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斯林恩斯坦主星，不夜城。

        星空璀璨，高塔直沖云霄。

        頂層落地窗前站著一男子，烏黑秀發落于肩，服飾華美而高貴。

        他透窗而望，萬里景象盡收入眼簾，輕緩搖晃手中的香檳杯，晶瑩液體游動。

        “殿下。”

        一隨從打扮的男子從門外進入。

        男子依舊俯視著不夜城，唯有手指在空中輕點，示意隨從。

        “時空監管局傳來消息，宗逸觸發懲罰機制了。”

        “哦？”

        好消息來臨，男子終于舍得扭動他高貴的頭顱，看向隨從：“然后呢？人死了嗎？”

        隨從下意識吞咽，搖了搖頭。

        聞言男子只感稍許遺憾，卻并不意外。如若那個女人這么容易死去，根本不配讓他如此大張旗鼓。

        “研究部有沒有消息？能徹底掌握那個系統嗎？”

        隨從面露難色，依然搖頭：“自從更改參數被時空監管局發現后，那邊正嚴加防守，我們……進展不多。”

        隨從藏了話，何止不多，簡直在原地踏步。

        時空監管局一直是域外勢力，與皇室處于協議共處的關系。

        眼前這位大王子殿下啟用了埋在時空監管局的棋子，企圖修改系統參數以暗殺那名宗將軍。

        結果被時空監管局的人發現了，險些破壞了兩者的和平協議，大王子也因此被禁足于塔內。

        現在唯有盼望研究部門手中那段修改參數時盜取出來的密鑰能起作用了。

        大王子留有一層薄薄的指甲，正劃著香檳杯壁，聲音細小，卻在寂靜的房間里格外刺耳。

        “殿下。”

        又一隨從敲響房門，走進房間與前一位并列而站。

        他面露凝重之色，不等大王子指示，徑直開口道：“陛下指派二公主殿下前往時空監管局把控宗逸的行刑流程，要階段性向群眾公示結果。”

        不過抵御過幾次蟲族侵襲，那女人就輕松地在那群愚昧的平民心里高過自己這位血統純正的皇室。

        就連殘害同胞和傷害皇族的罪名都無法將其除掉。

        什么向群眾公示，如果前線有難，恐怕她還會破例提前結束行刑，恢復軍銜。

        但他知道，這一切都是借口，恐怕真正看重這個女人的，是坐于正中央的那個人。

        重重地碾著杯子，指甲按得泛白，大王子眼神陰鷙望向窗外。

        不夜城的正中央，立著一座宮殿，而主星至上就在里面。

        ——

        一艘飛艦穿梭在星河中，飛艦略顯殘破，不少處還打著“補丁”，艦艙內臭烘烘的，汗味、煙酒味和各種不明氣味夾雜渾濁。

        老漢推開艙門，一腳踢開橫睡在門口的男人，在里面四處尋找，找到了角落的小孩窩，一群小孩正團團坐著。

        他皺著眉拎起一個男孩的后領問：“看見小一沒有？”

        男孩聳著脖子搖頭，其他人也趕緊跟著搖頭，只有正用破布擦拭著匕首的女孩聞言抬起了頭，下巴朝艙外點了點。

        “估計在甲板上呢。”

        老漢將男孩放下，罵罵咧咧地走出去。

        “娘批，發著燒還到處亂跑，真想老子給她收尸。”

        甲板上坐著一個小女孩，抱著膝傻傻地望著頭頂的防護罩，飛艦買不起透明罩，她什么也看不見。

        小女孩頭發臟亂，劉海為了不遮眼睛，被剪得像狗啃的一樣。她瘦得骨骼易見，手臂上多半是淤青。

        衣服灰黑，印跡斑駁，好好的一條長褲，左邊褲管硬是爛成了條狀，延伸到膝蓋處，倒也略顯獨特。

        她的小灰臉上染了層紅暈，雙眼微斂，似呆滯又像昏昏欲睡，偏要強撐著努力睜開眼皮。

        老漢走到甲板處，一眼就看到傻坐著的她，直接走上去對著她的后腦勺猛地一拍。

        小一瞬間嚇得清醒了不少，她護著腦袋還未說話，就迎來了老漢劈頭蓋臉的一頓罵。

        “你個豬玀娃子，這么喜歡亂跑老子直接把你扔下船去好伐？不知道自己發著燒？”

        小一偏頭倔強地不去看他，小嘴一陣嘟囔。

        “你說什么？”老漢聽不見，粗著嗓子靠近了她一點，小一立馬聞到了他身上濃濃的煙味。

        小一嫌棄地旁邊挪了挪，重復了一遍剛才說的話。

        “房間里太吵了，睡不著。”

