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忘川河咱們已經清理干凈了哦~”

        在忘川河里“認認真真”清理打撈的三天的一眾善魂在第四天的子時，準時上了岸。

        扛著小舟，提著鐵鍬漁網。

        一個個擼起了袖子，還濕著卷起來的褲腿。

        一邊邀功一般沖著孟初寧“匯報工作”，一邊賣慘。

        “忘川河許久沒清理打撈，可真的是太臟了！為了它，我的手手都被累到了！”

        “嗯嗯！我也是！我也是！”

        孟初寧頭都不曾抬起：“那就去把刷漆的獎勵也領了，讓你們的手手歇息歇息。”

        老嫗模樣的孟初寧本就是慈眉善目的模樣，雖然言語之間有幾分捉弄的心思，卻也總會讓旁的生靈覺得親切。

        才說罷，再次哀嚎一片：“啊~，真的要刷嗎？可是酆都城好大好大好大——”

        “死都死了，為什么每天都還要沒有工錢打白工？嗚嗚！嗚嗚嗚！”

        一邊哀嚎著，一邊一副“勞動農魂”的樣子回城繼續“忙活”。

        等聽著這吵吵鬧鬧的聲音走遠了，橋上的孟初寧輕輕的搖了搖頭，幻化了一道替身在原處。

        替身是和她模樣一般無二的老嫗，只是應對尋常的魂鬼輪回之事足矣。

        “婆婆？”原本坐在魔氣凝成的椅子上放空一切的蜚夷回神，疑惑的看向準備離開的孟初寧。

        “我需得去趟泰山。魔尊可在此處稍等。”頓了頓，又添了一句：“或入城喚小白尋個旁的住處。”

        說罷，沖著蜚夷微微點了點頭便要離開。

        原本坐在那里的蜚夷卻是起身跟了上來。

        察覺到他動作的孟初寧回身，探尋的看著他，后者面上依舊沒什么變化，半邊散落的墨發遮住了眼尾一小片的視線。

        薄唇開合，聲音也依舊低沉沙啞：“同去。”

        孟初寧：“……”

        孟初寧怪異的看了他一眼。

        但也不是去做什么隱秘的事情，他既然提出來了，孟初寧也沒有反駁。

        離開小木橋的瞬間，孟初寧全身再次幻化，變成了本體的模樣。

        只有在橋上，她才會是老嫗的模樣。

        忽視了周圍排隊的一眾小鬼的吸氣聲，但是卻清楚的感受到了身后蜚夷的視線。

        孟初寧轉頭，就看到了對方一雙沒什么波瀾的的黑眸當中泛起了一絲還來不及收回的意外。

        不過卻也只是一瞬間，在她下一秒望過去的時候，已經再次恢復如常。

        而隨著蜚夷離開小木橋，橋下連日異常洶涌的忘川水逐漸平靜了下來。

        兩道身影，孟初寧在前，蜚夷跟在她的身后，兩人一路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著向前。

        泰山不僅僅是人界與冥界的交匯處，更是眼前這條忘川河的源頭。

        所以，孟初寧和蜚夷便直接順著忘川河一路前往泰山。

        習以為常的是，她走過的河畔，還未曾到花期的朵朵彼岸花爭先恐后的綻放了開來，微微騰空、歡喜雀躍。

        不曾注意到的是，一旦身后的蜚夷跟上來，不僅僅空中飛舞的彼岸花徹底消散在了空中，就連河畔兩側未曾綻放的那些也都直接消散。

        一時之間，凡兩人走過的地方，便會出現一條光禿禿的“路”。

        河邊本沒有路，走的人不對勁了，也便成了路。

        這條路，從奈何橋直通向了泰山頂。

        且，蜚夷走到哪里，哪里的忘川水便會才是瘋狂的翻涌，憑空而起的浪花更是不斷的拍打在兩岸。

        更濺濕了孟初寧和蜚夷兩人的衣擺。

        總之，處處排斥。

        不過蜚夷和孟初寧倒是誰都沒有放在心上。

        泰山頂，人界與冥界的交匯處。

        有一汪隱于冥界，不現于人間界的清潭，是為流經整個冥界的忘川河的源頭。

        清潭從不起任何的波瀾，即便是有物什掉落，水面也不會有任何的波瀾，包括蜚夷的到來。

        一路洶涌翻滾的忘川水也終于平靜了下來。

        “說起來，還是這里的水熬出來的湯最好喝。”站定在這清潭邊，孟初寧的手中憑空出現了一個看似尋常的泥土做的碗。

        外表看著尋常，其上功德卻不少。

        泥土碗出現的瞬間，蜚夷的視線便落在了這碗上。

        沉聲吐出兩個字。“息壤。”

        面前的孟初寧已經彎下身子，蹲在了清潭邊。

        對蜚夷一眼就認出手中泥土碗不意外，只輕輕點了點頭，手中泥土碗的一側斜著浸入了清潭當中，從其中舀起來了一碗清潭水：“也就它能多盛一些，免得我來回跑。”

