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綾已經很少做夢了。

        尤其是夢到他的娘親，也許是今日去了一趟青樓的緣故，夢中的娘親格外清晰。

        “阿綾，過來。”

        夢中的沈綾睜眼，看到娘親朝他招手。他娘親名叫容辛夷，就是辛夷花的那個辛夷，但配上她青樓樂妓的出身，又顯得如此諷刺。

        辛夷花代表著高潔，可她卻如塵土般任人踐踏。

        盡管如此，直至今日沈綾也依然記得她的溫柔與笑靨，一個人的日子太苦了。

        如果不是戰亂，他的娘親也不會離開。

        他想上前仔細看看他的娘親，可還未等他觸碰，畫面一轉便已經是戰火紛飛。那是他與娘分別的時候，他拼命向前奔去，可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娘親越走越遠，最后印在他腦海中的僅僅是那一雙含著淚水與憂愁的眼眸。

        他什么也無法改變。

        “沈綾，醒醒。”

        恍惚間，聽見有人在喚他的名字。等到沈綾努力地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如何了？可是夢魘？”謝辭坐在床邊，沈綾轉頭看了看外面天色已是夜半三更，居然一覺睡到了現在

        “頭好痛。”沈綾只覺得自己現在像條脫了水的魚，渾身都使不上勁。

        正在掙扎的時候，突然感覺到什么冰涼的東西覆上了自己的額，是謝辭的手。“很燙，應當是風寒，若是夢到了什么事，暫時先放下吧。”

        謝辭的話語輕柔，“你的執念，我的眼睛都能看見。”

        沈綾剛想閉上眼睛，卻意外在謝辭右臂上看見一抹血色。“謝掌教也會受傷么？”

        謝辭對這傷口毫不在意，伸手抹去那滲出的血，道：“不必擔憂我，阮家大小姐已經帶出來了，她被人下了毒，我暫時壓制住了毒性，等你身子好些，必須馬上離開。”

        沈綾聽見事情已成，懸著的心松了下來，答了一聲“好”，就又昏睡過去。沈綾心中自語，這風寒未免太厲害了些

        只有謝辭知道這絕不是因風寒而起，若非受到影響，他的眼睛也不會被動看到他人心中的執念。

        不把那個東西找出來，沈綾的夢魘永遠都醒不過來。

        一閉上眼，沈綾就又陷入了過往的記憶當中，謝辭為他撫平緊皺的眉頭，獨自一人走出了客棧。

        沈綾是被底下的騷動吵醒的，現在已是清晨時分。阮時櫻看著窗外出神，見沈綾醒來，對他行了一禮。

        “還未謝過沈堂主救命之恩。”阮時櫻身上還有余毒，身體看上去就十分單薄。沈綾來不及回答，只是擺擺手，就趕緊去看看下面的騷亂是怎么回事。

        又發現謝辭不在，心下更是焦急如焚。

        不看還好，一看竟是阮府的衛兵。糟了，恐怕是一到白天就發現大小姐不見了，正在挨家挨戶地搜查。

        “來不及等謝辭回來了，”沈綾看看阮時櫻，他雖然會些輕功，但也不至于可以帶一個人一起走，“阮大小姐，你先留在這里等謝辭回來，我去吸引他們注意。”

        阮時櫻看見底下的衛兵，不禁臉色發白，可看見沈綾方才身體那樣差，此刻已經是強撐著精神，不禁猶疑了。

        “不必猶豫了，只求等下謝辭回來，叫他來救我。”沈綾說完，便直接從二樓破窗而出，衛兵聽到動靜，又看他是之前那個假扮郎中，于是叫喊了起來。

        “快！抓住那個人！”

