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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眾小說網(wǎng) > 南國無風(fēng)寂靜入秋 > 第一百六十章

第一百六十章


“陛下,臣妾知罪,臣妾不敢了。求陛下息怒!”
  堂堂大梁皇后,就這樣在眾目睽睽之下,卑微的像個(gè)奴婢。
  不同于梁宮中的厚重氛圍,被安排在一座尼姑庵靜養(yǎng)的茯茶,正望著蔚藍(lán)的天空愣神。
  有小尼跑來邀她同玩毽子,剛好打斷了她繼續(xù)發(fā)呆。笑鬧著跳下圍欄,她追著小尼們?nèi)ユ覒颍鞓穯渭兊模腥缫粋(gè)待嫁閨字的少女。
  死里逃生般走過一節(jié)輪回,重生的她再也不似多年前那般倔強(qiáng)潑辣。
  師父費(fèi)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幫她誘出雙生蠱,以她假死三日的假象,徹底將蠱蟲引入其它載體。然后再給她找了桃花庵這樣的清凈之地,她便是再怨恨,也暫時(shí)恨不起師父來。
  已經(jīng)死過第二回的她,逐漸感悟出了生存的含義。
  她已然看淡了這一生的結(jié)局,過往的所有苦難,都讓她如今變得更加珍惜自己。或許只有活下去,她才能從孤獨(dú)中洗凈鉛華。
  記得她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給自己改名,寧夜幽。
  從今往后,茯茶,張貞娘,這些烙印在她血液里的痕跡,都將被她埋進(jìn)記憶的深處。師父說她與生俱來的讀心術(shù),或?qū)⒈葞熃愀m合,成為師門新一任的主人。
  起初,她一直以為自己,不過就是普通人中比較多苦厄的那種。直到自己屢次求而不得,連最親的人,都對她百般利用,她才深感痛覺,原來她連一個(gè)普通人都不如。
  師父終究還是最疼愛師姐。以至于本該讓師姐繼承的衣缽,也悄無聲息壓到了她的身上。
  暗門中的規(guī)矩,她又怎會不明白。
  師父當(dāng)年成為主人之前,被師公扔去長安經(jīng)年,任憑幼小的師父被人踩踏欺凌。就是為了鍛造暗門主人必須擁有的堅(jiān)韌心智!
  只是這樣殘忍的環(huán)境下,能給成長中的人,心中又能埋下什么種子呢?
  在她看來,無非就是極端的報(bào)復(fù),和隱藏至深的城府。
  她不愿成為師父和師公那樣的人,卻又對這個(gè)充滿烏煙瘴氣的世間無能為力。弱小如她,當(dāng)親眼見識到人心叵測的時(shí)候,她再也避不開,藏不住。
  只期待,她從此化身寧夜幽,再回首,曾經(jīng)的不美好,都能化作塵埃……
  住在桃花庵里,她從未與庵外的人面前露臉。一直安靜的駐守佛門境地,她的衣衫上,都已然被香火沾染了氣味。
  渾然不覺的寧夜幽,如往常那般,同做完雜活和功課的小尼戲耍。
  久違的展顏,讓她即使素面朝天,也難掩靈動的氣息。
  千冥被正倫派往此處接人,初聞寧夜幽的名字,他并未生出疑慮。還以為,又是主人相中了哪家頗有天資的孩子。
  當(dāng)桃花庵里的老尼領(lǐng)他來見寧夜幽時(shí),立在墻角邊愣愣呆望的他,又一次憤怒到渾身顫抖。
  ‘茯茶……沒死!’
  這個(gè)聲音在他腦海里,就好比爆開的潮汐。頓時(shí)急火攻心,他只想沖過去逼問,‘為什么她還活著?而他的無雙,卻只能受她牽連,死得不明不白!’
  可能千冥的殺氣太過濃烈,當(dāng)寧夜幽猛然感受到恐懼,再回頭去看。
  才看清比之往常蒼老了許多的千冥。
  她知道,千冥有很多事都想要問她,也知道,千冥此刻待她有多么的不善。
  二人支開庵里的尼姑,特意尋了一處鮮少有人途經(jīng)的湖邊。
  千冥一路都沒有說話,寧夜幽立在他身后,定定的望著他那雙嵌在手臂上的雙鉤。記得以前鉤子還是銀白色,如今卻不知?dú)v經(jīng)了什么,都快斑駁的成了通體的黑色。
  千冥是這個(gè)世上,為數(shù)不多不會利用她,并且還會愛護(hù)疼愛她的人。她深知自己虧欠了千冥和無雙,也深知,自己便是用一生,都可能還不起對千冥的愧意。
  可她能做的,便是不讓他和無雙,再度重演求而不得的悲劇。
  千冥已知她讀心的事情,他不說話,不代表寧夜幽不知道他心中所想。所以,當(dāng)寧夜幽噗通一聲跪在他腳邊時(shí),他是有片刻遲疑的。
  寧夜幽說,“……我知道你恨我,我也無話可說。可無雙的死,并非我所愿。我也想救她的,可是,我自身難保,我也不知,嗚嗚……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無雙待我那么好,我早便將她視為姊妹,嗚嗚嗚,我……”
  “夠了!”千冥聽不得寧夜幽的哭哭啼啼,怒吼一聲,將她的話打斷。“你明知我是不會背叛主人的,為何還不肯跟我說實(shí)情?”
  “無雙死了,她死了!我親眼看到,你為何不肯信我一回?”寧夜幽也難得的歇斯底里。
  “我原本都快要信以為真了!”千冥哽咽著,微紅的眼眶讓人看著極為難受,“可我又親眼見到活著的你!”
  寧夜幽不忍看他,因?yàn)槎们иな窃鯓拥娜耍愿用靼祝и橹錅I的場面,有多么難得。若不是傷心到了極致,像千冥這樣的殺手,又怎會如此表現(xiàn)。
  “我不知如何解釋,但我只能告訴你,無雙真的不在了,死心吧!”

