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到了地方我才知道，這玉帝請我喝酒是假，“□□”我們是真。

        我們？哦是的，被叫來的除了我以外，還有二郎神楊戩，此刻他已經先一步醉倒在了幾案上。

        “陛下。”我斂袖行禮。

        遠離了朝堂的玉帝笑起來就像個溫和的老人家，見我來到，他忙招呼我上前落座。“二郎神這是怎么了？”我問。

        玉帝擺擺手，“這是醉啦。”

        “醉了？”我推了推楊戩的胳膊，他哼了哼似在控訴我手勁兒大了。知他在裝蒜，我翻了個白眼極不客氣地嘲諷道，“這才幾個菜，就醉成這樣？”

        他又哼了哼，換了方向支著腦袋，懶得理我。

        從未看過外甥如此模樣，玉帝哈哈大笑，“二郎真君法力無邊，可這酒力有限吶！”

        我咧著嘴，“就是啊，但凡加盤花生米，也不至于醉成這樣。”說著，掛上一臉狗腿的笑。

        端起桌上的酒壺就往玉帝杯里斟，“來陛下，明夷給您滿上。”見我分散了玉帝的注意，那楊戩的元神倏地一下從身體里站起來急沖沖行過玉橋往下界跑。

        然而他此刻再怎么努力都是徒勞的，孫悟空得了哪吒的囑托正于瑤池外候著，只不過片刻功夫二人就打了起來。

        眼見二人實力半斤八兩，誰也拿誰沒辦法，我便準備拋出玉鐲給孫悟空使點絆子。然而玉帝是個眼尖的，我剛出手，他就一個抬手壓住了我的袖子。

        半瞇著眼睛看向孫悟空，“哎呀，你這潑猴啊沒喝就高了，跑到這里來自說自話，來了也不打聲招呼？”

        好不容易逮住楊二郎的尾巴，這孫悟空激動地上躥下跳，“哎呀玉帝老哥哥，你這外甥沒喝多，他騙您吶！”

        見玉帝裝瘋賣傻，孫悟空干脆直接點明，“老哥哥，他是元神出竅去找牛魔王商量對策，你老眼昏花看不出來，辛虧俺老孫有一雙火眼金睛！”說著，用毛茸茸的爪子拍拍我手腕上的玉鐲，“你說是不是啊，夫人？”我尬笑。

        楊戩氣得咬牙切齒，眉宇間滿是陰鷲與深沉。翌日朝會，我因有要事在身并未參加。

        直至出了南天門，才從守門的千里眼、順風耳那里得知楊戩正在下界與沉香一行人打得正歡。

        楊戩對戰沉香我是不擔心的，但剛一轉聲，聽他們提到孫悟空的名字，我忽然站住腳。

        “你們說的可是真的？”我問，“孫悟空也在？”

        守門的天兵拱手回道，“是，夫人。”

        我忙飛身下界，不過我可能來的不巧。還未及我落地，那瘋癲的丁香忽然一巴掌拍在楊戩臉上。

        最怕四周突然安靜。

        威儀赫赫的司法天神做夢都沒想到，自己會被一個凡人甩了耳光。

        他看眼丁香，整個表情都是懵的。然丁香并沒有給他反應的機會，又是一拳，直接送他飛機票。

        看著楊戩以流星般的速度從我身邊飛過，我下巴都驚掉啦。

        飄飄忽忽落到地上，丁香第一個圍過來，“哇仙女姐姐，你好漂亮啊！”說著就要去撩我耳邊的鬢發。

        豬八戒一把拍下她躁動的小手，“什么眼神，這是你師傅！”

        “丁香這是怎么了？”我看向沉香，他低頭不肯說話。

        難得打了勝仗，眾人自然要大肆慶祝一番。坐在孫悟空旁邊，看他自顧自的飲酒，我拱了拱他的胳膊，“請說你今日早朝擺了二郎神一道？”他嘿嘿一笑，“夫人這就知道了？”

        我“咦”了聲，“雖說楊戩是犯了欺君之罪，但你們不奇怪嗎，寶蓮燈只有用仁慈的法力才能駕馭，這楊戩為什么能駕馭寶蓮燈呢？”

        我這話音剛落，我這憨批徒弟就很篤定地回道，“那時候寶蓮燈靠的是燈芯，現在靠的是燈油。”

        眾人連點頭稱是。

        我：

        對不起二哥，我已經很努力給你洗白了，奈何你一生“作惡多端”，我真的盡力了。

        回了九重天，我提著搖籃就往真君神殿趕去。想著丁香那一拳正中二郎面頰骨，也不那張俊美的臉蛋留下淤青沒有。

        也許是因為楊戩早有囑咐，我進神殿并不用等待通傳。

        輕車熟路地來到內殿，見一眾醫官正圍著哮天犬拭藥，楊戩則捂著胸口面色坐于榻前。

        見我走近，他借力站起身，“你怎么來了？”“真君是不歡迎我嗎？”

