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正倫沒有告訴千冥去向,也沒有帶上絮妍。
就在張全義落腳的客棧附近,找了一處視野極好的面攤,讓賣面的小販連端了十幾碗上桌。
只點不吃的正倫端坐于市,與面攤吃面的其他客人,顯得極為不融洽。
小販不解,眼看著面都要干了,正倫還一副不肯動筷的模樣。看著正倫衣冠著裝不似吃不起面的樣子,小販也就不再多想。
桌上的面紋絲未動,從熱氣騰騰到逐漸涼卻,正倫坐了整整半個時辰。
因為他胸有成竹的認定,師兄一定已經注意到他。
的確,終于有人上前來詢問。那是衣著胡服的異鄉男子,正倫記得這人,就是張全義一干人入城時,那個暗中幫張全義打點一切的暗線。
“奴代自家主君,有請先生房中一敘。”
正倫聞言,嘴角掩不住的欣慰,讓他的心情竟有些雀躍了。雖然這些年一直都知道其動向,也各自都堅守著自己的信念,可多年不曾見面的師兄弟,還是讓正倫有些期待了。
就像一個迫不及待想得到兄長肯定的少年,他慌忙站起身,轉身就朝客棧而去。
“誒?這位客官!”面攤的小販眼見正倫要走,急得煮面的筷箸都忘了放下。隨著正倫的身影追出面攤。
“這,是方才那位官人的面錢。”
“啊?哈哈這,這……”被那玄色胡服衣著的男子攔下,小販方才的焦急,瞬間被眼前的黃金化為烏有。
見小販有些遲疑,那胡服男子又說,“是否不夠?”
“天爺啊,哪能不夠?多謝,多謝大官人。”
正倫早就摸清張全義入城后的所有情況,自然也無需人指引,徑直就往張全義休憩的天字號客房而去。
再見師兄,正倫顯然過高估計了張全義重逢的喜悅。
消瘦深陷的面頰,讓師兄看起來垂老了那么多。昔日黑色濃密的發,也變得斑白。最讓正倫訝異的,是張全義眼眸中,再也沒有少年時的星光熠熠。
曾是那么意氣風發的模樣,至今都是正倫向往的樣子。可惜,再見似乎物是人非。
“小彭奴,看見我的樣子,是否覺得不可思議?”
張全義沒有轉過頭來,黯淡的神色卻讓正倫有如親眼所見。
“師兄?”輕聲喚著張全義,正倫不知該說點什么,畢竟張全義與他都懂,玩弄權術之人,結局都不會是完整的。
“想必你也清楚,我此番歸來,目的與他們類似。”
“……茯茶是我的徒弟,只要我還有一息尚在,就不會把她讓給任何人。”
“可她終究是要離開你的!”張全義有些急眼,扭轉頭來看著正倫,入眼竟是正倫被病痛折磨的面容。
他記得正倫年歲還不過而立,本應是朝氣勃發的年歲,又常年有習武的嗜好,這個年歲就該是生得孔武有力。為何如今瞧來,這般羸弱蒼白?
“你?”
“師兄?”
良久,二人對坐一陣沉默。
正倫的確高估了與師兄重逢的喜悅。
張全義此番來升州,對茯茶這個小師侄本來還勢在必得,可當他親眼見到師弟的樣子,一時喉頭語塞,縱是有諸多質問的話,也明顯有些問不出口。
見正倫如此維護,他只覺慚愧。
他與師弟都是老師選中的‘棋子’,也是諸多‘不幸’中的‘幸運’。
自小便身負使命,是老師傾盡畢生心血來栽培的利刃。張全義明白,他和師弟的存在,就是老師的遺愿。
只不過,老師當年若有如今師弟愛惜徒弟的情意半分,也不至于他這半生的飄零。
“……既然你想保護她,那便成為更強大的存在吧!”
半晌,張全義看著正倫微紅的眼眶,說了些讓正倫詫異的話。
“你放出她的死訊,這已然使升州變成了眾矢之的。相信你也覺察到了,不僅是梁人和河東,天下勢力日漸豐滿的盧龍,也對升州有了好奇。”
“若是彭奴沒有猜錯,這盧龍的觸手會伸到此,起因還是師兄屬意吧?”
“呵呵,沒錯。”張全義眼里看不出溫度,語氣也隨之變得僵硬。“晉王妃有多想認識茯茶,此時盧龍的觸手在升州就有多長。”
“那師兄,如今是看好梁晉之爭的誰?”