        水盛在她手中的泥土碗當中，碗不化，水亦是半分不會晃動。

        碗中盛滿了水之后，便再次消失在了孟初寧的手中。

        “走吧。”取了水，孟初寧便要回去，緩聲招呼這蜚夷一起離開。

        但是卻在轉身之后，看到了面前突兀出現的“路”。

        孟初寧：“……”

        她那么大一片彼岸花呢？？？

        就還挺禿然的……

        孟初寧側目，眸色復雜的看向蜚夷。

        蜚夷：“……”呵，呵呵。

        雖然他也覺得自己已經是十萬多歲的“老東西”了，風風雨雨也都見過了，但看著眼前這一條光禿禿的“路”，多多少少還是感受到了那么一些的尷尬。

        “冥界生長的花……不太適應魔氣的滋養。”對上孟初寧復雜的視線，干巴巴的解釋了一句。

        孟初寧：“……”

        這是滋養？

        “回去的時候，你走前面。”孟初寧再次開口的時候，多少有幾分無奈。

        于是，與來時相反，從泰山頂取水回去的時候，蜚夷在前，孟初寧跟在他的身后。

        孟初寧盡量順著蜚夷走過的路去走，若是有來來時不一樣的“路”，也會專門去繞一圈。

        這樣，兩道身影經過的地方，彼岸花才再次頑強的生長了出來。

        從酆都城到泰山頂，兩人這一來一回也不過不到半刻鐘的時間。

        回到橋上之后，孟初寧再次幻化成了老嫗的模樣，而方才的那道化身也再次消失。

        蜚夷登橋的瞬間，橋面再次晃動不停，頭頂的四尊護橋神獸的石像也再次睜開了眼睛，同時看向了他。

        孟初寧擺手之后，才再次恢復如常。

        見著蜚夷又要坐回旁邊的椅子上，孟初寧忽然喚了他一聲：“說起來，魔尊若是閑著無事，不若幫我一個小忙？”反正坐著也是坐著，不如一起動起來？就像城內的那些小家伙們一樣。

        蜚夷側目，詢問著看向她。

        孟初寧隨手將放在旁邊的葫蘆瓢拿起來，遞到他的跟前：“勞煩魔尊暫且幫著送他們入輪回。”

        尋常情況，只是簡單重復的舀湯。

        甚至前方的輪回通道也是在感受到喝下孟婆湯的鬼魂之后才會自己打開。

        蜚夷看著面前的孟初寧并不像是在說玩笑話，上眼簾微微下垂，又將視線落在了她遞過來的葫蘆瓢上，沉聲：“我……”不會。

        但話出口的時候，腦海當中一閃而過當日窺探到的那道大劫，話語轉換變成了簡單的三個字：“試試吧。”

        孟初寧笑呵呵的看著蜚夷接過了面前的葫蘆瓢，稍有些僵硬的坐在了她尋常坐著的位置上，目光……慈祥。

        面前，排在最前面的這一道小鬼在蜚夷出現的那日還不曾排隊等著入輪回，所以，在面對蜚夷的時候倒是沒有多少的瑟縮。

        只是覺得他坐在那里看過來的時候，身上會有些不自在。

        接過蜚夷遞過來的湯的時候，下意識的道謝：“謝謝婆……謝謝男婆婆。”

        神情認真，語氣誠懇，真心實意的道謝。

        說著，在蜚夷反應過來之前已經迅速的喝湯離開。

        接過空空湯碗的蜚夷：“……”什么東西？

        蜚夷眉頭微微皺在一起，側身看向了橋的另一側散發著柔光的六個通道的方向。

        但散發著柔光的輪回通道已經再次關閉。

        蜚夷轉頭看向孟初寧。

        孟初寧面帶笑容：“不知者勿怪。”

        言外之意：想開一點，放下吧。

        蜚夷定定的看著他，腦海當中當日被一道小鬼砸了一下后腦勺的畫面再次出現。

        不得不承認，冥界這些要投胎的小鬼當真是煩人……不，煩魔。

        但最后，還是沉著臉轉頭，再次舀了一勺湯遞給了面前下一個等著入輪回的小鬼。

        算了，應劫的事情重要。

        “謝謝男婆婆。”乖巧，聽話，懂事，有樣學樣。

        蜚夷：“……”

        蜚夷面色又沉了幾分，警告的看了一眼后面的小鬼：“勿要喚本尊男婆婆。”

        沉沉的眸光下，被他注視著的小鬼瞬間一個激靈：“是……是，公……公公……”

        話落，蜚夷面色更加不善，這小鬼立馬改口：“不不不，大……大……大人……”

        聲音緊張到仿若下一秒便要哭出來。

        面前蜚夷的臉色總算緩和了一些，這才將手中的湯遞給了他。

        “謝……謝謝大人。”

        他的身后，孟初寧嘴角不自覺的彎了彎。

        但也沒開口，反倒揮手之后，橋上便再次出現了一口和之前的泥土碗極為相像的泥土鍋。

        鍋的內里倒是光滑，表面卻坑坑洼洼。

        而孟初寧的手中，也出現了同樣的泥土制成的長柄湯勺。

        同樣息壤制成的鍋、碗、勺。

        她的法器，也是熬制孟婆湯最重要的東西。

        有了這些，才能夠熬制出能夠幫助這一眾小鬼洗去一切過往的孟婆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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