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令桐醒來時，外面已經天光大亮了。

        他還記得自己是和冷灼玉一起睡的，本來以為自己會防備過度，以至于難以安眠，結果沒想到，自己睡得還挺好……比以往自己一個人睡還好，這不天都大亮了自己才醒，簡直顛覆了他平日里的作息時間。

        蘇令桐起床后，便看見冷灼玉在院子里練劍。

        他自然已經記不得自己對‘破妄’做過怎樣破廉恥的事了，現在記憶清零的情況下再來看冷灼玉的這把幻器，只覺得這把劍真是漂亮鋒利，跟那風流的首席師兄十分相配。

        冷灼玉感覺到有人過來，斂息收劍，朝著蘇令桐的方向看去。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蘇令桐似乎感覺，冷灼玉剛剛那個眼神，十分冷凝。

        比素有冰山之稱的白霜行還要冷的一個眼神。

        他突然就想到南黎昨天跟他說的什么‘外熱內冷’，所以他對自己的熱情，也是假裝的嗎？

        蘇令桐又想到那只向他伸出的手，又急忙搖了搖頭……這還沒發生什么事兒呢，怎么突然就出現信任危機了？那不起碼得是熱戀期之后的劇情？他們這還沒開始熱戀呢……

        就這么胡思亂想了一小會兒，冷灼玉已經走了過來，眼里已經是他慣有溫潤笑意，“看呆了？”

        蘇令桐突然就生出一股不愿被低看的勝負心來，不想承認自己剛剛確實為他著迷過，“也不怎么樣。”

        “是嗎？那你試試？”冷灼玉把‘破妄’往他的方向遞了遞。

        蘇令桐覺得他是在取笑自己，瞪了他一眼，接過對方的佩劍。

        結果成了冷灼玉自討苦吃……他一看見那只白皙的手握著自己的幻器，身體就禮貌起立，支棱著不肯放松。

        幸好引起這一變故的另一當事人并沒有察覺，反而有模有樣的舉著長劍，挽了個劍花，氣勢還挺足，配上少年轉身飛揚的發絲，倒是十分有美感。

        蘇令桐召喚不出幻器，修煉天賦也不怎么高，但因為從小就有強者意識，知道自己這坑爹體質如果再不努力一點，以后肯定會更慘，所以對于各種常見武器的使用，他都有可以訓練過。

        冷灼玉是有些驚訝的，蘇令桐的劍法真不算花架子，只是力量不足，也就是說，在普通人里，蘇令桐的劍法十分了得，但要是與修士相比，他會吃境界的虧。

        這樣的話，就需要一些技巧來對敵了，如此才能更有取勝的機會。

        蘇令桐練了一會兒就感覺小臂有些酸，正想著要不算了，反正自己抄的不就是咸魚人設嗎突然這么努力真的不適合自己時，冷灼玉走了過來，幾乎貼在了他后背上。

        蘇令桐臉突然就紅了，然后又想到，自己這剛出了一身汗，不會有汗味吧，要是被冷師兄聞到了，那該多尷尬，“你走開，離我遠點。”

        冷灼玉不知道他的想法，就算他知道了，心里大概也不會覺得他的汗味難聞，此時還有心情含笑打趣：“這就讓我離遠點了？昨晚在床上的時候怎么不讓我離遠一點？”

        蘇令桐額上青筋跳了跳，但一想到，昨晚自己好像確實抱著人家胳膊貼著睡了一晚，就連反駁都覺得無力，最后只好羞惱的掐了一下對方的胳膊……還因為自己手臂酸軟沒使出太大的力氣。

        這點兒力量，對于冷灼玉來說，就跟被小貓撓了一下似的，不痛不癢。

        冷灼玉見人耳尖通紅，也不忍再打趣他，上前拿過蘇令桐手中的長劍，示范的舞了一段，“看明白了嗎？”

        蘇令桐看得認真，對于這種教學，他向來都是虛心求教。

        只是眼睛雖然看會了，但手說它不會。

        蘇令桐無辜的望著冷灼玉，冷灼玉心跳漏了一拍，然后強制鎮定，“要學嗎？”

        蘇令桐點頭如搗蒜。

        真可愛。

        冷灼玉心想，然后再次把劍遞到蘇令桐手里，“那你告訴我，剛剛我好看嗎？”

        是冷灼玉問他是不是‘看呆了’那會兒。

        “是是是，小玉最好看了！”蘇令桐翻了個白眼，應付到。

        冷灼玉就輕笑一聲，刮了一下小可愛的鼻間，“好好說話，叫我什么？”

        “小玉小玉小玉！略！”蘇令桐眉眼彎彎，還沖他做了個鬼臉。

        冷灼玉便抿了抿嘴，心臟瘋狂跳動……他其實并不排斥‘小玉’這樣沒大沒小的稱呼，相反，這樣親昵的稱呼，只有少年這樣叫過，反而讓他心臟被一種歡快的感覺溢滿。

        幸福的飽脹感。

        他強行克制著自己，才能維持自己冷靜的表情，不至于讓嘴角敲得太高。

        “來吧，我教你。”

