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藏匿金銀
九月上旬末期,秋雨淅淅瀝瀝收勢,終于不再下了。
本因下雨而變得寒涼的天氣迅速轉晴升溫,灼熱的太陽依舊懸掛在高空,彰示著南方秋老虎的到來。
高溫反撲,眼看快到了交翻譯稿的最后期限,陶湘顧不得拖拉,趁大清早還算清涼,同顧山一起去公使館交稿。
這一次的翻譯費由于字數不多的緣故,比上次的要低些,但也足有八十多塊金圓,極大緩解了陶湘的現錢焦慮。
時間尚早,兩人已經很多天沒有出門,一時不免在外逗逛了許久,就連午飯也是在外頭館子里吃的,直到傍晚前才姍姍回來。
他們回來的時機也巧,才剛進寓棧,就撞見幾個戶警來這片街道上挨家挨戶地敲收房捐雜費,其中一個正奔棧樓里來。
這些戶警每個月都至少要來一次,有時在警局吃用不夠,還會多來兩趟三趟,拐著花樣巧立名目地收錢。
自古民不與官斗,遇見這些事,通常都是房東夫妻倆負責出面招待處理。
畢竟劉先生大小是銀行里的正經職員,這些片兒警多少有錢上的事要求到他,因此總會給三分薄面,不至于勒詐得太厲害。
陶湘見慣不怪,同顧山一起回到二樓房間,等著晚些時候劉太太過來收攤分到每戶租客頭上的房捐錢。
然而今日卻有些不同,過來寓棧收錢的戶警早在樓外就一眼瞧見了分外醒目的顧山,偏偏劉太太在交房捐里的人頭費時,沒來得及多想,還是習慣按老數報。
這明顯少給了人,戶警覺得她不老實,頓時借題發揮起來:“不對吧,怎么看你這樓里像是有新住進來的,眼生得很?”
他作勢將記錄錢額的紙筆往警皮口袋里一收,從腰間取出警棒,吆五喝六鬧著要查樓數人,并從底樓開始一間間敲砸開門來瞧。
劉太太暗道不好,今日難說不得脫層皮。
這動靜著實是響,把待在樓上小租屋里的陶湘嚇了一大跳,手里端著喝水的茶杯都差點摔到地上去。
顧山忙放下手里的活,來到她身邊抱著她安撫。
其他回來的租戶們更是嚇得大氣不敢喘,龜縮在屋內不敢出來。
底樓除了公用灶房和劉嬸所住的樓梯間,其他都是劉太太和劉先生的地方。
戶警開一間,一間沒人,更加沒好氣了。
他在夫妻倆的臥房里轉了一圈,摸到感興趣的小玩意就塞進懷里,還不懷好意地用警棍撩撩床底,開開衣柜的門,嘴上裝作是在查有沒有藏人,實則是看有沒有什么值錢東西。
劉太太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后邊,不停地說著好話,見到他明晃晃偷拿物品的舉動,忍不住在心里暗罵了幾聲狗東西。
可她面上還是要賠出一副笑臉:“是嫂子記差了,確實多了個人,那人剛來沒多久,是陶小姐在老家那邊的養兄,日子過不下去投奔她來了。”
戶警印象不深,翻東西的動作慢了慢:“哪個陶小姐,什么養兄?”
劉太太解釋道:“咱們樓還有哪個陶小姐,公使館那個呀,那邊的洋人喜歡請她做翻譯,今天還見她過去了呢……”
劉先生還沒回來,她搞不定當下的情況,不得已只好搬出陶湘公使館的名頭,來震一震這警痞子。
戰亂至此,洋人雖有些失勢,卻仍不可小覷,戶警果然有片刻遲疑。
但他打定主意想要在這樓里撈上一筆,又很快繼續傲慢地往樓上走去:“來了生人,登記了嗎,可別是從其他地方逃過來的疑犯……”
“那不能……”劉太太連連擺手。
他們對話的聲音不小,陶湘在套房里聽得清清楚楚,當即就坐不住了。
她生怕顧山的過往會被人發現,再被抓走,急中生亂的時候竟連半分心神也沒分給床底下那大堆金銀財寶。
不知不覺,在陶湘的心目中,顧山已然比金山銀山還要重要得多。
好在正當戶警要到二樓的時候,房東劉先生下班到家了,同他一起回棧樓的還有另一個老戶警。
對方瞧著像是要托劉先生辦什么銀行里的事,兩人勾肩搭背,言語間很是客氣。
這個老戶警明顯比前一個戶警地位要高,也很會做人,兩者撞了門戶,前者裝模作樣呵斥了一番,于是后者連寓棧都沒敢久待,很快被趕去其他地方收房捐去了。
雞飛狗跳的棧樓里恢復了往日的寧靜,小租屋的危機解除,陶湘這才發現自己的背后起了一身薄汗。
她驚懼未定地看向顧山,在他的懷里賴了好久才算平靜下來。
