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青州動亂
早朝上,梁帝因青州節度使接收難民引發暴動,還導致城內瘟疫肆掠而大發雷霆。
耿直威嚴的老廣王稱病不朝,堂上眾人皆小心翼翼不敢發聲。
“……那李克用還在自稱唐朝王族,嘁,不過前唐皇帝養的一條沙坨狗罷了。”梁帝坐于龍椅上,面黑目圓身形魁梧,足做三人的龍椅竟被他一人占去大半。
“想那李存孝一死,他李克用便不敢冒然出兵青州。瘟疫亦不得放任不管,暴動亦需及早鎮壓。陛下!還請盡快指派得力人選。”宰相敬翔為百官之首,輔佐梁帝近三十年,對梁帝的喜怒早已摸透。
“還是宰相懂得替朕分憂……”環顧殿內眾臣,個個皆埋頭膽怯如鼠。“可朕這朝堂上,盡一群窩囊廢。宰相心中可有舉薦之人?”
梁帝話音剛落,大殿左側武將中便有人欲請命。敬翔心中頓覺不妙,聲音不免都大了幾分,趕在那人之前,“臣以為,博王殿下身為陛下眾子之首,理應當仁不讓。且不說這身份尊貴,論才情智慧,博王殿下亦是首選之人。”
“好!哈哈哈哈,那就即定博王朱友文出使青州為朕解憂。”
“陛下!”博王一臉震驚。
“即刻出發,不得貽誤。否則以抗旨處置。”梁帝聲音低沉,面色雖無波瀾但看著卻不怒自威。“退朝吧!”
“……恭送陛下回宮……退朝!”閹人尖細嗓音響徹大殿,博王卻愣在原地機械般跟著百官們叩拜。
梁帝剛走,敬翔馬上起身去扶博王,卻招博王避開。“殿下?”
“老師您這下如意了?”博王一臉麻木,他最敬愛的老師居然在這個節骨眼上將了他一軍。起身撣了撣衣袖,他面無表情的丟下敬翔而去。
將這一切盡收眼底的郢王朱友珪,行至敬翔身側,拍拍其肩膀,“老師都這般偏心了,二哥還不知感恩,本王實在替老師不值啊!”
敬翔朝郢王作揖,一聲不發轉身而去。留下單薄岣嶁的背影,是那么的孤清自傲。
博望府邸,靜香院。
“弄影,你一定要等我回來……”榻前,朱友文將臉貼在她手心,滿目盡是柔情。
榻上美人睡得正酣,仿佛做了美夢,嘴角掛起歡顏。要不是藥效生猛,她哪是那種貪睡之人。定是早早便起來出現在梨花亭中,或隨飛花翩然舞劍,或賞落英撫琴溫酒。
目光觸及她手心傷口,他心疼如針扎。‘梁帝殘暴,荒淫無度,兒媳都不愿放過。這般昏君,何以視天下為己任?’他本無心爭儲,偏又一次次被卷入爭儲旋渦,不得已從中周旋。
苦夙常說‘伴君如伴虎’,可即便他如虎般可怕,為了弄影他也要一試。
注視她良久,他才依依不舍的移開目光。
苦夙來稟,“均王來府送別……”
“給他多上些點心,讓他去書房等我。”
“這次,恐怕不能喚其去書房。”
苦夙神色有些不同以往般淡然,讓他有些詫異。“為何?”
苦夙低聲附耳,甚是小心翼翼。
“……他怎么來了?”郢王來了!朱友文也是一下摸不著頭腦了。
這個郢王向來不與博王府交好,仗著自己掌管了左右控鶴司,對手中無兵權的博王甚是欺凌。還在軍營中編起毀辱儒生康勤的歌謠,也將博王為數不多的幾次出征,編成祝酒詞流傳各大軍中,以至博王孱弱儒生形象傳遍各軍,以此便在軍中阻礙了博王府日后的發展。
難怪苦夙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原來是他所謂的三弟到府上做客來了。
前廳,寬敞梨花木桌旁。
少年均王雙手撐立桌沿,雙眼滿是怨氣盯著對面坦然自若的郢王。
“你打算何時還我小芝?”少年每每見到這個不受父皇待見的三哥,都會想起陪自己一同長大的通房丫頭。當年三哥就憑小芝樣貌姣好,趁其出府采購將其擄走。這一走就是三年,可教小锽兒思念的慌。
“本王并不知小芝為何物?四弟可否說的再詳盡些?”郢王不慌不亂,語氣平穩,一點看不出是個舞刀弄槍的粗人。
“你還裝?明明就是你府上的人,我暗衛可都調查清楚了,你休要狡辯。”少年王爺氣急,恨不得揪住郢王打一架。
“不得無禮……”博王剛踏進前廳,便見到四弟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勢。
“二哥你來的正好,這個野雜種憑著手握控鶴司兵權,根本目中無人狂妄自大……”
“住口!”見四弟開始口無遮攔,博王怒叱。
轉而向一旁悠閑飲茶的郢王作揖道歉,“自母后仙逝,將四弟托付,康勤便疏于教導。方才無意冒犯,還望郢王不要怪罪。”
“哈哈哈……”放下茶杯,郢王笑聲爽朗,一雙桃花眼彎如月牙頗具其母楊美人神韻。“二哥何必如此?是本王今日冒然到訪,打攪了。”
“說來慚愧,郢王軍務繁忙常年駐扎營中,故與主輔政務的博王府來往變得稀罕了。”康勤依舊立于桌前,沒有要落座之意。
見博王待客連落座都不曾,原來真如傳言所述,博王府早已將郢王視為勁敵,處處提防謹慎待之。看來曾在大殿上大言不慚的‘無心爭儲’,只是些討父皇同情的把戲罷了。
“今康勤領命需即赴青州,不知郢王突然到訪,招待不周之處還望見諒……”
這個康勤到底是儒生一派,把儒生那種虛偽學的有模有樣,總不問主題的繞來繞去,讓郢王有些討厭。“二哥難道不想問本王突然來找你,是為何?”
