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急著走，就走吧
孤舟漂泊在湖的中央，雀兒輕啄湖面，掀起的點點小浪，卻將輕舟蕩得快翻了。
幾人望著不遠處，坐在長椅上捧著飯盒的那道身影。
蛇紋眼珠一轉，試探道：“瞧她那樣，以為自己多高傲呢，這會肯定在心里罵我們。”
宗逸斜瞥蛇紋，忽然感慨原身是如何經不起計激，隨口挑撥一下，這會估計她就要擼起袖子上去了。
太好拿捏，難怪她擺著不可一世的作態，卻連家里女仆都敢一番諫言。
樹影斑駁，光化成點撒落在假寐的人兒臉上。
靠背板很磕磣，短暫地靠著還好，若倚著睡，久了難免會不舒服。
不過她習慣了，午休時間很短，她只想安靜地休息。
長椅，身旁突然有了動靜。
葉伶舟睜開眼，那雙沒戴夸張美瞳的杏眼正望著她，距離近得快要令她數清細長眼睫毛的量。
她怔然，一時間竟恍惚地感嘆于近在咫尺的貓眼石。
徹底清醒后，她立刻握住把手，急促地將整個身子向后仰，一臉震驚。而宗逸正單膝跪在椅子上，一手撐著椅背，為觀察葉伶舟而靠近著她。
“沒睡�。俊�
宗逸輕笑著遠離她，站起身，伸出兩根手指，捏著葉伶舟的衣袖，意讓她也跟著起身。
“你要干什么�！�
葉伶舟鎖緊了眉，眉間幾乎不耐煩地要聚攏在一起，眼底盡是苦惱，她心中一陣憤恨，哀嘆著要逝去的休息時間。
宗逸沒有回應，用力一拉，直接將葉伶舟拉得趔趄起身。
葉伶舟無奈，只能跟著宗逸走，她抖了一下衣袖，沒能將那只手甩下來。
她感覺自己像上了枷鎖的猴，馬上就要上街賣藝了，期盼表演完就放她自由？異想天開。
宗逸拎著葉伶舟走進教學樓，已是午休時間，走廊寂靜無聲。
離校近的學生中午會回家休息，遠的也可以留在學校，可以申請午休室，也能在教室里休息。
不過，這些選項把葉伶舟排除了。
原因無他，宗伊不給。
這所學校就像她的御花園，輕點手指，路邊的花兒不想開也會被人掰開。
宗伊不喜葉伶舟，校霸們便擋在門口，不給葉伶舟一點空間，壓榨著她在學校的任何生存環境。
其他學生唯恐避之不及，害怕遭到同等待遇。
久而久之，大家甚至會帶著嫌惡的目光，就好像她身上真的有什么令人不得觸碰的病菌。
宗逸帶著葉伶舟走進一間午休室內，午休室標準規格擺著四張床，不過這間沒人睡�？諝庵袕浡还煽諝馇逍聞┑奈兜�，床鋪被褥也疊得齊整。
很明顯，是宗逸一人獨占的。
葉伶舟警惕地站在門口不肯進去，擔心門關上了，野虎猛獸就要來吞噬她。
宗逸拉了一下沒拉動，她沒有硬扯葉伶舟，反而松開了手，自顧自走到床邊坐下，下了一道命令。
“進來，關門。”
那語氣與姿態，好像篤定了她的命令不可違。
葉伶舟佇立在門口，不明白她的用意。
宗逸此番舉動看似沒有惡意，可以往的經歷卻不允許她這么想。
她甚至開始怪想著進了房間會有火圈鋼絲等著她要表演。
并沒有僵持太久，葉伶舟走進房間，關上門。
這是第二次兩人獨處了。
她打量著屋內的惡魔，暗自想著，如果這會打宗逸一頓，或者對她做些什么，留下把柄，自己以后是不是會好過一些。
呵，怕是會被她搞死吧。
宗逸已經脫下了鞋襪，將外套擺到床頭。她見葉伶舟將門關上了，便側過身躺下，面朝著墻闔上雙眼。
“找張床睡，下午別打瞌睡，我的書還很空。”
葉伶舟無措地傻站在原地，琢磨了一會才意識到她竟然讓自己在這躺下休息。
只為了讓她在完全沒用過的書上做筆記？
這人是打算認真學習了？
可讓她做筆記，自己又不聽課，算怎么回事。
她不是沒有想過宗逸是想幫她，這個念頭剛起，就立刻被無情地斬落。
要她相信那個折磨了她這么久的人忽然沒有征兆地改邪歸正，她寧愿相信三更半夜見太陽。
況且，幫她？有點諷刺了。她落到這步田地，拜誰所賜。
