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三幕月色(11)
七夕還沒到,舒運凡先遇到了麻煩事。
大概是日有所思也有所夢,從聞澍家里回來之后,舒運凡總會夢到小時候的事。但他也開始想通一些其他事了。
人之常情,旁觀別人的家庭糾紛十分清醒,放在自己身上卻一葉障目,非要等到一個契機,才能看出來小時候一直習以為常的不對勁。
比如他爸媽門不當戶不對,怎么就在一起了,而他爸,又為什么那么果斷地拋妻棄子。
周末的早晨,舒運凡一大早在宿舍的床上翻來覆去。
他看了好幾次表,從六點半,六點四十,七點,七點半,最后趟的渾身不得勁,好像床上有毛氈似的,讓他光著膀子都直出汗,坐立難安。
舒運凡一骨碌爬起來,去洗手間洗了把臉,拿上手機就出門去了。
出門之前,他點開手機的通話界面,在【邱澤】的名字下停留了一會兒。邱澤又要實習,還有畫畫的兼職,估計周末很忙。舒運凡又扭頭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的聞澍。
現在把他薅起來,聞澍八成是一天都困成狗。帶上他去也沒什么用,舒運凡現在還不想跟他聊他家里那么復雜的故事,于是他關上門,自己坐公交出發了。
那間房子所在的小區叫瀚海華庭,是片高檔小區,十多年了還沒改名字。舒運凡坐著公交車還沒到站的時候,就看到小區已經擴建了一大片新的小洋樓,整個街區都是這個小區的了。
這片地方雖然在城市邊緣,也算是一個小型的經濟中心,街邊上有一些輕奢風的小店,看樣子是為了迎合高端用戶需求開設的。
舒運凡下車之后覺得口渴,找了家小賣部。小賣部里賣的礦泉水比別處貴一倍。
他咬咬牙還是買了。
車站距離小區門口不太遠,整片街區有非常寬的步行街,地上的磚石都是灰色的,有細微雕花的光面,舒運凡走在街上,鞋子的膠底和地面摩擦的時候發出“吱吱”聲。
他又跑了兩步,跟著幾個出門散步回家的中年婦女進了小區里。
小區進門之后是小高層,人行道兩邊的梧桐樹已經茂密的遮天蔽日了。
舒運凡憑著記憶往里走,路過了一個圓形的大花壇,路上有不少遛狗的行人,他用手遮著太陽,一路小跑,去了別墅區。
別墅區那邊沒有公交站,舒運凡本來想從小高層這邊穿過去,卻發現大門鎖著,需要刷磁卡。
他推了推那個不太高的鐵門,門很結實。他像小時候似的一個翻身跳了進去。
一個帶著保安棍的保安的正在修剪整齊的灌木叢的另一側,露出個帽檐來,舒運凡在鐵門最高點的時候特意留意了一下他,保安沒有注意到他,正叉著腰站在那兒和一個女戶主打招呼。
舒運凡鎮定自若地溜達了起來,記憶中他的房子離得不遠,就在過去的路口,拐彎就是。他走著走著,先看見了邱澤他們家,他家的院子花花草草的很多,都打理的很好看,有邱澤的氣質,邱澤一家人都有一股子藝術家的氣質,溫文爾雅的。
舒運凡路過的時候往里看了一眼,院子中間一只癟著嘴的巴哥狗正趴著曬太陽,抬了抬眼和他對視一下,沒叫。
邱澤家的房子旁邊又一排矮松樹,后面的就是舒運凡小時候住的地方。
舒運凡擰開礦泉水瓶喝了一幾口水。
他已經十年沒回來過了。
舒運凡的母親性格倔強,舒運凡有記憶之后,她和父親的關系就一直不好。現在想來,或許母親早就發現了端倪。
母親的原生家庭與父親相比雖然差的很遠,但放在當時的縣城里也算不錯的,姥姥姥爺都是正式職工,養活一兒兩女不應該是問題。但姥姥姥爺十分偏愛舅舅,母親長大后得不到家里扶持,又遇到了父親追求,以為自己的命運可以就此改變,自然就嫁給了繼承了家族企業的父親。
舒運凡總聽母親說她小時候的成績很好,但是只讀了一個免費的地方師范大學,對姥姥姥爺多有怨氣。
母親的倔強還體現在父親離開他們之后,她就再也沒肯回過這個家。
舒運凡一邊想,一邊伸手去擦圍欄上的土。圍欄已經生銹了,上面的黑色的漆面翹起一個角來,把他的手劃了一條細細的血痕。這種劃痕不嚴重,甚至不會流什么血,但很疼,舒運凡擠了擠手指頭上的傷口,只有一滴晶瑩剔透的血珠,他把手指頭含在嘴里,百感交集地抬頭看這個房子。
順著他小時候經常爬上爬下的臺階和入戶石子路就是院子。院子里的雜草不太多,看樣子是被人清理過的,估計是小區的物業怕這片地方影響小區容貌,所以定期派人來打掃過了。
房子卻沒人養護。
當年的裝潢用的是當時最好的瓷磚和大理石,那個年代的建材都是真材實料,除了有一層灰之外,幾乎沒有什么風化,只是房子的屋頂上的紅色瓦片已經幾乎褪色了,漆木窗框也起了皮,能看到里面的灰褐色的木頭紋理,斑駁的漆皮落了一地。
舒運凡研究了一下擋在身前的半人高的鐵門的構造,上面有一個帶軸心的可以轉動的馬蹄形厚鐵片,鐵片卡在旁邊的柱子上,被一個突起的厚鐵片擋住,上了鎖。
他沒帶鑰匙,只能翻身進了院子里。
不知道是不是動靜大了,隔壁的邱澤媽媽推開門,看到了舒運凡。
“有小偷——!”邱澤媽媽長發及腰,著急得頭發甩了一個弧度然后把門關上了,頭發差點被門夾住。
舒運凡隔著門玻璃看見她從運動褲的兜里掏出手機來,一邊緊張地往這邊瞄,一邊按手機。
“阿姨,我是舒運凡!”他喊得很大聲,生怕邱澤媽媽聽不見報警。
邱澤媽媽小心地推開門一個縫:“誰?”