        蘇令桐心想，認真的男人果然是最有魅力的，小玉真是太帥了，他很喜歡！

        就在蘇令桐出神想東想西時，一只修長的手扣住他的下巴，讓他回過了神，“集中注意，看這邊。”

        “手臂繃緊，抬高……”

        “桐兒真聰明！”冷灼玉時不時一句夸贊，聽得蘇令桐耳朵尖的紅就沒消下去過，冷灼玉看著可愛，十分想要伸手去碰一碰。

        首席師兄一對一的指導果然效果奇佳，蘇令桐很快便掌握了其中訣竅，越發興奮起來。

        正當他上頭時，冷灼玉卻又打斷了他，“掌握技巧即可，不用急功近利。”

        蘇令桐不高興的停下動作，手里的‘破妄’化作白光消失。冷灼玉則幫他按摩小臂，放松酸痛的肌肉，沒按一會兒，蘇令桐又舒服的‘哼哼唧唧’，冷灼玉再一次自討苦吃，卻又只能強行忍耐。

        兩人氣氛正融洽，這時卻有人闖進來冷灼玉的院子。

        當先那人正是司妄，也只有這人才能做得出這般冒失的舉動，他身后還跟著個風肆游，表情猶疑糾結，還時不時拉住司妄想要再勸說一番。

        司妄一進院子，看見兩人親密的靠在一起，就是一陣火氣上頭，可讓蘇令桐難以理解的是，他的火氣竟然是沖著冷灼玉去的。

        司妄看著冷灼玉拉著蘇令桐的胳膊，便是眉頭一皺，“你怎么還在這里！老師出了那么大的事，你不去追查兇手，還在這里悠悠閑閑跟人調情！”

        說著，又瞪了一眼蘇令桐，就像他是那勾得周幽王烽火戲諸侯的妖妃似的。

        蘇令桐沒理他，他真真是太不喜歡司妄了！

        不過他聽出了司妄話里的重點，急忙扯了扯冷灼玉的袖口，“不是說掌教只是輕傷嗎？”

        冷灼玉見掩蓋不下去，只好說出了實情，“今早傷勢突然惡化，老師已經昏迷了。”

        “那，那……”蘇令桐也傻眼了，沒想到南黎竟然吃這么大虧。

        “無事，老師雖然昏迷，但他的修為高，昏迷也是自我修復的一種形式罷了。而且老師的幻器是千機傘，屬于攻防一體型幻器，就算昏迷不醒，幻器也會自動護主，沒人能傷他。”冷灼玉安撫的拍了拍蘇令桐，然后才把目光投向闖進來的二人，示意他們出去說話。

        蘇令桐便留在原地自己消耗，兩位三人已經悄悄離開了院子。

        到了外面，冷灼玉的臉色便變得冷凝起來，“找我何事？”

        司妄有些心虛的縮了縮頭，“你，你要出來主持大局！”

        他確實是存著私心來的，雖然目前來看，掌教昏迷不醒，他的得意弟子中，白師兄追蹤刺客去了，現在歸墟之境里，就屬冷灼玉地位最高，但其實，各方長老還都在呢，就算要主持大局，也輪不到他一個二輩弟子來。

        司妄只是聽說，冷灼玉扣了白師兄要關的那個小美人，心里慌了。

        風肆游也覺得司妄這說法十分離譜，訥訥的出口解釋，“師兄，這蘇師弟還有重大嫌疑的，你不能……”獨占著不放人……

        只是后面半句還沒說出口，便被冷灼玉一個眼神打斷，“不然呢？把他關起來嚴刑逼供一番？”

        “不，不是……”風肆游趕緊搖頭，“師兄還是，還是以老師的事為重吧。”

        說完這句，風肆游便匆匆離開了。

        她怕在這里再多待一會兒，就會被冷師兄看穿她心中的齷齪。

        “你還有什么問題？”冷灼玉睥了一眼還留在原地的司妄，那眼神凍得司妄身上的汗毛立馬起立。

        司妄一瞬間竟然感覺，向來桀驁的大師兄，似乎比白師兄還要冷酷可怕。

        這一定是錯覺！

        司妄甩甩頭，拋棄腦中這些不切實際的想法，“有問題！白師兄說了，蘇令桐有問題，要嚴加看管……你，你一人看著，我不放心。”

        他不放心什么，具體的卻沒有細說。

        冷灼玉便笑了，直接拆穿了他，“你不放心他，還是不放心我？”

        司妄：“……”

        打直球的師兄他應付不來。

        冷灼玉臉色恢復一排云淡風輕，“你的那些小心思，我看得明明白白……小桐的注意你就不用打了，只要有我在，你都沒機會。”