葉伶舟選了離宗逸最遠的一張床，小心翼翼地按了按床板，見還算穩固才敢坐下。
她側躺在床的邊緣，沒有動那張被子，合攏外套蜷縮著。
她常備不懈地盯著宗逸的背，那人似乎已經睡著了，背部正微微起伏，腿伸得很直，頭枕著手臂也不怕手麻。
房內安靜下來，針落可聞，輕微的呼吸聲節奏平穩。
葉伶舟躺在床上，意識漸漸沉寂模糊，她的確需要休息。
閉眼前，她還在瞧著宗逸的后腦勺。
不知覺間，她睡著了。
烏鴉立于枝頭，它的羽翼略有分叉，眼睛如黑珍珠般，凝望著青天。本是安靜而平和的一個時刻，颼的一聲，颶風般劃破天際，烏鴉被箭羽釘在了樹上。
它的翅膀撲騰著，卻再無濟于事，流干了血淚。
葉伶舟猛然驚醒，她胸腔劇烈起伏，耳邊蕩漾著午休結束的鈴聲。
葉伶舟合上眼吞咽口水，再睜眼如驚弓之鳥般巡視四周。
門還緊閉著，那張床卻已經空了。
而她還維持著睡著前的姿勢，被子還整齊地疊在腳邊，一切看上去，沒有變化。
只是額間附了薄薄的一層汗珠。
……
又一節課結束，老師端著保溫杯走出教室，宣告著今天的課程已上完。
葉伶舟合上書，看了眼桌面依然干凈而人在放空的宗逸，猶豫片刻還是將那本嶄新的歷史書放回了自己的抽屜。
她拿起書包，想立刻走人。再多呆一秒，怕是就像昨天一樣走不了了。
手握上書包帶子，她想起了一直放在包里的外套。
宗逸伸了個懶腰，一天的課下來，她除了發呆，就是在做發呆的準備，這樣的狀態使得她精神都有些懈怠了起來。
身旁椅子響了一下，她微一仰面，正對著葉伶舟欲言又止的表情。
葉伶舟被那雙因疲憊而顯得水光瀲艷的杏眼一注視，觸不及防地心顫了一下。
從前，那雙眼睛被各式色彩的美瞳隔絕著，被夸張妖艷的眼線包裝著，里面透露的神色，是厭惡、不屑和兇狠。
是妝容的問題嗎，此時那雙眼睛里沒有帶任何的負面情緒，純凈無害。
怎么可能，她竟然感覺不那么害怕了。
“你的外套……”
葉伶舟躲過視線，卻呢喃軟語。
“不要了。”
這是小可憐今天第一次主動跟她搭話，宗逸饒有興趣地食指敲打著桌面，嘴上卻不加情面。
只見葉伶舟怔然片刻，迅速低下頭，將椅子合進課桌里，轉身想走出教室。
但宗逸沒打算就這么讓她走，她一把抓住了葉伶舟書包上調節長度的帶子。
“這么急著走？”
葉伶舟被猛然扯住，書包肩帶脫落，她驚惱著回頭，對上了宗逸似笑非笑的臉龐。
一下子，昨天被關在體育館的記憶重新涌上心頭。
除了恐懼，還有無力的心急火燎，昨天因為被關了起來，已經無故曠了一天的工。
今天再曠，這工作又要丟了。
她急紅了眼，眼眶泛紅像極了白玉兔，被拎著雙耳，雙腳只能騰空胡亂蹬。
宗逸見她反應不太對，歪著頭端詳了她片刻，卻是直接松了手，那條帶子一下滑出了掌心。
“急著走，就走吧。”
葉伶舟不敢置信，可自由來之不易，她只有放空心思去抓那個自由，也想不得其他。
葉伶舟逃得比身后跟著獵豹的人還快，一溜煙就離開了教室。
宗逸再回首，就見黃毛一屁股坐在葉伶舟的桌上，手里還拿著一本書。
“伊姐，那破船好像去領了新書，嘖，真是浪費資源�！�
宗逸眼皮子也沒抬。
“那是我的書�！�
黃毛呆呆地看了看手上的書，去掏美工刀的手一下子收回到懷里。
“這，她敢偷你的書��？”
蛇紋和李玉靈已經走過來了。
宗逸將椅子向后一挪，椅腳摩擦地面呲啦一聲，她將雙腳抬到桌面，隨意交叉著，手放在腹上。
“我抽屜位置不夠，書放她那，不可以嗎？”
“��？”
蛇紋瞥了眼宗逸的抽屜，里面基本已經空無一物了。
她嘴角輕抽，臉上卻依舊笑得諂媚，瞪了黃毛一眼。
“伊姐要干的大事是你那呆腦子能想明白嗎，你可別把伊姐的書搞爛了�！�
李玉靈背著書包，被蛇紋的馬屁拍得抖了一抖，她看了看宗逸毫無反應的側臉，垂下的眼簾中閃過一絲不屑。
