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尷尬的原因，舒運凡脖子有點僵硬，半晌才抬起頭。

        新室友長得很好看，皮膚比較白，五官精致，近距離看一雙漂亮的深棕色眼眸格外引人注目，他眼尾睫毛的弧線尤其好看，目光卻透著一種似乎什么事都不在乎的疏離感。

        他捏著那支筆晃了晃，筆就在他的食指和大拇指中間，借著重力來來回回地翻起了跟頭。

        “我……”

        舒運凡感覺到了心虛。畢竟是他自己借了人家的筆忘了還，還在門口大言不慚地嘲笑新來的學霸都是“垃圾”的。

        “我是聞澍，數學系轉來的。”聞澍直接說道。他說完這話還挑了挑眉。

        舒運凡愣了愣，如釋重負的地松了口氣。

        好險。幸虧剛才罵人還加了個充分不必要條件，果然是做人留一線，日后好相見。

        雖然說他們這屬于當場相見。

        聞澍做完自我介紹，見他不吭聲，把筆又放到了他桌上，“沒事兒，我就是問問。這個送你了。”

        說完，他眼睛彎了彎，轉為一種溫暖的笑。

        果然是顏值即正義嗎，舒運凡只覺得他是善良的小天使撲閃著翅膀給他這個永遠找不著筆的少年送來的救星。

        當然要是以后知道這位根本不是什么救星，簡直就是克星之后，他估計當場就要扇自己一巴掌以切斷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

        “哎，謝謝您。”舒運凡厚著臉皮伸手接了過去。

        躺在床上午休的時候，舒運凡不太困，瞇著眼睛拿著這支筆翻來覆去的看。

        哐當，邵杰從廁所出來，再一次把門開得過了頭。“不好意思，風大。“他尷尬地說了一句，然后爬回了自己的床上。

        舒運凡嚇得一激靈，起身看了看，又躺了回去，然后發現自己手里居然只剩筆帽了，而筆桿子本人已經不知道去了哪里。

        掉哪兒了？

        他一翻身，聽見叮叮當當一串響聲從床邊落了下去。

        他趕緊坐了起來，翻了翻蚊帳，又四處扒了扒床單和枕頭的邊沿，沒有，然后又趴在了床和墻面的夾縫邊緣往下看，墻縫里都是灰，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見。

        鐵定是順著床縫掉下去了。

        只不過，這種上床下桌的設置，床都是固定在墻上的，床下面的整面墻上也都是柜子，這可怎么撿。

        這樣想著，他看了一眼對面的聞澍，他躺在床上背對著他，似乎是睡著了。

        舒運凡又躺下了。

        躺著卻睡不著，他把玩了一會兒手里僅剩的筆帽，把它夾在食指和中指之間，停留在了床縫上方的位置，猶豫了片刻，卻沒有松手，最后還是收回來放到了枕頭底下。

        舒運凡本來也是個留不住東西的人，這種小物件在他手里幾天就丟了。

        只不過明天就要開始上課了，他確實沒有筆可用了——就算是那根不知是不是因為天賦異稟還是福星高照，被他寵幸了半個月的馬克筆，如今都因為筆帽丟了，也已經干得透透的了。

        算了，下午再去買一根。

        -----

        下午西斜的太陽仍然毒辣，熱浪絲毫不減。學校超市的門外人頭攢動。

        舒運凡溜達到了超市外，準備一場惡戰。

        “作為一個擁有將兩萬五千名大學生的著名學府，怎么就不能多開幾個超市，壟斷也沒有這么壟斷的啊！”他從超市大門穿過，臉在人群中擠得都快變形了。

        這是學校的唯一一家超市——喜悅超市，店面不算很小，但是設計不太合理。整個超市只有兩個收銀臺，還門神似的擺在門口，每次只要人一多，排隊結賬的人和從外面進超市兩個方向的人互相對峙，想讓都讓不開，比摩肩接踵還摩肩接踵。

        好在一旦從門口成功擠了進去，里面的空間就還算可以容忍人類勉強通行。

        舒運凡喘了口氣，費勁巴拉地抬起手來看了看表：

        17：20。

        來得不巧，趕上飯點了。

        超市不大不小，總歸還是五臟俱全，一進門就是兩排飲料貨架，上面寫著新標簽：“肥宅快樂水打折，原價三塊五，現價三塊。”

        新口味，還有檸檬的。

        只不過無糖的好像不打折。

        算了，為了健康，還是買無糖的吧。

        舒運凡伸手在幾瓶飲料前停留了兩秒鐘，最后還是拿起來一瓶無糖可樂。

        然后轉身就看見另一個品牌的可樂。

        好久沒喝過了，要不然換一個口味？這樣想著，他又把手里的紅色瓶蓋的可樂放回了原處，轉身拿了個藍色瓶蓋的。

        “買個飲料還選這么半天。”一個女生等著他終于選好了飲料，從他跟前不耐煩地擠了過去。

        “舒運凡！你怎么在這兒，我們正想找你呢。”舒運凡剛選好可樂聽見人群中有人喊他。

        他聞聲望去，透過幾個人的腦袋頂和人群的縫隙，看到周博宇正在跟他揮舞著雙臂，一邊揮舞一邊往他這兒走。

        周博宇一路上說了無數個“借過”，從人堆里面擠到了他跟前：“我正想找你呢。”

        舒運凡往貨架那邊側了側身，給被他擋著的人讓開位置，隨口問道：“找我干嘛？吃飯啊？”

        “對啊，你怎么知道！”周博宇一拍手，“今天碰見李超了，他晚上沒事兒，咱們去吃個散伙飯，我領了燒烤券，打八折。”

