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來了？”嘴上這么說，但見著我，楊戩眼眸平靜如波。

        看了眼身后燈數煌煌的真君神殿，我說，“真君該房子可真會選地方，這天市這么大，怎偏偏就選到北桓來了？”

        瞧著青天上的那樣一輪明月，我打趣一笑，“難不成真君是想近水樓臺先得月嗎？”

        “夫人慎言！”見他俊美的面頰上終于有了除高冷意外的情緒波動，我笑著走向一旁的欄桿。

        憑欄遠眺，我驚呼，“我上次來怎么沒發現這里竟有一處觀景臺？瞧瞧啊，只要朝這兒一站，這九洲山河，帝國興衰就都在我們眼下，當真是氣象萬千！”說著說著，目光落到身下，我上揚的嘴角突然凝固了，“瓊花玉樹、水榭歌臺這、這不是我的”

        他走上前，神色釋然，“夫人終于看見了。”“你你竟然”見他走近，我嚇得連連后退，“你不是沖著嫦娥來的？”

        “從來不是。”

        “這里可是天界，你這么做就是觸犯天條！”為防止腳步虛軟，我哆哆嗦嗦抓住欄桿，“你身為司法天神，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天條又如何？司法天神又如何？我楊戩說過，若得夫人真心，楊戩情愿反下天去豎起為妖！”

        我：

        楊戩的心思我是早就知道的，此前為保證劇情，我一直選擇裝聾作啞。然而，當我真真面對他說出這句話時，內心依舊受到了不小的震撼。

        深吸口氣，強穩住心神。

        “我來不是同你說這些的，”他目光灼熱得嚇人，我轉身昂起下巴道，“我今日來，是求你放過天蓬元帥的。他畢竟已經入了佛門，你如此苛待于他，怕是會引起佛道兩家不和。”

        “你千里迢迢的從凡間趕來，就為了這件事？”

        不知怎得，他的語調變得有些刁鉆。“我真是不知道，那頭臭豬有什么好，值得你”

        “勿要如此羞辱天蓬元帥，”我惱怒地轉頭瞪他，“他雖長了個豬的腦袋，但卻有顆人的心，他的心比任何人都要純粹！”眼眸一凌，如箭在弦上。

        他扶著腰帶，從我面前跨過去，望著山下繁花盛開的玉虛宮，輕聲冷笑道，“我真是小瞧了夫人，先前要我抓他的是你，如今要我放人的也是你。夫人是當真以為拿捏了楊戩，我就不敢對他怎么樣了？”

        “抓他，難道不在真君的計劃之內嗎？”我走上前，在離他一臂遠的地方停下來，“明夷只是順水推舟，保全了你我忠臣的名聲而已。”

        他身形微怔，轉頭看我，“你到底站哪頭？”我笑而不答，只說，“鞭策也有個度，差不多就把人放了吧。”

        見豬八戒被天兵好聲好氣地送出來，我連忙迎上去，“元帥，你沒事吧？”

        見著接他的人是我，他嚇了一跳，“怎么是你！”我委屈，“怎么不能是我？”

        他四下張望了一番，“嫦娥仙子呢？”“她在下界照看沉香。”

        見我拽著他就往下界跑，他氣得一把甩開袖子，“起開起開，你這倒戈叛變的小人！”我更委屈了，“元帥這話我就不愛聽了，我頂多算是左右逢源，怎么能叫倒戈叛變呢？這么多年下來，我對沉香的關心和愛護可一點也不比你們少。”

        許是被我的真情打動，他略顯遲疑道，“你真是為了沉香？”

        “那還有假？”我拍著胸脯保證說，“我與他娘三圣母可是有著上千年的交情，情比金堅，哪里能被無情天規所左右呢？”

        到底是入了佛門的，胸懷就是寬大。我此言一出，豬八戒立馬與我冰釋前嫌。

        算著時間，我二人急急忙忙往下界趕，待我們趕回凈壇廟時，沉香的功力相比往年已大有長進。想著下界已有些時日，再與眾人簡單交代了幾句后，我便與嫦娥折返回天。

        觀星臺上，凜冽的寒風吹得大袖噗噗作響。頭戴鳳冠的王母手持金簪，對著滿天星斗昂然自若。

        聽見腳步聲，她朱唇輕啟，冷笑道，“我當你是被那人間盛景給迷住了，不愿意再上天了。”

        看不透她意欲何為，我只說，“在凈壇廟耽誤了一陣子，娘娘勿怪。”

        “那妖孽已經投入豬八戒門下了？”

        “是。”王母沉吟片刻，又說，“楊戩那邊怎么說？”

        “適才與劉沉香交過手，這孩子空有仙骨，卻沒有術法根基，當不足為懼。”

        “那為什么不直接殺了他？”

        “娘娘，神仙殺死凡人就如同捏死一只一樣簡單。但那畢竟是凈壇廟，若冒然在廟里動手，恐會招至佛道兩家不和。”王母轉身看我，“以你的意思是”

        “這劉沉香不可能一輩子躲在廟里不出來，不妨先緩緩。”我答，“等他出了凈壇廟，我們再動手。”

        王母思忖片刻，然后頷首。轉而看向那滿天星斗，她問我，“你看到那兩顆最亮的星星了嗎？”我順著她目光看去，發現那正是天河岸的織女星與牛郎星。

        見我說不答，她瞥了我一眼，“近來于織女求情的仙家名單都記下了嗎？”

        我說“是。”

