招凝一眼,忽而一頓,視線落在了茶上。
茶香飄溢,令人神清氣爽,心境舒順。
秦恪淵察覺到這茶水非同尋常。
招凝將茶杯放在旁邊矮桌上,眼神亮晶晶地看著他。
“師叔,喝口茶水!
秦恪淵看了眼茶,又看了眼招凝,在招凝滿眼的期待中端起來,九片茶葉靜靜的漂浮在水中。
他一眼便辨認出了這茶的名號,“九葉清彌茶?”
“本來想要在師叔金丹大典上作為賀禮獻上的,結果師叔悄無聲息地開啟了金丹大典,還將招凝騙了出去,讓招凝錯過了。”招凝故作埋怨,而后又展顏笑道,“不過現在才是清彌茶最好的時候,說不定師叔一茶之后頓悟,就能直接金丹后期,然后在成就天道紫嬰!
又惡狠狠道,“然后,踩扁玉華宗老祖宗,拍飛落霞宗的破元嬰,讓他們說師叔是魔頭!”
秦恪淵被她的說法逗笑了。
便問,“你將九葉清彌茶給了師叔,那你呢?”
“師叔不用擔心我,招凝有很多存貨。等我到了金丹中期,九片、十八片、三十六片,都不在話下!”
寂靈之府中的清彌茶生長了數年,此時早就收集不少了。
秦恪淵看著她,緩緩應了一聲“好”。
而后一口一口抿下了清彌茶。
一瞬頓悟、突破金丹后期當然是不存在的,清彌茶只是勘破虛妄,清除瓶頸,并不能直接提升修為,只是修為到了而順利提升。
但清彌一瞬,心境空明,還是需要閉關的,不需要閉死關,百日靜心便能從空明中提升心境。
其后的日子,招凝便在白日看店、上午領悟上古云紋、下午閱讀古書、晚上修煉的日子中走過。
這天傍晚,有一打扮江湖的壯漢走到了書坊中,他看了一眼看書的招凝,便問招凝,“老板娘,你們這里代寫書信?”
掩面的古書略微向下退了些許,露出一雙澄澈平靜的眼眸,視線在他身上頓了一瞬。
這才放下書,點頭說,“當然可以。”
“免費的?”
招凝依舊點頭。
江湖人大大咧咧地走到案桌前,“我也不是貪免費的,回頭我給你幾顆碎銀子當報酬!
招凝磨著磨,淡淡說了聲,“客人隨意!
信紙展開,招凝便問他要些什么。
就聽江湖人說道,“黃城之巔,三日月夜,生死決戰,速來圍觀!
這皇城指的不是南靖國都城皇宮,而是指的就是江宜城,江宜城是先朝皇宮,為避諱南靖都城,改皇為黃。
這黃城之巔指的是南城墻上的九臨塔。
招凝聽言緩慢地落筆,似乎并沒有因為他的話語而感覺到詫異。
這倒是讓江湖人有些難受了,他臉上滿是想要八卦卻得不到開頭的表情。
“只這十六字便可以了?”招凝落下最后一筆問道。
“那就在加幾個大字。”江湖人抬手指著信紙上空白地方,“就在這里寫三個‘真’字!”
招凝抬頭看了一眼江湖人,江湖人好似把這眼神看做詢問的表情,登時覺得八卦找到釋放的地方了,在招凝寫那幾個“真”字的時候叨叨道,“老板,你還不知道嗎?就在三天后,九臨塔上,那個南郡妖女要在上面等無情劍李巍生死決戰。”
“李?”招凝忽而聽到熟悉的名字。
“可不是,就是那個同十大幫結仇,已經滅了其中三個幫的李巍。剩下的七個幫直接組成了盟友,那個南郡妖女就是七大幫盟主的女兒!
想來幾年前李巍離開后,當真一步一步去踐行當初的誓言,去為父報仇了。
招凝寫完最后一個“真”字,將墨跡吹干。
又聽這江湖人八卦道,“聽說這南郡妖女之前同無情劍其實有一段情緣的,江湖上都說這是愛而不得,以死相逼,求無情劍出來一見!
招凝裝信封的手微微一頓,便問,“李巍失蹤了?”
“是啊,江湖上三四年都沒有無情劍的行蹤了。不少人說是無情劍在愛情和仇恨之間難以抉擇,所以藏了起來!
招凝怎么沒想到這事竟這般狗血。
但是不得不說,招凝自己都有幾分想要圍觀的心了。
她封住信封,“此信寫給誰?”
江湖人立刻說道,“長澤城靖江幫田飛,然后在信上插上雞毛,定不能讓他錯過這等江湖大事!
他這般興奮模樣,恨不得現在就要在九臨塔外蹲守。
招凝道,“雞毛急信,由信驛安排,我這里只負責幫你們寫信!
江湖人恍然,“哦哦,是我弄錯了。”
而后又從自己的袖袋中掏出幾粒碎銀子,雖然塊頭并不大,但是兌現了他自己寫信前的說法。
江湖人興奮地揮揮信封,說了聲“謝謝老板娘啊”,起身正要離開。
招凝卻忽而叫住他,“這位俠士,最近可是去了南郊平邑莊?”
江湖人一震,不知道想到什么,轉身又撐到了案前,點了好幾次頭,說著“是是是,老板娘怎么看出來的!
招凝還沒有答話,這江湖人卻自問自答,“難道是我身上真的沾染了什么鬼氣?我真的撞鬼了?”
江湖人臉色登時就變了,他跨坐在凳子上,話格外的多,“老板娘,你不知道我昨晚為了去找觀看黃城之巔決戰的最佳位置,一直在郊外亂晃,險些還進了那個平邑莊!
“這莊子好生鬼怪,時而傳來小孩子玩耍的笑聲,時而傳來女人的抽泣聲,我還以為是莊子里的原住戶。結果我往里面一看,里面破爛的好似三四年都沒有住了,到處都是灰塵和蜘蛛網,怎么可能還會有人在里面發出那樣的聲音,外面風吹得我只感覺陰風陣陣。”
那個莊子里的確有鬼,招凝和秦恪淵初次來到江宜城的時候,就察覺到了莊子的異常,但是微微一探便知道這個鬼并沒有殺過人,聽附近的村民說,這莊子里也就半夜會起一些古怪的聲響,并沒有對附近造成什么害事。
因此,他們并沒有插手莊子中的事情。
只是今天這江湖人一進來,身上就沾了鬼氣,看著這江湖人憨厚,招凝便順口提了一句,卻沒有想到這個江湖人似乎知道那莊子的情況,還知道鬼氣。
“誰告訴你‘鬼氣’的?”
江湖人眨巴眼,“一個道士啊,好像是正陽觀的!
“我待會必要再去找那道士算算,可不能害了自己!
他自言自語地站起來,“正陽觀的人來了就好,就不怕三日后觀戰會出現什么意外了!
他忽而又想到什么,撲到案前,“老板娘也知道這些,莫不是傳說中的仙師?”
招凝神色沒有絲毫變動,“俠士說笑了,我只是正陽觀的信徒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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