        這是星盜的飛艦，魚蟲混雜，都是爛命一條，沒人會因為房間里有個病號，就有意識地去關照。

        老漢聽了怒目圓睜，嘴里罵著臟話，伸手就要揍她，小一早有準備，她立即護著頭，蜷縮著身體。

        老漢良心未泯，見狀訕訕收了手，不去教訓一個生著病的女孩。他知道女孩脾氣也倔，嘆了一口氣，在其身旁坐下。

        “有床給你不錯了還嫌棄，燒死你算了。”

        老漢瞥了眼小一的狀態，說擔心其實也沒太擔心，他們這些人，沒那么容易死。

        畢竟越是雜草，越顯頑強。

        他摸了摸自己的胡渣，上面還沾了點剛吃完的面包殘羹，他隨手往旁邊一甩，然后拍了拍小一的肩膀。

        “那你在這做什么？”

        小一對他的舉動一無所知，實際上也病得有些迷糊了，明明身上燙得慌，卻總感覺自己在發冷，穿著單薄的她不時地冷顫一下。

        她抬頭看了眼防護罩，兩眼無聚焦，似如此就能透過罩子看見那浩瀚星河。

        “聽阿汪說，等下會停在海星。”

        阿汪是那群小孩中的一個，他們的名字都取得很隨意，基本都是單字，小一是廚子撿來的小娃娃，當時廚子手邊就有一個骰子，隨手一擲，就說她叫一。

        海星，其實就是有海的星體，有水不算，水里還得有生命體。

        廚子總說海里的最鮮，小一長到幾歲，廚子就念叨幾年。

        可小一都十歲了，還沒親眼見過水產生物。

        從別人那搶來的書籍，上面的圖畫都快盤包漿了。

        “啊，好像是，說那有商船。”

        小一把手放在脖子上，感覺自己在摸一顆熟透了的土豆，燙手，但又還能接受。

        她小算盤打得挺好，一會停在海星，他們去洗劫商船，自己就去撈魚。反正自己生病了，應該不會被抓去干活。

        要是時間充足，她就撈四條魚，一條給廚子，一條煮了嘗，還能偷偷養兩條，讓它們生小魚寶寶。

        至于老漢，他平時挺照顧自己，可以給他一條寶寶魚。

        她渾身發燙，關節處還隱隱酸痛，痛得她不愿意動彈，老漢拍在她肩膀上沒多大力，她也覺得痛。

        她想強撐著精神直到海星，害怕自己睡著了，再起來飛艦又出發了。也害怕醒過來，發現自己真得被丟下飛艦了。

        小腦袋一點一點，眼皮耷拉，她覺得頭特別的重，要不受控制地往一處傾斜。

        她閉上了眼，意識逐漸模糊。

        小一，小一。

        誰在叫她？

        聽聲音像跟她一樣大的小孩，飛艦上的小孩她認不全，她以為喊她抓魚的，想睜開眼，可怎么努力也撐不開那小眼皮。

        “她好像是暈艦了。”

        開玩笑，她在飛艦上長大，誰暈了她都不會暈好嗎，在這里瞎說。

        “嘖，麻煩，還要照顧一小屁孩。在殿下身邊吃香喝辣的不好嗎？非要跑去軍隊里，一蠢貨。”

        軍隊？什么軍隊，她不是……要抓魚嗎？

        小一被罵得不痛不癢，她在飛艦上也是差不多待遇，她誰也打不過，但就是皮厚，怎么打罵都沒事。

        但是，哪來的殿下給她吃香的喝辣的？

        小一眉眼顰蹙，只感覺渾身使不上勁，五臟六腑都在翻滾著，為了睜一雙眼，也能把自己弄得大汗淋漓。

        罵聲漸遠，她又聽見有人在喊她。

        “宗伊，你醒醒，醒醒。”

        聲音輕柔，卻含著擔憂和著急，她感覺身體被輕輕晃動。

        別晃了，好疼。

        但就是有了這一點外力，睜眼忽然之間變得簡單起來。

        她逐漸清醒了過來，眼前景象逐漸清晰，待她看清楚了，才發現是一個瘦弱女孩，她有一雙令人熟悉而又心悸的琉璃眼。

        女孩眼眸里滿是關切，見她醒來竟是悄然裹了層霧，晶瑩剔透。

        她感覺像泡在水里一樣，渾身濕透，抬不起手也挪不動頭，唯有一雙眼睛去看那個女孩，卻盯著盯著，鼻尖泛酸。

        葉伶舟驚喜地發現宗逸有蘇醒的跡象，只見她盯著自己，雙唇囁嚅，話語聽不太清，她俯身將耳朵貼近。

        “……殿下，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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