        她冷笑，“整理造冊，交于楊戩，讓他好好查查。我倒要看看這些人真是如他們口中說的那樣造福三界眾生，還是另有打算！”

        我再次揖手稱是。

        又過了一會，王母轉身看我，“你是我身邊最得力之人，維系天條、杜絕男女情愛事關三界秩序，你勿要讓本宮失望。”

        說著，那邊天奴來報說是孫悟空、豬八戒與東海龍王正于凌霄殿面圣。王母一聽，當即帶著我往天市紫薇桓趕去。

        眼見那銀甲武將于玉階下長身玉立，我不禁聯想起正劇的劇情。作為吃瓜群眾，進了凌霄殿我規規矩矩地掖手站在立眾人一丈遠的地方，低眉順目乖巧得就像個人形花瓶。

        眼看孫悟空拿著鏡子開始威脅楊戩，我越發寒顫地往后靠去。

        “什么？楊戩暗戀你妹妹？”聽完豬八戒的指控，玉帝忍不住哈哈大笑，“真是滑三界之大稽啊！”

        “玉帝有所不知，俺老豬昨日已與嫦娥仙子結拜于金蘭兄妹，俺所說的‘妹妹’指的是玉虛山明夷夫人。”為防眾人不理解，他又解釋說，“俺與嫦娥仙子是兄妹，嫦娥仙子與明夷夫人是姐妹，所以明夷夫人也是俺妹妹這沒錯吧！”

        這、這、這還帶捆綁的？

        一下淪為“當事人”的我，在王母與玉帝驚詫地目光下，只得硬著頭皮上前奏報，“啟稟玉帝、娘娘，大圣所言之事小神真的一概不知。”

        對不起楊二郎，為了大業，我只能繼續裝瘋賣傻了。

        多事之秋，王母最怕的就是身邊人被策反。見我如此表態，她微微松了口氣，復看向楊戩，“即使如此，你若是將此事如實招來，本宮可恕你無罪。”豬八戒驚呼，“這不公平！”王母拍桌，“天庭乃本宮說了算！”

        孫悟空補刀，“難道不是玉帝嗎？”

        玉帝：

        孫悟空：“要不二位先商量下，這天庭到底誰說了算？”

        玉帝拍桌：“潑猴勿要貧嘴！”見事情又繞回來，孫悟空也不甘示弱，舉著寶鏡就要施法。

        眼看事情就要敗落，楊戩先行一步上前招供。直至到這一刻，我才知道看戲與入戲的區別在哪里，尤其是當劇中主人公是自己時。

        我想知道楊戩是具有多大的勇氣才將那些隱藏多年的秘密一一道出的，直至他于袖中取出華勝，直至他略帶薄繭的指尖擦過掌心，見我不動聲色的收回華勝，楊戩看我，眼神中帶著幾分悵然。

        于眾人下界，路過峨眉山，孫悟空邀我、豬八戒于洞中小聚。

        都是相識了千百年的好友，如今就是以茶代酒，也能相談甚歡。

        “要我說，二郎神對您一片癡心，夫人何故不從？”剛抿的茶，差點一口噴出來。

        “大圣是在開玩笑嗎？”孫悟空嘿嘿一笑，撓了撓下巴，半蹲在椅子上，“上次蟠桃會俺老孫早就看出那二郎神的心意了，也就只有夫人您還被蒙在骨子里！”

        “天規森嚴，大圣勿要胡說！”

        “天規？在俺老孫眼里就沒什么鳥天規！”他氣得直哼哼，“這二郎神終是顧及太多，要換做俺老孫非得殺上天去，改了那天規！”

        一想到百年前他大鬧天宮的雄霸英姿，我心里只喊“666”。但一想到如今天庭反骨仔已湊齊兩位，沉香劈山救母指日可待，我嘗試著開口，“天道無情，阻礙了多少有情之人難成眷屬，使得多少無辜家庭遭受滅頂之災。明夷身在瑤池多年，早已厭棄了玉帝與王母的荒淫無道，然奈何我一介女仙，又為地祇，實在難說得上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三圣母、織女等女仙遭受如此迫害。”

        見我神情悲切，無法言說，那豬八戒率先站起身道，“如今俺已將沉香帶到你洞口，收不收他為徒只需你猴哥一句話！”孫悟空眼珠一轉，回說，“可是我剛剛已和那玉帝老兒擊掌盟誓，恐怕這不太好”

        “這個好辦。”知道他在打鬼主意，我抹了抹眼淚站起身說道，“大圣與玉帝立誓是以斗爭勝佛的身份。大圣通曉七十二變，想來隨便換個身份也不是難事？”

        他豁然一笑，“夫人所言有理！”

        解決了收徒這件事，我心滿意足地返回天庭靜待好戲。

        回了瑤池，見王母正于楊二郎訓話，我便悄悄躲到一旁偷聽。

        “你當初建議本宮建議本宮和陛下修改天條，本宮還自我檢討了一番。后來得知三圣母之事，我以為你是為了自己的家人。一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自己。楊戩，你心里真的這么想的嗎！”

        面對王母的震怒，楊戩腰背挺得筆直，面上絲毫不露怯色。

        “小神不知所言何事。”他答。

        王母冷笑著問，“在你眼里，本宮的天條就真的一錢不值？司法天神這個位置就真的一錢不值？只要明夷一點頭，你就可以反下天去，豎起為妖？”

        楊戩裝模作樣地回了句，“小神知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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