        “怎么會”看了看一旁被打的鼻青臉腫的哮天犬，我將手中的藥籃遞給醫官。

        “你拿著，我來。”說著卷起袖子，蹲下身。

        見我拿著寒冰一點點地給哮天犬擦拭，楊戩的神色有些動容。但估計醫官在場，他只能故作嚴肅，“勞煩夫人親自跑一趟了。”

        知他在打官腔，我也很配合地回道，“真君哪兒的話，你我同朝為官，互相照拂本就是應該的。”

        光顧著說話，沒注意到手勁兒突然重了些，小狗疼得嗷嗷直叫。

        “哎呀是我不對，我下手輕些，放松，放松，馬上就不疼了嗷”給哮天犬換完藥，我下意識抬眸看他。明明近在咫尺，但看我的眼睛卻有些失神。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開口就他名字，他被嚇得渾身一震。

        醫官們很識相的告退了。

        頃刻間昏暗的內殿里就剩下我、他以及一只懵懂無知的哮天犬。

        見他眼神中閃過一絲落寞之情，我問他，“你有哪里不舒服嗎？”他搖搖頭。

        “那我就放心了。”我笑著站起身，拾起藥籃遞給哮天犬，“這是玉虛宮新出爐的丹藥，雖說不一定比得上老君的九轉仙丹，但治療跌打損傷我還是很在行的。”

        “你來就是為了送藥嗎？”我眨眨眼，“也不全是。”主要還是想看看你有沒有毀容。他神情微動。別懶這楊家二郎平日一絲不茍，真要騷起來也是金句頻出。

        怕他再說出什么令人雞皮疙瘩掉滿地的“海誓山盟”，我先開口岔開話題，“王母已經對你起了疑心，接下來你務必要小心！”

        楊戩的眉峰，微微聳動了一下，神目中銀芒閃現，“我知道。”

        神殿的窗欞半開著，有風吹進來，吹得殿內簾角翕動。

        純白的月華與純黑的神殿，光與影如此的壁壘分明，銀輝依舊坦蕩無私，卻并沒有映入那暗黑的眸子里。

        位極人臣、威儀赫赫的司法天神就這樣立于神殿的廊柱后，將自己的身軀，深深地隱進巨大的陰影之中，任由自己被了無希望的黑暗和悲傷掩埋。

        我看著那凄美而絕決的背影，苦澀已經將心浸染，“二郎”我害怕黑暗，也最見不得他人墮入黑暗。

        權利斗爭向來都是刀光血影，天界也是一樣。楊戩這一路爬上來并不算光明磊落，加之他仙凡混血的出身，眾仙對他的厭惡唾棄都再明顯不過，甚至包括了玉帝本人。

        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我毫不懷疑，如果有朝一日，當這來自中樞的權力不再屬于眼見時，他的下場，定會比他先前懲治過得的任何罪仙更為悲慘。

        人心的向背，有時，可以決定很多事情。

        王母在給予的同時，也留了足夠多的羈絆與后著。

        高燃的銀燭，將案頭文卷幻成猙獰的暗影，搖曳不定。

        我端著燭臺上前想給他一絲光明，卻見他忽然轉身看我，眼中充滿了期翼。

        “夫人可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相見的場景嗎？”什么莫名其妙的問題？但見他一臉認真，我還是歪著頭很仔細地想了想。

        “記得啊，那日你大婚，我去灌江口送賀禮來著。”我答。

        不知怎么的，他臉又黑了。

        正說著，那邊梅山兄弟急沖沖跑進來，“二爺，王母娘娘召您瑤池見駕。”

        我與楊戩對視一眼，轉頭看向梅山兄弟，“可有傳喚我？”

        梅山兄弟搖頭，“并未。”

        我冷笑，“二郎如今是王母手下一把殺人不見血的利刃，如果有些事連我都不能知曉，那孩子必然是要有大麻煩了。”

        楊戩自然也認同我說的話，但事急從權，如今也顧不得商議，只得匆匆往瑤池方向趕去。

        見我回了玉虛宮，那一眾婢子連忙上前稟報說藏書閣里遭了賊，聽聞所丟之物為“虛迷幻境”，又想聯到接下來的劇情，我一拍大腿直呼完蛋。

        不顧天奴的阻攔，直沖沖闖進瑤池，王母正端坐于高塌上淡定喝茶。

        見到我，她了然一笑。

        放下茶盞，撫了撫衣袖間并不顯眼的褶皺，這才悠悠道，“你來的不巧，他剛走。”

        “去了哪里？”她冷笑，“你不必知道。”

        “是你偷了玉虛宮的“虛迷幻境”，”我驚道，“你想殺他！”

        她“唔”了聲，毫不在意地搖搖頭，“可惜了，沒殺成。”

        我一震，沒有料到王母處罰竟是嚴酷如此。正待說話，王母似看出我心思，冷冷地道：“楊戩是仙凡結合所生，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對天界最大的羞辱。什么司法天神，什么天界重臣，說到底不過養在我身邊的一條狗。好用就留著，不好用勾一勾手指頭就能輕松抹去，不然你以為什么？”

        這話既是在罵楊戩，也是在敲打提醒我。想著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我與嫦娥又有把柄握在她手上，只得低下頭恭敬施禮退出。

