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忘川水加滿……”

        “這些豬腦也才不到兩千年，聞著還很新鮮，可以多加點。”

        “再加點新鮮羊腦……”

        “青龍衣加……六顆……”

        “唉……”

        蜚夷在前面幫著送魂，孟初寧在后面一邊碎碎念，一邊想著這一次的湯里面還要加一些什么。

        手中泥土模樣的湯勺不斷的在泥土做的湯鍋里面攪來攪去，隨著這些東西的加入，湯鍋中開始不斷的冒起小泡泡。

        原本清透的忘川水更是再次變成了烏沉沉的一鍋。

        排著隊的小鬼原本想要吐槽一下“一千多年的豬腦吃下去是會死人的”，但是蜚夷的湯已經遞到了跟前。

        并且，眸光沉沉的盯著他。

        只能苦著一張臉喝湯。

        “婆婆！婆婆！！！”

        孟初寧正在兜里搜索著還有什么材料可以加進去湯里面，就再次聽見了小白隔著老遠的呼喚聲。

        孟初寧從面前的湯鍋上抬起頭，方才還在遙遙呼喚的小白下一秒已經出現在了橋上，并且，看起來臉色不是很好。

        她的左手當中捏著一團看不出是什么的黑乎乎的東西，右手湯勺依舊在不斷的攪拌著面前的湯。

        熬湯的時候，攪拌的手不能停，不然熬出來的味道就不正宗了。

        孟初寧看著有些著急的小白：“何事？”

        小白神色看起來不是很好看：“野鬼村的那些游魂……回去了！”

        “嗯？”孟初寧攪湯的手不停。

        回去？

        “內城的那些！”小白提醒她。

        孟初寧攪拌的速度緩和了一些，抬頭遙遙看了看內城蓮花臺的方向，之前留在那里的一大團魂球已經消失不見了，孟初寧轉頭看向小白：“沒被度化？”

        小白搖頭：“菩薩還在血海，不曾回來。”

        言外之意：沒有人可以度化。

        孟初寧再次看了一眼蓮花臺的方向：“諦聽呢？”

        蓮花臺的正中心，原本一直趴臥在那里的諦聽如今并不在。

        小白：“……”

        小白眼神尷尬的看了一眼坐在那里舀湯的蜚夷，發現對方似乎并沒有關注兩人之間的交流，這才湊到了孟初寧的跟前，一臉尷尬的小聲道：“諦聽去血海了！”

        說著，在孟初寧疑惑的目光當中朝著她的方向又靠近了一些，更小聲的解釋道：“菩薩度化血海那些修羅族的時候，再次發生了一些小摩擦，所以便喚了諦聽過去……”打起來了，去幫架了！

        孟初寧：“……”

        算了，小摩擦小意外什么的，很正常的事情。

        “諦聽走之前還特意又轉了那些游魂幾圈，結果他們還是不暈了。昨日城內新魂眾多，我和小黑也誰都不記得這些游魂。結果他們醒過來之后，自己卷著那么大個球，配合著滾回去了……”

        孟初寧：“……”

        那么大一個球，這些游魂配合還挺默契。

        她低頭看了一眼面前才開始熬的一鍋湯，略微思索之后沖著等在那里的小白緩聲交代道：“此次一眾野鬼誘惑新魂的事情必須予以警告，這些游魂必須重新進入輪回路。”

        若不準備直接覆滅野鬼村，該有的警告必須有，否則往后不定還會出什么幺蛾子。

        孟初寧頓了頓之后，最終還是將事情交給了小白去做：“既然滾回去了，你便去再將他們滾回來。”

        她對自己的實力有信心。

        這一眾游魂即便是滾離了酆都城，也必定不可能從球中掙脫出去，所以，即便是回到野鬼村，也依舊是個巨大的球。

        她話落，面前的小白伸手指了指自己，有些為難：“我……我去嗎？”

        孟初寧晲了他一眼。

        不然呢？

        “雖為拘魂使，但維護冥界的安寧也是你的職責。”

        “我……我知道。可是婆婆，我不好動手啊。”小白說著，為難的看向孟初寧：“您也知道的，冥界當中兩位判官大人盯的最緊的就是我，我若是去了，前腳回城，后腳兩位判官大人又該收拾我了……”

        冥界四位判官。

        賞善司魏判、罰惡司鐘判常年在十作閻羅殿當中忙活。

        查察司陸判、陰律司崔判則是直接管理著留在城內的所有鬼差。

        而小白，向來是陸判、崔判重點關照的對象。

        孟初寧攪湯的手不停，甚至還再次朝著湯里面添加了一團烏漆嘛黑的東西：“無妨。”左不過就是一通打罷了。

        停在小白的耳中，卻是另一層意思：婆婆他會罩著自己。

        所以，小白最終還是“不情不愿”的迅速朝著野鬼村的方向前去。

        孟初寧再次熬湯。

        大概一個時辰之后，小白黑著臉再次找了過來。

        “帶回來了？”孟初寧看了他一眼。

        “婆婆！”小白繞過了蜚夷，氣鼓鼓的湊到了孟初寧的面前：“那些游魂著實過分了！仗著我不能下重手，不斷的在野鬼村跳來跳去！好幾次我都逮到了，又被他們給滾開了！”

