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行刑，我與嫦娥并未去法場，只在王宮角落上遠遠的望著。

        姜子牙一身道袍，手持葫蘆刀，眼覆白綾。午時三刻，鼓聲震天，在天地諸神的親眼目睹下，一代禍國妖妃倒在了鮮血淋漓之中。

        一道白光飛進嫦娥的衣袖，不待眾人察覺，我與她掐訣念咒極速返回天庭。

        然，我與她剛下了云頭還未進南天門，便有一青衣童子迎了上來。他先向我們略一拱手，然后看向嫦娥，“仙子，娘娘已恭候多時，請隨我來。”

        娘娘？哪位娘娘？見我困惑，那童子極其傲嬌地睨我一眼，“夫人請回吧，女媧娘娘并未傳召您。”

        “哦，那再見吧。”說罷，我就轉身大步離去。不就是女媧嗎？不見就不見唄，我又不想見她。天庭這些頭頭腦腦的，活了上千年，都不是省油的燈，我可懶得和她們周旋。

        本以為結束了殷商之戰，我可算能過回以往的舒坦日子了。可我沒想到，這天上的日子是一天比一天鬧騰。某日我正姿態悠地倚在山崖上看風景，忽的一聲巨響，震得我差點背過氣去。我正納悶又是哪位大神在發功時，剛撥開下界云層，卻見一渾身長毛的怪物身披鎧甲，直沖九重天。

        我去，猴哥！

        大鬧天宮的故事我自小耳熟能詳，可聽故事哪有現場觀摩來得刺激？本著看熱鬧不嫌事大，我剛踏上云霞前往凌霄寶殿，卻見一襲白衣道袍的老人，手持浮塵顫顫巍巍地往下界趕。

        “太白金星，你這是要去那里？”

        許是還未從剛才的驚慌中緩過神來，我這一聲，愣是嚇得他腳下一滑，差點栽下云層。

        我忙過去扶他。

        見著是我，他長舒一口氣，“啊，原是夫人……”

        我裝作不解，“仙君這是怎么了？為何如此……”

        他擺擺手，一臉焦急，“夫人可是聽得那一聲巨響要趕去凌霄寶殿？”

        “是啊。”我點頭，“可是發生什么事了嗎？”

        他搖頭只一個勁兒地拉著我的袖子，“夫人可千萬不要去，那石猴就是個妖孽！如今已經殺紅了眼，就是天兵天將也攔不住他，我正要前往下界去請二郎真君。”

        楊戩？想到即將到來的精彩對決，我腦袋一歪，立馬來了興致。拽著太白金星就往下界跑，“灌江口對吧？來來來，那地兒我熟，我帶你去！”

        似是被那股震動波及，我與太白剛落下云層就見楊戩和他的新婚夫人正仰著頭四處張望。

        “太白金星？你怎么來了？”自他母親瑤姬死后，楊戩一直與天庭保持著一種微妙的關系。尤是他違抗天規娶妻，狠狠打了玉帝王母一巴掌后，更少有天界之人來灌江口走動。如今見玉帝的第一文秘突臨楊府，現場氣氛立馬變得焦灼尷尬起來。

        “呃……許久未見，真君安好？”畢竟做了上千年的老神仙，如今又是代表玉帝顏面，即便心中再急，該有的禮數太白一樣不差。一番客套寒暄之后，他也如實告知了天庭情況。只是在說到請二郎出山降妖時，他的舌頭就跟打了結似的，怎么也捋不直。

        我古怪地看他一眼。

        “夫人也是為此事而來嗎？”

        突然被點名，嚇得我渾身一激靈。轉過身，見楊家二郎的那一雙美目正一瞬不瞬地望著我。

        “呃……”我說我是來湊熱鬧的，你信嗎？

        經上次陳商一役，這楊家二郎雖被封為神君，隸屬天庭，卻是聽調不聽宣。若非那孫悟空神通廣大，諸神實在拿他沒辦法，天庭也斷不會舔著臉來灌江口求他。

        沒有想到我的態度竟成了關鍵，太白金星急壞了，忙一個勁兒地用浮塵杵我胳膊。

        “嗯？哦哦，是吧……”

        “既是夫人所托，楊戩定不會推辭。夫人請稍等片刻，待楊戩換身衣服便隨夫人一同前往。”全句夫人長夫人短的，連個逗號都沒給天庭。不過他這話說的也是絕妙，在“出山降妖”這件事上，玉帝與他都拉不下臉。楊戩以我做說辭，既是給了太白臺階下，也沒給天庭在此事上占到便宜。除了讓我平白被那紅衣婦人翻了白眼，從他換上亮銀甲到隨我們出門，整個過程他都是表現得進退有禮，不卑不亢。

        二郎神大戰石猴，此戰具體情況《西游記》中有題，我也懶得講了。雖說孫悟空最終被如來佛祖壓在五行山下，但經此一戰，玉帝與王母都覺得，以楊戩的戰力，此人必要收歸麾下，若不能為天庭所用，長久必成禍患。當然，天界的政治斗爭從來不在我的考慮范圍之內。此事之后，我繼續回的我的玉虛山，該吃吃該喝喝。

        眼見著離去灌江口赴宴的日子臨近，本著“戩娥cp永不倒”的決心，臨出發前我親跑自去廣寒宮拽著嫦娥下界。

        一如楊家二郎所言，一進楊府，便見著不少在殷商之戰中并肩作戰的同僚。直至聊開了，方才知曉這些人大多已在天庭各部任職。

        席間見一紅衣大漢獨自望月飲酒，并不他人嬉笑，我心生好奇便端著果盤湊了過去。“別光顧著喝，吃點花生米？”