  “那為什么你還活著?你不也死了嗎?暗門那么多弟兄,都親眼看見你的尸身蓋棺入土。那你告訴我,你而今又是怎么活下來的?”
  “……你比我入暗門早了不知多少年,難道,還沒有看清暗門的手段嗎?”寧夜幽不再聲嘶力竭,垂下無力的頭,淡漠的說著。
  這些話仿佛一盆冰冷的水,瞬間潑醒了千冥。
  寧夜幽又說,“你我皆是棋子,誰又能逃得過被擺弄的一生?無雙因?yàn)樽o(hù)我而死,我卻無力救她。對不起,我欠你們的,有生之年,當(dāng)還必還。不過轉(zhuǎn)念想想,饒是像無雙一般,早早便解脫了,茯茶和張貞娘也便不需改名了。你說,是不是?”
  冷冷的盯著她的眼睛,千冥終于壓下了心中最后一根稻草。
  瞬間靠近寧夜幽,一雙冰寒刺骨的鐵鉤直抵其喉。千冥眼里滿是憤怒的倒影里,寧夜幽淡定的從中看見了自己的臉。
  可千冥遲遲不肯有下一步動作,遲疑了好一陣,他才猛然推開寧夜幽,發(fā)狂似得將鐵鉤深深扎入巖石中。
  千冥也明白,大家都是身不由己的苦命人,只是恰巧眼前的她,比較‘幸運(yùn)’。
  也不知寧夜幽今后的人生,該不該被解讀成‘有幸’,總之,他是不會再逼問這樣一個(gè)看似幸運(yùn),卻又極為不幸的女子了。
  只不過,無雙是他這一生都跨不過去的坎,原諒的話,可能永遠(yuǎn)不會從他口中說出了。
  兩日后,一架樸實(shí)無華的馬車從他處途經(jīng)。
  正倫和絮妍端坐城門外一處茶館,二人共用一壺茶水,恍若新婚的小夫妻,閑來無事出城看個(gè)新鮮。
  當(dāng)馬車突然放緩行速,經(jīng)過茶館附近時(shí),車上的簾子被人放下。
  絮妍察覺異樣,看向馬車時(shí),那車簾還在輕微晃動。
  可正倫并未停止喝茶的動作,也仿佛并不以為然。見絮妍的注意力被馬車吸引,他還溫柔的拉住絮妍的手,喚她繼續(xù)喝茶。
  絮妍亦懂,如今在升州城外,她不便招惹是非。
  故而順著正倫的意思,端起他幫自己續(xù)滿的杯盞,滿含羞意的輕抿熱茶。
  正倫其實(shí)早已留意到馬車,只是沒有絮妍那般反應(yīng)明顯。他當(dāng)然也曉得車內(nèi)坐著誰,沒有讓絮妍知道的原因,就是想告訴車內(nèi)的寧夜幽,從此,她們再也不是同一條路上的人了。
  從她默認(rèn)成為寧夜幽的那刻起,師父就已經(jīng)將她送上了孤峰。
  而她的師姐,也因?yàn)樗摹霈F(xiàn)’,從此不用再在陰溝里茍且。
  師父籌劃了十幾年的南鸞,也終于迎來了她這位尊主。所謂的尊主,不過又是師父用來掌控動蕩時(shí)局的另一種利刃。
  好吧,她情愿如此,也不想再成為飄零無依的孤魂。
  既然南鸞尊主,必須有一個(gè)人來承擔(dān),不是師姐,那便讓她來吧!
  師姐這些年所受的苦,她又怎會不明白。嫁給一個(gè)根本就不愛的男人,賠上女子最為珍貴的節(jié)操,然后還不能活在陽光下。這些大家心知肚明的悲慘,都未曾將師姐擊垮。這樣一個(gè)歷盡千帆后,還能保有良善,還能包容所有的女子。
  她覺得,師姐的確配得上這世間所有溫暖。
  饒是南鸞的路,未來還有數(shù)不盡的危險(xiǎn),她寧可替師姐去披荊斬棘。就像當(dāng)時(shí)在揚(yáng)州城里,師姐不分日夜的守護(hù)她,愛惜她那樣。
  方才隔的太遠(yuǎn),她看不清師姐。當(dāng)馬車靠近些,她才瞧見一襲湖綠色長裙的師姐,依舊清麗華美。她瘦了好些,側(cè)顏看上去都越發(fā)出挺了。
  許是自己的死,讓師姐難過了好久吧!
  看過了最后掛念的親人,寧夜幽久久不能從激動中平息。微顫的身軀,使她看起來甚至有些一碰即碎。
  千冥小聲說,“走吧,到了淮南,你便再也不用回來了。”
  她聞言,委屈的淚轟然而下。因?yàn)椋瑳]有人真正明白,眼前的自由,并非正如他們所見。
  未知的坎坷,也并非她所能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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