葉伶舟已經走了，宗逸也就沒興趣再逗留，她雙手插著衣兜，扭頭走出了教室。
蛇紋和李玉靈緊跟其后，她們習慣了放學后跟著宗伊去浪，或者說，習慣了帶著宗伊去浪。
黃毛并沒有跟上，她似乎更熱衷于教室內的活動。眼瞅著人都走了，她放下了燙手的書。
眼珠子往葉伶舟的課桌看了幾眼，她忽然嘴角上揚，喃喃道。
“得給伊姐的書騰多點位置啊�！�
——
蛇紋走出校門，雙手合攏搓了搓，她覺得有些手癢，便向宗逸提議道。
“伊姐，我們今天去那家會所怎么樣？”
蛇紋在宗伊的跟班三人組里，應當是過得最滋潤的。她總能憑著觀察宗伊的眼色，替她出謀劃策，久了她說的話，宗伊也會聽進去幾分，采納的次數也變得多了。
而跟著宗伊活動，基本上是分毫不花就能享受高檔服務的，蛇紋眼紅那家會所很久了，但她自己不夠格進入。
于是，在她的提議下，幾人坐在了碧海會所的會員房內。
宗逸擺擺手，撤了擺在她面前的香煙和酒。
他們現在只高二，卻是將離經叛道奉行了個遍。
蛇紋眼瞧著很是興奮，房內華麗的裝飾是她平日生活所無法觸及的。李玉靈倒看著輕松自如，似乎對周遭環境適應得很快。
蛇紋玩了一會臺球，精通察言觀色的她，可沒忘了將她領進來的宗逸。
她見宗逸正坐在椅子上閉目眼神，對這些娛樂項目都不感興趣的樣子，一陣心慌，害怕自己這個提議不合她意。
蛇紋小心翼翼地坐在宗逸身旁，拘謹地將手擺在兩腿上。
沒有問她是不是不喜歡這里，而是結合這一整天宗逸的舉動，她斟酌著問道：“伊姐，你是對破、葉伶舟有別的想法嗎？”
宗逸手肘抵著扶手，指尖在下巴處摩挲著，聽了蛇紋的話，她睜開了眼，交疊的腿換了個位置。
蛇紋心里發怵，那股怪異感又一次油然而生，她匆忙低下頭，不敢與宗逸對視。
宗逸嘴角揚起了微不可見的笑容，右手食指在空中搖晃，一直佇立在旁邊的經理立刻走近。
“記下她的名字，以后她來這的消費，都記我的賬就好�！�
“好的，宗小姐�！�
蛇紋怔愣著跟經理報上了自己的名字，下一秒立刻欣喜若狂，哪還不明白，她做了一次對的抉擇。
同時她也松了一口氣，撫平心中宛如狼口脫險的心悸感。
她小心地瞥了宗逸幾眼，不由地猜測宗逸以前都在滑稽地扮豬吃虎，只是不知道為何突然不扮了。
可這上位者的世界，她到底還是觸及不深，恐深挖下去，要挖出什么豪門秘史。
蛇紋暗自警示自己，只要做對的事，就好了。
李玉靈揣摩不到蛇紋那么多想法，她看見了宗逸剛剛的舉動，單純地將其定義為大小姐又在花錢買朋友，只在心中默默記下一筆，沒有多言。
活動結束后，蛇紋被打發走，李玉靈本想跟著蛇紋一道離開，可宗逸卻將她留了下來。
宗逸帶著李玉靈，坐上了自家轎車，她沒有報地址，只是讓司機往前開，過分岔路時，她便輕輕開口道向左或向右。
賓利平穩地駛進了平平無奇地街巷，在一處停下，再往前開，這輛車就顯得格格不入了。
宗逸下了車，李玉靈不敢停留，也跟著下車。
宗逸負手而行，街邊散落著瓶罐，再往里走，吆喝聲隨著煙火味往她們身上飄。李玉靈蹙著眉，跳著躲過一灘積水。
兩人來到一處大排檔前，路邊擺滿了塑膠凳子，凳腳旁還有或立或倒的啤酒瓶。
宗逸停在一棵樹旁，不嫌臟地倚在上面。
李玉靈站在她身旁走也不是，留得又不自在，半天不見宗逸有別的舉動，一向只聽不說的她終于忍不住走向前。
“伊姐，我們來這里做什么？”
宗逸目不轉睛地盯著店面里端盤擦桌的身影，說的話卻讓李玉靈忍不住心驚。
“帶保鏢來太顯眼了，你正好，方便我做事，也方便你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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