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一十四章
劍拔弩張的兄弟二人,仿佛都想先發制人。
爭吵間,身邊的侍衛們都抄起了兵器。跪在當下的石敬瑭冷眼旁觀,深知這場面雖是因他之過而起,卻并非此二人針鋒相對的主因。
其實他們二人無論輸贏,與他來說,都沒有太大的干系。可畢竟茯茶的下落似乎只有李從珂知曉頗多,這場兄弟二人的輸贏,就于他有了微妙的聯系。
跟在新帝李嗣源身邊這些年,他不是絲毫未覺察,李嗣源至始至終都不曾像外界所傳那番高看李從珂。
那眼神里沒有半分關懷,確實是騙不了身邊有心之人的。
若非為了維持他善待遺孤的形象,李從珂又何來的好運氣,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子,享有如今地位身份。
只是許多人都能看懂的,不知李從珂為何還執迷其中。
李嗣源子嗣不多,算上李從珂這個義子,也不過四個子女。
這可完全不同于為帝位之人該有的后嗣人數。有心之人便時常以這點去譏諷洛陽新政,攪得李嗣源身邊瑣碎不斷。
李嗣源得位不正,正是天下人詬語的起因。
那些一早便慣用見風使舵伎倆的舊族,或許暗中早已開始在李嗣源為數不多的幾個兒子中做了挑撥。
石敬瑭都看得出李從厚李從珂兄弟間的較量,那些常年混跡氏族的宗祠舊族,又豈會看不出。
只是眼下,這兄弟二人的針鋒相對,實在讓他有些為難。
因為這次是被李嗣源一道旨意生生點破了那層底線,兄弟二人是再也不愿容忍對方的一再挑釁。李從厚根本不吃李從珂那一套,而李從珂也是一改之前的圓滑狡黠,揪住李從厚在他封地頤指氣使的把柄。
吵了好一會,像是誰也不考慮放過誰。
石敬瑭雖然穿著護膝,可一直這么跪著,饒是精鐵打造的護膝,也難免膈得皮肉生疼。
李從珂因是在自己的封地,所以爭吵起來更是毫無忌憚。
再觀李從厚,石敬瑭實在不知這小子何來的底氣。就算是有洛陽撐腰,他畢竟領軍在外。與盧龍燕人交手,本就是在以一軍之力對抗一國,如此境地下,他還不顧身后李從珂的鳳翔。鳳翔雖小,卻是他李從厚大軍的腹背之地。
想來是早些年行軍太久孤勇慣了,如今身邊沒了李嗣源的坐鎮,竟如此不知領兵大忌。
石敬瑭眼見著兄弟二人勢要動起手來,猛地彈起身,兩三步奔到李從厚身邊。擋在其欲拔刀指向對峙的李從珂面前,說,“大舅哥,有話好好說,動氣也不能與自家弟兄動武啊!”
“你讓開!今日老子就是欺師滅祖,也要砍了阿爹養的這不知天高地厚的野種!”
“你罵誰是野種?”李從珂也不示弱,雖未隨身攜帶兵器,但那一臉凌冽情緒,也是裝不出來的氣憤。
“老子就罵你!以為會在阿爹身邊耍點小聰明,就能叫人忘掉你來路不明的出生?沒娘的野種,就你也配享有這鳳翔之地?”
說著,李從厚劍頭更近一步,險些就要刺進李從珂眉心。
眾人皆倒吸一口涼氣,場面也十分窘迫。
這二人,一個是未來晉人的儲君,一個是鳳翔的王爺。任何一個在鳳翔這塊小土地上生點什么意外,都是鳳翔人擔待不起的沉重枷鎖。
李從珂氣到指節握拳發白,他知道,自己的身世確實不是什么秘密。可即便在督帥府時,他便是再委屈隱忍,也沒有容忍過有人這般羞辱他的身世。“……這鳳翔還是我潞王府的鳳翔,平日里尊你為長兄,便也不與你計較軍需損耗我府中錢糧之事了。可就眼下,你欺人太甚。今日你能這番神速回城,想必早就對鳳翔居心不良了吧!”
“哈哈好笑,你的鳳翔?哼,等回到洛陽,只要老子肯要,這小小鳳翔阿爹還會不給?”
李從厚越說越夸張,恍惚間,竟有些不再像曾經那般敦厚老實。異像生,必有妖!