“舒運凡!”
邱澤媽媽愣了一下,打開門迎了過來,“哎喲!你真的是凡兒?哎呦呦,都長這么高啦,我的寶貝兒呦,你去哪兒啦?是不是受苦啦?”
“阿姨,”舒運凡笑著迎上了邱澤媽媽熱情的擁抱。她還是一貫的樣子,皮膚很白,眼睛很溫柔。只是眼角的魚尾紋有點明顯了。
邱澤媽媽在舒運凡小時候就特別疼他,雖然她不會做飯,還不怎么能打理家務,但總是熱情地叫舒運凡去他家里和邱澤玩。奈何她又十分熱衷于做飯,做了很多黑暗料理和半生不熟的糕點。
兩個孩子誰都不愛吃,最后只能讓保姆來重做。
“你等著啊,我現在就去叫邱澤出來,他在家呢。”邱澤媽媽一路小跑著回了家,把那只巴哥狗嚇得連忙往邊上躲。
舒運凡看著她跑起來的動作,跟以前一模一樣。
邱澤媽媽和他母親是完全兩種不同的性格,一個熱鬧,一個文靜。邱澤媽媽一直愛穿粉的紅的,整天帶著孩子跑跑跳跳的像個少女,他母親平時不愛說話,也喜歡穿素色的衣服,做飯是一把好手。
舒運凡沒站在原地等,外面太陽曬得熱,他走到房檐下面的陰涼處坐在臺階上等著了。
邱澤媽媽又推開門:“哎呀,我忘了,怎么讓你在外邊曬著呢,孩子,快進來,來家里,我昨天剛買的楊桃,芒果,還有西瓜。”說著還往外走了兩步。
舒運凡站起來,又從鐵門翻了出去,
“干什么的!”
舒運凡拍了拍手上的土,轉身一看,是個保安。
保安拿著棍子對著他,氣勢洶洶。
舒運凡回答:“這是我家。”
“你家?你家翻墻進?”保安走上前去,要帶他走。
“大哥,哎,這真是他家。我認識他,這是我的客人,不好意思哦。”邱澤媽媽趕緊出來幫他解圍。
保安見到是業主,笑了笑,“客人嗷?那沒事了,這家好久沒人來了,最近又要被賣出去了,我們也是怕出什么事情。”
邱澤媽媽也笑了笑,拉著舒運凡就要走。
舒運凡沒邁腿,“保安大哥,這家要賣房子了?”
保安上下看了他一眼,警惕地說:“你剛才不是還說那是你家?”
“是,我小時候住這兒,很久沒回來了。但這房子的所有權在我爸那兒,他失蹤好多年了。賣房子的人是誰?”舒運凡問道。
“那是業主的隱私,我怎么能告訴你。”
“是不是姓舒?”
保安擺擺手,扭頭就走,“不是,不是。”
“哎呀,小凡,邱澤在家等著你呢,外面多曬呀。”邱澤媽媽拉著他的胳膊把他往回拉。
保安大哥不肯告訴他,邱澤媽媽又非要帶著他走。舒運凡覺得不對勁,跟著去了邱澤家里,或許邱澤媽媽知道什么。
邱澤也迎了出來,頭發在太陽下金燦燦的,笑著拉著舒運凡進了門。
舒運凡坐在柔軟的緞面沙發上,接過了邱澤媽媽端來的菊花茶。
“小凡啊,你家房子的事情,你還不知道呢?”邱澤媽媽放下茶水盤子,坐在了舒運凡旁邊。
舒運凡搖搖頭,“不知道。”
“我們還想呢,最近隔壁又是除草又是換鎖的,是不是你爸爸回來了,結果看到一個胡子扎啦的大哥,看樣子不像什么好惹的人。前段時間邱澤說見過你了,我正想讓邱澤問問你呢,你就自己來了。”
舒運凡喝了口茶陷入了沉思。
房子是他爸的沒錯,家里還有房產證原件,寫的是舒爸爸的名字。他爸走的時候沒有帶著,后來又完全失去音訊。家里也放著這邊房子的鑰匙,但他母親覺得這是個傷心地,又在街坊鄰居那兒丟了臉,不肯來住。
之前他也問過,如果舒爸爸失蹤多年一直聯系不上,又沒有其他親屬,這個房子的所有權可以落在他手里。但他不急于住,也總帶著一點爸爸會回來看他的希望,沒有想過繼承的問題。
邱澤聽著,想了想,說道:“或許那個大叔就是舒爸爸叫來修房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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