        孟初寧：“……”

        “小黑呢？”

        小白憤憤：“去找野鬼村的村長了！”說著，再次吐槽道：“野鬼村的這位村長滴水不漏，說什么她都應著，但是半點忙都沒幫！”

        孟初寧輕輕搖頭，看著他，語重心長的道：“你是鬼差。”

        言外之意：怎么能面對這一眾游魂毫無辦法呢？

        小白口無遮攔，小聲嘀咕了一句：“這些年不允許我等鬼差動手之后，鬼差哪里有這些游魂自在！”

        被孟初寧掃了一眼。

        小白迅速的轉移了話題：“我觀著這些游魂也掙脫不出來那個球，不若先將他們留在野鬼村，等菩薩從血海回來了先去幫著度化這些游魂？”

        孟初寧右手依舊在緩緩不斷的攪拌著面前黑乎乎的湯。

        尋常倒是可行。

        但菩薩那邊才和血海修羅族起了摩擦，這矛盾解決之后，依著菩薩的性子，至少還得在血海待上半年，日夜教化。

        所以，孟初寧在小白詢問的目光下，最終還是淺淺搖了搖頭。

        搖頭之后，又看向小白，平和著語氣開口道：“你再去一趟，若是不能帶回來，便費些心思，度化他們。”

        小白懵：“可是我不懂啊。”

        雖然他也曾去看過菩薩度化那些惡魂，但看了這么久，聽了這么多便，那些度化的經文，是一句不曾記住。

        孟初寧微微搖了搖頭，在小白的注視下，語重心長的開口：“小白啊。不論是以往的惡魂，還是如今的這些游魂，度化最終的目的，是讓他們自愿走入輪回路當中去。所以，過程不重要，結果，才是最重要的。”

        小白點頭：“嗯！”

        就聽著孟初寧繼續道：“之所以六界不允許滅殺生靈，最根本的原因還是想要穩定六界的和平與穩定。而冥界不允許對這些游魂動手，也不過是為了防止你們不知輕重，不小心就滅殺了這些游魂。”

        孟初寧一邊說著，一邊再次朝著面前的湯鍋里面加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藥草：“度化游魂，說到底并不會對這些游魂產生惡劣的影響，反而，讓他們去輪回當中再次走上一遭也是為了他們好。”

        等在旁邊的小白聽的云里霧里，不明白她話語當中的意思。

        方才不是在說他不懂度化的事情嗎？

        但孟初寧還是緩緩的繼續往下說，小白也便先安安靜靜的聽著：“所以，你要在本質上，將對游魂動手這件事情和度化游魂這兩件事情區分開來。”

        小白點頭。

        孟初寧繼續語重心長的道：“而度化游魂這件事情本身，并沒有固定的規范。只要達成了最終讓他們自愿進入輪回當中的這一目的，不論你用的是冥界慣常的度化手段，還是你自己的手段，于這件事情本身來說，并無區別。”

        話落，孟初寧空閑著的左手輕輕的拍了拍小白的肩膀：“我這么說，你能理解嗎？”

        小白：“……”

        小白老老實實的搖頭。

        孟初寧：“……”

        反倒是旁邊正準備喝湯的一只小鬼，聽著這邊的動靜，沒忍住嫌棄的沖著小白開口道：“這么簡單都聽不懂？就是說度化時候動手，那不叫動手。”

        說著，在小白望過去的時候再次嫌棄的道：“嘖，這我都聽明白了！”

        嘲諷完，就對上了坐在那里面無表情的蜚夷。

        蜚夷手中的葫蘆瓢在湯鍋的邊上輕輕的磕了一下。

        “咕嘟咕嘟。”開口的小鬼立馬端起湯碗一飲而盡。

        在進入輪回道路過小白的時候，雖然他也不懂為什么，但眼中還是帶著明顯的嫌棄。

        小白：“……”哪里來的小鬼？

        他面前的孟初寧倒是看著已經再次閉合的輪回通道，收回視線之后，再次語重心長的對小白道：“雖然他這話直白了一些，但核心還是在的。”

        言外之意：他說的對！

        小白看了一眼閉上的輪回通道，又看向孟初寧，重復了一遍：“度化的時候動手……不叫動手？”

        孟初寧拍了拍他的肩膀，沒再開口，繼續攪拌自己的湯。

        小白再次將孟初寧方才的言論過了一遍，倏地露出一臉恍然大悟的神色：“原來是這樣！我懂了！婆婆！”

        “我并不是在對他們動手！我是在為了他們好！”

        “不行，我一定要去對他們所有人都好！”

        說著，也顧不得告別，再次氣勢洶洶朝著野鬼村的方向飛速離去：原來度化這么簡單？今天！他一定要代替菩薩度化了這些不聽話的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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