        剛從夢中醒來，沈綾從二樓下去都差點跌了一跤。況且最要命的是體力不支，不知道還能撐多久。謝辭怎么偏偏這個時候！

        沈綾只能往玉汾的后山走，還好那些人不怎么會武功，他勉強甩開了些，將人往山上引。

        山間雜草叢生，沈綾不敢走官道，也不管那勞什子雜草了，哪里亂就往哪里走。雖然有衣物遮蔽，但不免還是被草劃出幾道傷痕。

        疼痛也讓沈綾勉強保持清醒，這風寒實在是又急又兇，簡直要叫他喘不過氣來。只希望阮時櫻那邊可以好些，謝辭

        后面的腳步聲陣陣越來越清晰，太陽漸漸出來了，這樣的天色讓沈綾的藏匿難上加難。

        “他在那邊，快上！就是他假扮郎中，跟人合謀綁了小姐！”聽到后面的聲音，沈綾忍著頭疼，繼續往前面走。

        不可以，不可以倒在這里，他還沒有再見他娘親一面沈綾強撐著一直走到山腳，才發現中間橫亙著一條河，雖算不上寬，但也足以擋住沈綾的去路。

        前有屏障后有追兵，這是天要亡他。突然腳下一滑，發現有個洞穴，也顧不上里面有什么了，連忙鉆了進去，又拽了些草勉強掩住洞口。

        里面就只剩下沈綾略帶痛苦的呼吸聲，方才根本顧不上被劃傷的地方，現在一停下卻是火燒火燎地痛。

        很快，沈綾那點半吊子醫術就發現自己不是風寒。俗話說得好，醫者不自醫，所以他居然現在才反應過來這根本不是什么風寒，而是單純的一陣又一陣催命的疼。

        聽見外面的聲音，他甚至沒辦法□□兩聲，指尖被他握的發白，只能蜷縮起身體祈求能減少一點疼痛。

        誰都可以，救救他就好。再這樣疼下去，不用等到那群人找到他，他就能疼死在這個鬼地方。

        幼時就有人說過他此生都不能習武，難道現在連輕功都不讓使了嗎他這一輩子都沒受過這樣的苦。

        聽到腳步聲逐漸遠去，沈綾的意識都快要渙散，甚至都覺得自己已看到了走馬燈。

        恍惚間，沈綾只覺得看到了一個人影。如果真是走馬燈的話，再看兩眼他的親人也好。

        “沈綾，振作點，我不會讓你再死一次。讓你疼的東西已經沒了，很快很快就會好的”

        沈綾只聽見某個模糊的聲音，憑著本能點了點頭，繼而就暈了過去。

        謝辭雖然不后悔出去把那東西拿到手，但是看見沈綾受傷的時候，他的心還是和扎進了一根刺一樣難受。沈綾的身體很特殊，今天的一切，都是因為玉汾的那一樣東西。

        好在這次雖然來的晚，但是還沒有像前世一樣無法挽回。謝辭將沈綾背在背上，不小心牽動了他的傷口，引來沈綾一聲悶哼。

        別怕，我們回家。

        不會再有事了。

        沈綾再次睜眼的時候，只看見頂上的紗簾。

        這里好像是懷笑堂？怎么會，他不是在玉汾被人追殺之后

        還在回想之前的事，一杯水已經遞到他的唇邊。順著那雙手往上看，看到那一雙熟悉的鳳眸，是謝辭。總算是得救了。

        雖然不知道謝辭是怎么將他帶回明州的，但是能活著已經不錯。

        “阮家的那位大小姐呢？”沈綾一著急，又咳嗽兩聲，結果痛的倒吸一口涼氣。謝辭雖然很無奈沈綾醒來第一句話是問阮時櫻在哪，但是還是依著他問了一遍。

        兩人正說這話，外面又有了些動靜，是沈綾的部下，雖然很擔心他，但是礙于謝辭在里面，都不敢上前。

        “謝掌教，讓他們進來罷。”沈綾對著謝辭笑了一下，謝辭沒說什么，便起身走了出去。

        沈綾心中苦笑，這回可是欠下了好大一個人情啊，這么點時間，已經被這位謝掌教救了兩次了，他簡直都不知該如何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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