        說著他從兜里掏出手機來，要找出優惠券給他看。剛拿出手機，旁邊一個人抱著大包小包的零食擠過去，撞到他胳膊，把他的手機碰掉了。

        “你看著點兒。“周博宇朝那人埋怨了一句，低下頭去撿。

        “還好還好，沒摔碎。”他撿起來說道，“人太多了，別在這兒擠著了，先出去吧，邵杰跟李超他們倆還在門口等著呢。”

        周博宇說著，從舒運凡手里拿過他剛選好的可樂，放回了貨架上，“別買了，去店里點吧，貴不了多少。我剛才也想買瓶飲料，這么多人得排到什么時候啊。對了，你沒別的事兒了吧？咱直接去？”

        “沒有。”舒運凡超市里烏泱烏泱的人已經擠得腦子發懵了，跟著他往外走。

        倆人身強體壯的，也費了好大勁，才從超市門口出去。

        一出超市，周博宇立刻打開了話匣子，沒完沒了地說起來：“我跟你說，這家的燒烤是新開的，好像是那什么，老城區那邊的百年老店的分店，分量特別足……”

        “好……”舒運凡點了點頭。

        夕陽西下，一陣風吹來外面難得的有了一點涼意，空氣格外新鮮。他伸了個懶腰，神清氣爽。然后撓了撓頭，剛才去超市好像是要買點什么來著？

        算了，沒什么要緊的事兒。

        -----

        第二天一大早的課堂上，半禿頂的程序員老師在講臺上手舞足蹈，講著講著還拿起來自己隨身攜帶的超市購物袋作為教具，比劃起了入棧和出棧的定義。

        “我的天，筆呢？我不是買筆了嗎？”

        黑板上的板書已經寫了一大半了，舒運凡聽得差不多終于決定記一記他總結出來的高貴的重點，于是他把書包翻了個底朝天，只找到了丟失的馬克筆的筆帽。

        舒運凡揉了揉太陽穴，他想起來了，昨天他剛進超市就碰見了周博宇，然后愉快地跟李博士他們去吃了燒烤，吃完就去唱歌，唱完歌趕著門禁時間一路小跑回了寢室——

        他這一天，距離買筆最近的那一刻，是他在可樂跟前猶豫買什么口味的時刻

        “早知道你在這兒我就不會損失一支馬克筆了。”他看了看馬克筆的筆帽，上面還有一點點干了的墨水，隨手把它丟在桌子上，然后把書包收回桌洞里，左右看看，試圖物色一個有緣人作為救星。

        左邊的小姑娘正在認真記筆記，注意到他的目光，推了推厚重的眼鏡片，然后默不作聲地往遠處挪了挪。

        舒運凡抬了抬手，算了。

        “哥們，借我一根筆。”他轉為求救右邊的小伙子。

        小伙子頭都沒顧得上抬，把手里橫屏著的手機放下，攤了攤手，表示我連課本都沒帶，然后又快速拿起來，繼續打游戲。

        今天身邊沒一個認識的人真是大不幸。

        “你又沒帶筆？“一個熟悉的慵懶而不屑的救星的聲音從背后傳過來，“我送你的呢？”

        昨日的尷尬仿佛就在眼前。舒運凡看都沒往后看，干脆果斷地回答了一句：“帶了。”

        然后避而不答他第二個問題。

        一支筆隔著肩膀遞了過來。

        舒運凡沒接，但是他悄悄斜著眼睛看了看。這人還真是鐘情于一個款式，和上次借給他那支一模一樣。

        那支筆在他脖子邊上敲了敲，似乎在說：你怎么還不接？

        好漢不吃眼前虧，筆記還是得記，舒運凡猶豫了片刻，接了過來。

        身后傳來了一聲悶笑。

        舒運凡背靠著椅子背，沒好氣地說了一句：“放心，這次肯定還你。“

        “什么？“右邊的小伙子手上戳著屏幕，百忙之中湊過來問道，“你跟我說話呢？我沒帶。”

        舒運凡把他往外推了推：“玩你的游戲吧。“

        終于熬到下課鈴響，程序員老師匆匆寫完最后一句板書，補充道：“我再強調一遍，咱們這門課一半的成績在于你們小組項目的完成情況。課程助理已經把小組分配好了，具體細節下課之后他會郵箱發給大家。”

        說完飛快地把教案放進了那個大紅色帆布的堆棧里，留下一臉懵逼的教學助理，搶先在所有同學下課之前跑出了教室。

        “老師也怕下課樓道里‘堵車’啊。”玩游戲的小哥笑道，他趕在下課鈴響之前五秒鐘打完了一局，“贏了。”

        舒運凡沒理他，站起來收拾完了書包，然后頭也不回，只轉了轉肩膀，把筆“啪唧”，放到了身后的桌子上。

        “啊？”一個女生應聲問道。

        舒運凡扭頭一看，一個帶著鴨舌帽的女生背著雙肩包路過，似乎有些受寵若驚地看著他。

        “不好意思，他認錯人了。”

        舒運凡回頭，原來聞澍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收拾好了書包，站到了他旁邊來了。

        “你的，還你。”

        “沒事兒，送你了。”聞澍眨了眨眼。

        眨什么眨，舒運凡感覺自己眼里進冰碴子了。

        “我用不著。”

        “哦。”聞澍用一種失望和落寞的語氣回了一句，然后接過了他手里的筆，眼眉低垂，委屈巴巴地說：“那就算了。”

        蒼天啊，你這種反應犯規啊！

        “走，跟我去超市。”聞澍又抬了抬頭，犯規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時候又變成了笑的樣子，陽光燦爛的。

        “去超市干嘛？”

        “買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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