        他斜眼睨我，半晌才說，“美則美矣。然，終究是面相上過于冷峻嚴肅了些，全無半點柔順嬌嗔之姿，不及吾家愛妃分毫。”言罷，舉起酒樽一飲而盡。

        我特么……

        等等，這貨是誰？

        還有，他家愛妃？哪位啊？

        我這人就愛打破沙鍋問到底，見他不理我，我只能去扒他的袖子。而那邊嫦娥將我和一大漢糾纏不清，忙將我拽離矮榻。“妹妹好糊涂，連天喜神辛也不認識了嗎？”

        啥？帝辛？紂王？他也成神了？

        前世的時候，《封神演義》我沒細看，所以很多劇情人物都是一知半解。我只隱約記得武王那一派多有好漢升天，卻沒想到一向以昏庸無道著稱的紂王也被封了神。

        哦也對，畢竟是最后一任人皇嘛，天道多少會給些面子。只是封他“天喜神”是幾個意思？一代帝王升天執掌姻緣嫁娶，這是暗戳戳諷刺他“戀愛腦”？

        我滿頭黑線地看向嫦娥，她搖搖頭，拉著我就前往別處。“已經一千年了，沒想到這帝辛用情如此之深。”

        “妲己她……可還好嗎？”

        “已斂去妖氣送入輪回了。”她頓了頓又說，“只是陰司的判官說她罪孽深重，怕是得歷經百世才能重獲人身呢。”

        “只要活著，自會有有重逢的那一天。當情愛化成執念，哪怕輪回百世，哪怕音容樣貌皆有所更改，他們依然能夠順著心意認出對方。”這就是愛情的力量。

        我正感慨著，忽聽見身后傳來動靜，我與嫦娥一驚連忙轉身。

        “夫人與仙子在聊什么？什么認出對方？”

        見這楊戩步步逼近，為防事跡敗露，嫦娥忙將我護于身后，“二郎神這是喝多了，我們哪有說這些。”

        不怪嫦娥嗤他，這楊家老二此刻是真喝多了。見他步履蹣跚，面色潮紅，嫦娥也懶得再和他糾纏，拉著我就往廊外走。錯身的間隙，眼見這小子目光灼灼，我心生疑惑，這楊戩究竟在搞什么？這嫦娥都給他帶來了，他不僅一點表示沒有，怎么還把自己喝成這樣？

        眼見姐妹拖著我越走越遠，任憑我如何對著他擠眉弄眼，這楊二郎始終不為所動。

        靠，白瞎了我這一番苦心！

        本來我以為這只是一場尋常的酒宴，可沒想到在回天的路上發生了一件大事。

        那掌管天界十萬水軍的天蓬元帥不知哪根筋沒搭對，從南天門一直尾隨我與嫦娥進了廣寒宮。如此不肯作罷，還試圖非禮嫦娥，愣是將我倆嚇得不輕。

        好在天兵趕到地快，生生阻止了這場鬧劇。

        不過天庭是何種地方，玉帝知曉此事后大為震怒，就在他下令要嚴肅徹查此事時，我突逢修為瓶頸急需閉關，而待我再次聽聞此事時，那曾經叱嚓風云的天界大將已在西去求取真經的路上了。

        當然，經過此事玉帝與王母愈發覺得嚴正天規、肅清司法的重要性，就在九月九日這天，一道圣旨從天而降落入了灌江口二郎顯圣真君手中。在一系列的愛別離怨憎會之后，楊家二郎與西海三公主的千年婚姻最終被王母判為無效。

        當我再次見到楊戩時，是在他初到天庭的任職朝會上。

        同于好姐妹嫦娥立于文官之首，和她殫精竭慮為天庭分憂不同，我這人自在隨性慣了，整場朝會都胡思亂想，神游天外，連著玉帝叫我三聲我都沒聽見。

        眼看劇情開始慢慢往寶正方向發展，我越發期待楊三妹家小茶盤精的出世。哎……自猴子大鬧天宮之后，天庭有一陣子太過無聊了。

        “關于此事，明夷夫人如何看吶？”

        “？？？”凌霄寶殿上，一身藍綠朝服的我在眾人的注視下一臉懵逼。

        啥？啥事？我怎么看？看什么？

        我看向好姐妹嫦娥，試圖求救。奈何我的頂頭上司王母根本不給我這個機會，逼著我就道，“事關天規戒律，明夷夫人可是天庭的老人了，有些話可得想清楚了再說。”

        哦，表態度啊……這個我熟！

        瞅了眼新上任的司法天神，我牽唇一笑，拱手就道，“常言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先有天蓬元帥醉酒戲嫦娥，后又卷簾大將打翻琉璃盞，皆因天庭法制尚未完備造成的。依小神之見，為防止此類事件再次發生，天庭當即日嚴苛法度，整頓朝綱。無論天仙還是地祇，若有疑似作奸犯科、有違天條者，一律打下凡塵，永世不得回歸天庭。”領導問話，你怎么想的不重要，撿她愛聽的說就行。

        狗腿子嘛，我是專業的。

        大概是我說的懲罰太過嚴苛，不光是朝臣議論紛紛，連著玉帝也面露難色。“上天有好生之德，明夷此言雖無錯處，可未免過于嚴苛了些……我看不如這樣……”

        “陛下！”有些話王母不好說，但我可以。作為狗腿子，當我一字不差地表達出王母的想法后，她自然不允許自己想要的結果受到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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