        前往南天門的路上，我仔細回憶著寶蓮燈里的細節，飛著飛著，忽然看見一只蝴蝶撲棱著翅膀從我面前飛過去。

        這里可是九重天啊，哪只蝴蝶能飛這么高？意識到不對勁，我連忙調轉云頭飛過去。

        然這小蝴蝶狡詐的很，剛跟過一座山頭，它就鉆進了云霞里不見了蹤影。

        返回天庭的路上，見梅山六兄弟領著一眾天兵氣勢洶洶地往下界，我不敢聲張遂也變成了蝴蝶緊跟上他們。

        見他們一眾飛往華山地界，我瞬間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沉香如今正和八太子前往積雷山襄助哪吒，此時華山只有□□凡胎的的劉彥昌和丁香。而天兵此刻前往華山，擺明了就是想給楊戩來個出其不意。

        損啊，實在太損了！如此不仁不義之舉，虧王母也想得出來！梅山六兄弟雖隸屬真君殿，但各個為人正直，此時下界多半也是被逼無奈。

        他們會不會傷害丁香和劉彥昌我不知道，但那一眾天兵可是領著王母死命令的。

        想到這，我連忙飛身下界。一個縱地金光束落入丁家院中，不顧眾人驚訝，拉著劉彥昌閃身就跑。

        飛到杭州地界，突然想起凈壇廟，于是又一個金光束落在了廟里。看見老父親千里迢迢趕來，沉香很是驚訝。

        忙迎上來，“父親？明夷姨母？你們怎么來了？”看他一見親人就傻得冒泡的樣子，我一把將劉彥昌推到他面前說，“好好保護你爹，王母如今可是時刻想你下黑手。”正說著，腳踏風火輪的哪吒風塵仆仆的從天際落下來，滿嘴叫著“沉香”。

        少年連忙迎上去，“哪吒大哥，怎么樣了？”哪吒氣喘吁吁道，“我父王率五萬大軍正往積雷山進發，不過破積雷山全指著你一個人了！”

        沉香一臉茫然，“什么意思啊？”哪吒只得解釋說，“王母娘娘怕我和我爹隨便給你記功勞，派太白金星與明夷夫人做監軍，到時候你立了多大攻全是他倆說了算。”

        再次被點名的我：？？？

        王母這招陰啊，這明擺著是叫我進退兩難，把我放在火架子上烤啊！

        丁香聞言，嫌棄地吐槽道，“嘿，這王母娘娘，她一點都不傻呀。”說著膩歪地拉住沉香的胳膊，“看著我干嘛，我跟你一起去。”

        直男哪吒很是無語，“這可不太好吧”

        丁香不服氣，“怎么不好？”

        “這是去前線打仗，沒工夫照顧你的。”直男依舊很堅持。

        丁香更不服氣了，“我還要他照顧？你讓我打一拳，就知道我有多厲害了！”說著，摩拳擦掌向哪吒。

        我眼疾手快攔住她，“哎呀我的小姑奶奶，知道你力氣大。但人家哪吒現在可是沉香的好兄弟，你要是把他打傷了，沉香積雷山之行可得怎么辦哦。”

        一旁的豬八戒點頭，“可不是嗎，他們在前線打打殺殺，你一個這么漂亮的小姑娘過去弄臟了衣服怎么辦？還是陪俺老豬在廟里守著吧，有你師傅在，沉香鐵定不會出事的。”

        沉香也不打算帶丁香去的，聽豬八戒這么說，忙順勢將丁香和劉彥昌托付給了他。

        搞定了凈壇廟里這一群人，我正欲往積雷山方向趕，丁香有拉住我，“師傅，我這拳頭這么厲害總得有個名字吧？”

        聽她說的在理，我想了想回道，“還我漂漂拳？”見丁香很高興地點頭，我欣慰地笑了。出了凈壇廟，我一路飆云返回天庭偽造不在場證明。忙前忙后協調了一陣，掐算著劇情，估摸著沉香欲從楊戩那兒偷回寶蓮燈，我又飛身前往真君神殿。

        不過，我好像總是來得不巧，自我推門進入暗室，沉香與寶蓮燈早已不見了蹤影，只有一身銀甲的楊戩面色疲憊地癱倒在地上，止不住地喘息。

        “楊戩，你沒事吧？”我急忙上前扶他。

        他掙扎著起身，一雙寒潭似的雙眸死死地盯著門外。

        “他差一點殺了你。”昏暗的內室傳來柔和的女聲，我順著聲源望過去，見到的是一只造型精美青銅鼎。

        我朝她一拱手，“四公主，別來無恙？”鼎蓋微動，那女聲很是驚訝，“你怎知是我？”一旁的楊戩苦笑，“我根本就瞞不住她。”我滿頭黑線，誰叫我開了上帝視覺呢？見他一次又一次強抑著咳聲并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來，我心中泛起酸楚。

        強行給了續了真氣，待他氣脈穩定后，才扶他坐上了一旁的軟塌。

        他疲憊地后靠在靠枕上，望著殿外漆黑的甬道，目光深沉，“芭蕉扇怎么沒把他扇走呢？”

        “也許他體內的仙丹里有定風丹？”四公主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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