“哦,為何?”
“昨夜,博王妃能得已脫身,想必當下情勢微妙之處,博王府應當知曉了吧?”郢王一派悠然自得,反觀一旁怒目而對的四弟均王,倒顯得格格不入。“我也不想跟你們繞彎子!”
“還請暢言。”康勤面露嚴肅,昨夜之事他雖不在當場,可安插在宮廷的線人卻早將堂上關于王妃情況報備。現下郢王直言情勢已被博王府知曉,想必這條暗線怕是藏不住了。
“三王共聚,這還是大梁初立首次啊!然,今日以后,父皇很快便會覺察出,是本王故意利用廣王攪亂秩序,才讓王妃得以回府斷其春宵美事……二哥,可知欺君是何結果?”
“郢王于康勤授予私恩,康勤并非知恩不圖報那般小人。”只要是關于王妃的任何事,他康勤便義不容辭。
“非也……”郢王順勢起身抓住博王作揖的手臂,“不稀罕你的回報。”
“朱友珪休要得寸進尺!”均王朱锽氣急,伸手欲上前揪其衣領,被博王攔住。
“哈哈,四弟得父皇專寵莫不是因為和父皇脾性最像?”放開博王,郢王雙手背過,側身掩飾此時眉目間的隱隱妒火。
“郢王不求回報,那是要康勤如何?首先說明,只要不違背道義倫常,不傷及無辜,亦在博王府力所能及之內,康勤皆義不容辭為郢王做一件事或應一所求。”
“好!”轉身四目相對,郢王嘴角掛起一抹冷笑。“這個條件本王喜歡。”
均王實在不爽,這哪是‘不稀罕你的回報’啊?分明是揪著二哥軟肋在敲詐。二哥在這個軍妓所生的野雜種面前,都需這般卑微,一切皆因那個女人……思及此,少年王爺投向靜香院方向的目光都陰沉了些。
在二位王爺陪護下,送行隊伍一路行至城門。城門當值守將正是馮延諤,因為郢王的指示,守軍并沒有過多的通關搜查。依初立大梁帝國之法例,都城人口繁雜,為免叛軍逆臣隱匿其中,上至皇親貴胄,下到黎民百姓,進出城需經守軍十道搜查,無異樣則可通過。
這一去青州便不知幾時能歸,康勤心中無比慌亂。
那噬香透骨散能教人杯酒便昏睡三日,聽線人來報,王妃當日可是足足飲了三壺之多。
梁帝這次偏就指派自己出任刺史,原因定是王妃昨晚的不翼而飛。好在四弟剛剛封王還未修建王府,康勤又以長嫂如母為由,暫留四弟在博王府照拂。這次被指派青州來的實在突然,理由上都是為民,康勤就是想胡鬧也不敢推辭。再則,又是宰相敬翔推舉,受尊師看重,于儒生是何等榮幸。為何他一個梁帝義子,總是被事態牽引走向萬丈深淵?
博王車隊走遠后,均王朱锽一刻都不愿同郢王立于一處。馭馬轉身而去,全然無視郢王欲言又止抬起的手。“四弟……”
郢王好看的桃花眼微微闔下,嘴角一絲嘲弄不再遮掩。
……城墻上,銀發老者縱觀車隊緩緩而去,面露愁思。
他敬翔一生命運坎坷,青年得梁帝收留才得已在亂世不死,隱匿一身治國本領不得已以家奴茍活。二十余年間暗中輔佐梁帝登基,不料其初登帝位便原形畢露,鴻鵠之志只能因其殘暴昏庸伐誅忠臣望而卻步。
放眼梁帝諸子,皆非棟梁之才。萬幸得一儒生養子,如今卻也難過美人情劫,大梁初立便可現后景,實乃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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