“天下人才輩出,贏智者,得天下……”張全義并未回答正倫的話,意味深長的看著正倫,眼里皆是讓人看不懂的臨淵。
再見師兄,他們二人都未重提舊事,仿佛心照不宣的說著當今的天下亂局。
茯茶是正倫的徒弟,這件事早在他出使河東期間,就已是傳遍大江南北的事實。
而后,茯茶另一層身份被梁人揭開,萬眾矚目的‘梁太妃’,竟與淮南的大將軍府,河東的督帥府,都有著密切且不為人知的聯系。
這其中關聯,只要是不愚笨之人,都能看出些端倪。
試問,這能關聯當今最強大的三大番邦,又能以一己之力牽動兩邦戰事的關鍵人,在于世的混亂下,又如何不是在向世人透露,‘亂世已顯,智者已出。’
正倫這一出,將所有的關聯都指向他,在張全義看來,不是急功近利到瘋魔,就是想要在萬眾矚目之下掩蓋某些真相。
臨走時,張全義沒有喚下人相送。
因為他知道,正倫此時一定不希望,他的人在升州成為最先淘汰的魚餌。
走出客棧的正倫,并未回書院。
一路疾步往城外而去,身后無數雙躲閃的眼睛,就這樣隨著他的身影,逐漸朝升州城外的荒廟聚攏。
這些人中不乏有身手矯健者,正倫畢竟拖著病體,腳程便更不及那些人了。
他意欲何為,無人知曉。
這些只聽命行事的探子,根本也不會明白此舉的意義,正倫想要他們傳達的信息,也就只是眼前所見。只身前往荒廟,正倫佯裝走累了,在廟中歇腳。那些探子都藏于廟外,沒有一人敢于上前,就怕打草驚蛇。
見日頭都要落山了,正倫自打入了那荒廟,就再也沒有出來過。
終于,有人按捺不住了。
等的不耐煩的某些探子,只身溜進廟門去看,可是哪里能看到人影,除了荒廢的滿地狼藉,根本毫無人跡……
正倫耍了那些人,很快,那些人的背后主君們,就開始明目張膽的前去建業書院下帖。
起初還客氣的緊,抬頭都是對正倫的尊稱。
在之后十幾次的閉門拒收下,一些名不見經傳的小勢力,便開始陸續對正倫失了耐心。
此番有意將建業書院拋出,正倫就沒打算只釣些蝦蟹小魚。
若不是有意想將師兄留下來鑒賞,他才不會只身出城,率先淘汰那些勢力稍遜的番邦。留下能讓他值得一看的那幾個,好再從中斡旋。
正倫的盤算,遠沒有張全義所想那般簡單。
梁晉戰事一日不歇,他暗中籌謀的事,也就更多了一分穩妥。
茯茶之死正是他此番露世的絕佳時機,為了今時,他已籌謀了多年。
真正的李家人,是絕對不會輕易放棄自家江山的。這次,就讓他的名字,再也不會被人淹沒在洪流里。
而最先入建業書院試探的,果然是梁帝的人。
茯茶身系梁宮密辛,自然會引起梁人恐慌。他曾給朱锽透露了朱溫的消息,可結果并未動搖朱锽的南境邊防。可見其對朱溫之死,是多么堅決之態。
不難想象,一個掌握了大梁江山的王,又怎可能再容許別的人或事,無端動搖他的君權。
曾以為朱锽會不同于其他,而今看來,朱锽也不過是蕓蕓大眾之中,具有人之陋習的普通人罷了。
梁人的鬼手探子們沒有替自己保留退路,闖入書院后,還未將書院后面的拱門找完,就已經逐個被千冥的人擊破。
梁帝曾暗中操練了一批刺客,據暗門的人說,這個組織就是如今逐漸浮出水面的‘鬼手’。
正倫欣喜,因為鬼手的出現,正是他想要的結果。
對于這個新興的刺殺組織,正倫不能容忍其發展壯大下去。畢竟所有攔在他下一步計劃上的,都必須扼殺在搖籃。
千冥率暗門數十暗衛,隱于書院各處,只待鬼手們進入院子,便輕而易舉割喉。
半個時辰光景,被圍堵的最后兩名鬼手,已然被暗衛們困住。
有貌似統領的鬼手,像是受了頗重的傷勢,用兵器杵立強撐著身軀。身邊另一個身形略消瘦的鬼手,正寸步不離的護在其身側。
正倫自一側房門內走出,只見那護在前面的鬼手,身形驟起,手中的刀直逼正倫這面而來。
一切都好似垂死掙扎,那黑衣蒙面的鬼手,刀尖都不曾觸碰正倫身影,就被千冥一腳踏在地上。
重重一聲巨響,好似身前骨骼斷裂一般,那鬼手喉中悶咳。
千冥正要使鉤將之割喉,卻被正倫攔下。
“切莫傷及,護主之人,當死得體面。”
正倫這話像是觸及了千冥內心某處的傷疤,是的,他被正倫口中所說‘護主之人’震驚到了。
默默收回鉤刀,千冥莫明感到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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