“今日本就是大舅哥依軍法來處置石某,在城門外的軍帳本就離城不遠。想必是潞王殿下誤會了,哪能就鬧得二位殿下生如此大的氣?”石敬瑭神色有些局促,目光關切的看著李從厚手里的刀柄。
李從厚似也被這目光提醒,當著這滿院的人,確實在此與李從珂大動干戈不是上策。
父親只說是要借機弄清朱赤軍如今對洛陽的態度,至于李從珂,父親雖未言明,卻也未說可傷其性命。
握著劍柄的手指有些尷尬,李從厚借勢挪開手,攀上石敬瑭肩頭。
“既是還叫我一聲大舅哥,那今日本王便看在親妹夫的面子上,暫且不與潞王計較。”
李從珂心知肚明,這李從厚根本就有備而來。
那盧龍腹地豈是能一日千里之地?就算這李從厚有神駒,也并不可能這么快趕到鳳翔。
三姐的信上所說,看來是有十之八九。
洛陽這次遭遇的刺殺,真的引起父皇有所動作了。
只是他還是想不透,自己已是被流放鳳翔的義子,于圣恩傍身的李從厚,還有什么非除之而后快的理由。
難道,真如三姐所說,父皇為了李從厚真的打算放棄其他的孩子。
即便聰穎謹慎如他,巾幗不讓須眉如三姐,父皇卻只單單看重那莽撞愚鈍的李從厚。
目光再看向李從厚那副囂張的嘴臉,李從珂由怨生恨。雖說早在被調遣鳳翔時,他就明白了所謂義父分給他的‘情分’。只是,當現實又一次擺在眼前,他還是忍不住會憤懣。
憑什么他拼命爭取的,這個人并不需努力便能擁有。
要知道,在河東晉陽時期,他就處處都比李從厚做的出色。
越過身前的石敬瑭,李從珂就算明知李從厚撒謊,也只能以自負到怒不可揭的態度,來掩飾自己洞察一切的心思。
“陛下既在洛陽遇刺,又已查明是南鸞的人所為,想必能從江南諸國入到中原,必是往淮南之地途經,再混入鳳翔。潞王殿下這次,或該以認真整頓城防了吧?”
石敬瑭這話明著是帶著幾分譏諷,事實上,李從珂聽懂了他的意思。
一甩衣袖,李從珂緊抿著薄唇,只從鼻腔發出一聲“哼!”
扭轉好碩大的腰帶,下令潞王府眾人撤退。
李從厚滿臉不以為然,余光瞥見那李從珂鐵青著臉離開,心里說不出的暢快。原以為父皇密函所提之事有多難解,他還特意調遣了大軍中最精銳的將士來駐守城外,就怕父皇所擔心的朱赤兵變發生。
可當即他故意與李從珂針鋒相對,石敬瑭在眾目睽睽之下,可是明顯向著他的。
想到此,李從厚還有些得意。
曾經都說他資質不如李從珂,便是白享了這督帥大公子的尊貴,卻還中庸的心安理得。
說他愚鈍不懂拿捏人心,遇事只知魯莽出手,五大三粗,粗鄙還不擅言辭。如此陋資,日后定然不能繼任父皇依托。
可眼下他初次不以武力服人,便能輕而易舉得石敬瑭相護,這還真是很有打了昔日瞧不起他那些人的臉之意。
石敬瑭不聽將令的罪名還是要問責的,沒等石敬瑭開口,李從厚清了清嗓子,假正經的口吻說到,“咳咳,嗯。”
“敬瑭啊,圣旨中雖未提及你擅動朱赤軍,違抗軍令轉攻杭城,可畢竟本王手中握有父皇所賜寶劍。”
邊說,李從厚邊得意的看了眼手中利劍。
尚方寶劍,見劍如見君王親臨。石敬瑭又怎不知李從厚這話意味著什么,只是,他還不傻,在沒有找到茯茶之前,根本無需與李氏父子撕破面皮。
石敬瑭作揖諂媚一笑,“宋王殿下英明神武,定是深知敬瑭如此作為的目的。”
李從厚聞言,饒是有了興趣,收起長劍,滿臉疑慮。“你不聽調遣之作為,還有何是本王不知道的目的?”
“殿下東出鳳翔,或北或南,皆是虎狼之戰。盧龍燕劉妄想趁我大軍入境,暗中聯合淮南徐將,欲對殿下大軍形合圍之勢。殿下果敢決絕,先發制人,將那還未集結邊北的淮南徐將攻下。眼見我軍情勢大好,卻不知那淮南吳人記吃不記打。敬瑭僥幸參透,吳人因徐將失守,民情被有心人煽動,繼而賊心不死,暗中集結于邊北諸城。勢有與燕劉再勾結之意。”
“你是說,老子大敗那徐老兒,不但沒有挫了吳人銳氣,反而是促成了他們一分為二之后的民心?”
“宋王殿下果然心如明鏡,敬瑭只是簡概論述,殿下便洞察出微妙細末。”
被石敬瑭這番馬屁拍得有些膨脹,李從厚竟開始說話沒邊了。“哈哈哈,知我者,唯敬瑭矣。”
大手拍了拍石敬瑭肩上,李從厚又夸張的將其攬住,“之前是本王錯怪你,好兄弟,且等日后本王高就,絕少不了兄弟你的封侯拜將。哈哈哈……”
石敬瑭面上附和著笑意,目色余光卻留意著還未離去的宣旨宦官。
若他猜的不錯,此時他與李從厚的一言一行,都會在不久后,傳入洛陽皇城宮中。
本還不清楚洛陽那位的意圖,真是多虧了李從厚這位‘沒救的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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