        司妄臉都綠了，他的感覺果真沒錯，冷師兄就是對蘇師弟圖謀不軌，這也就算了，他竟然還拆穿自己的心思，還威脅自己！

        是男人就受不了這樣的挑釁！

        司妄咬牙，“師兄未免太過自信了，誰輸誰贏，還沒個定論呢！”

        撂完狠話，司妄就對上冷灼玉一個陰森森的笑容，立馬又想起了，自己這個大師兄，天賦高不算，還是個混不吝。

        于是他立馬慫慫的溜走了，準備等白霜行回來，就投靠白師兄的陣營……畢竟這兩人在外頭總是表現得不和睦，永遠是互懟模式。

        是的，別人都覺得白霜行和冷灼玉關系不好，也就只有蘇令桐會覺得他們是在打情罵俏了。

        ……

        蘇令桐思索了很久，最后還是覺得，南黎應該不會有生命危險。

        要是裴彥這么容易得手，那他長夜樓早就稱霸天下了。

        他是沒有生命危險了，危險的就是自己了啊！

        蘇令桐想著，南黎說了要還他清白，要把趙安那三人的罪行公之于眾的，因為要考慮蘇令桐在這其中扮演的角色，所以南黎把這事兒推遲了一天，先與蘇令桐溝通過后，才定下時間。

        結果那刺客好死不死卡在南黎為他證明清白之前去刺殺了他！

        可怕的是，刺殺南黎的時間正是南黎召見過自己之后！

        更可怕的是，南黎什么都沒來得及說，就陷入了昏迷！

        蘇令桐一時間竟分不清，到底是裴彥想搞他，還是南黎想搞他……或許這就是命定的波折，是老天爺要搞他！

        蘇令桐惴惴不安的在小院里等著冷灼玉回來，然后還是忍不住湊上去問了問南黎的情況。

        冷灼玉安撫道：“真的沒什么大問題，不出意外的話，七日之內就會醒來，到時候身體的傷也會痊愈。”

        這樣比起來，好像確實比裴彥那樣受個傷得虛弱個十天半個月的強得多哦……蘇令桐這樣想著，心里倒是放心得多。

        然后他便把南黎找他商量公開趙安三人罪名的事與冷灼玉說了，不管他信不信，他只想告訴他，自己真的沒有傷害南黎的意圖，也沒那個必要。

        “嗯，我相信你。”

        蘇令桐平靜下來，認真的回憶著，他這是第幾次說相信自己了？

        可惜命運就愛捉弄可憐人，蘇令桐憧憬的，關于會越來越好的未來，只不過是命運手中一個可笑的小玩意兒。

        就像冷灼玉所說，不出意外的話……可他沒說的是，出意外了，會怎么樣。

        開始的四天都很平靜，冷灼玉甚至還過來問過他，要不要繼續去上課。

        第五日的時候便不問了，晚間的時候，蘇令桐就算待在莘舍的山頂，也能聽到外面的世界一片混亂。

        到了第六日的凌晨，整個歸墟都響起一道沉重的鐘聲。

        蘇令桐本在睡夢中，聽到這不詳的時候直接驚醒，心有余悸的望著外面茫茫夜色。

        喪鐘。

        而且有資格鳴鐘的，只會是歸墟的重要人物……

        這個白天，他沒有等到冷灼玉回來，一群邢守堂的弟子直接沖進來，將他帶回了邢守堂。

        也是在這時候，蘇令桐確定了，喪鐘確實是南黎老師的，他也沒能等來痊愈的那一天。

        可是為什么會這樣，他不懂。

        但他更像知道的是，冷灼玉去哪里了？

        “冷師兄？被長老閣派去協助白師兄追擊兇手了。”他心里想著，嘴里也就問了出來。

        那個看守他的弟子便好心的給了回答，“什么時候會回來，不知道，掌教去了，這樣的大事，肯定只能長老們來主持大局了。”

        弟子也覺得蘇令桐弱得像朵菟絲花，并沒有能力刺殺掌教，此時看著蘇令桐的目光也有些憐惜。

        “哦。”蘇令桐聽完，便開始發呆。

        他有些心神不寧，更多的還是在想南黎的死……天階后期，原來也這么容易死掉啊。

        自己是不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冷灼玉還會相信自己嗎？

        第七日。

        關押蘇令桐的地牢里，迎來一個他沒有想到的來客。

        ……

        而此時此刻，被蘇令桐念叨的冷灼玉，正跪在同一機構的另一件審訊堂中。他未著衣衫，精瘦卻寬闊的后背上，是一條條見血的鞭痕。

        “他的罪名不成立，所有責任我扛即可。”

        大長老沉著一張臉，“如果真的是他，你根本扛不起這一切。”

        冷灼玉垂眸，冷靜道：“我知。”

        “我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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