樓下老戶警來托劉先生也是有要事,他抓了幾個偷渡客,從他們那搜得不少港元,照道理贓物得上交給局里,可他想私吞下來,便尋劉先生幫他想辦法洗成新幣。
不過銀行里進柜走一遭的事,這對房東先生來說簡單得很,他一口就答應了下來。
老戶警見狀格外滿意,與劉先生稱兄道弟起來,對方離開寓棧前,還聲稱以后這棟樓就歸他罩著,有什么麻煩事都可以去找他解決。
不管是場面話還是真心話,總歸是意外之喜。
劉太太才被前一個不長眼的戶警沖撞過,當下臉上待客的笑都誠摯了些,連樓里的租戶們也都松了口氣。
當然,親兄弟明算賬,今天房東家給出去的房捐還是要算的。
陶湘和顧山就兩個人,給的少些,卻也要三塊多金圓,更別提其他租屋里拖家帶口的房西,付的還要多,一時間滿樓為這苛捐雜稅怨聲載道。
劉太太收了錢,倒也沒急著走,她從身后拿出一本冊子,問顧山要戶籍證明登記。
所有租住在寓棧里的租戶都要記錄在冊,顧山來的這些天,戶警們未曾上門,劉太太都忘了有這回事,才鬧出今日的風波。
陶湘聽到這話,難免為顧山犯愁,她以為男人坐過牢是黑戶,正打算幫他開口,試圖拖延一段時間。
然而只見顧山不慌不忙從身上掏出來一本有他化名的籍證,小小的證本像是泡過水,里面的相片籍貫都模糊不清,唯有姓名籍號這些信息隱隱可見。
劉太太拿到手有些嫌棄,皺著眉不知該怎么摘抄。
顧山握住了陶湘抓在他背后衣擺上略顯緊張的小手,鎮定自若地從頭到尾啞聲解釋了一遍。
“老家著了火,東西都燒光了,實在過不下去……坐船來的時候不小心落過水,不過內容我都還記著……”
接著,在他的口述下,劉太太勉強登記好了他的個人信息。
“行,那就這樣吧。”
顧山是陶湘的人,在老家遭了火難也是可憐,劉太太并未多想,徑直收了冊子與筆就下去了。
今日過得慌亂,卻也異常順利。
陶湘放松了些,但一想到床底下被人一開箱就能看見的黃魚銀元,不免又是一陣頭疼,考慮著想要換個更為安全的地方藏放。
天色更黑了,棧樓里卻愈發熱鬧起來。
近些日子,因著沒收法令在,民眾們都生怕在九月底前手頭沒來得及換成新幣的金銀外幣會被政府沒收掉,紛紛服從政令,意圖將手里的舊幣在限期內全換成金圓券。
銀行里隊伍冗長,總有人排好幾天隊也換不成,換兌的效率實在低下緩慢。
于是好些聽聞風聲的人便都慕名趕來棧樓,向房東夫妻倆抵兌,而自打樓中來了電后,入夜更是外客不絕,很是嘈雜吵鬧。
幣制改革熱度不減,坊間甚至謠傳政府有專門探照金屬的設備,可以查探出每一家藏起來的金銀。
對此,陶湘不以為意,她同顧山一樣,認為這只是無稽之談。
但凡有那樣的設備,拿去探尋金礦銀礦豈不更快。
陶湘起初并沒有受到這種傳言的影響,可今日戶警試圖搜樓的舉動,還是給她提了很大一個醒。
她的內心涌起強烈不安感,深覺那些錢財單放在床下皮箱里著實太不安全了,同放在外人眼前沒什么區別。
陶湘心里存著事,晚飯吃的也少,在顧山的關心下,怏怏不樂地向他提起了自己的憂慮。
“放哪都不放心,要不咱們去銀行租個保險柜吧?”她想來想去,想到了這么一個主意。
顧山無意潑她冷水,可還是實事求是地說道:“現在外頭動亂,銀行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會倒,存進去不一定能拿得出來。”
此話有理,陶湘只好放棄了這個想法,坐回躺椅上繼續想著其他辦法。
這時,顧山收拾完碗筷,走進洗手間洗手。
盥洗室里也有一盞黃燈,將那一小方被隔離起來的區域照得分明,借著光亮,顧山敏銳發現洗浴間與臥房之間用作擋板的墻實則是堵空心墻。
這墻是房東家當初違規搭建起來,圈成了一個洗浴間,以便能高價向外出租房間。
他們用的是最便宜的空心磚,墻粉也劣質干裂,搬開某一兩塊磚頭,底下就露出一大片空著的木框洞道,純天然能藏東西的好地方。
顧山再三確認了可行性,招手讓陶湘過來看。
那片底洞已經被他開挖得顯眼,陶湘一見,頓時眸光都亮了。
樓下人聲喧噪,來找房東兌換金圓券的人群還未散,兩人索性趁此機會,將行李箱里所有金條銀元都取出,一一塞進洞中。
他們放得很小心,特意在地面底部墊了消音的棉布,剛剛好將那不大的洞框塞得滿溢,只余下碎金錢匣和表飾贓物等實在放不進去,只好照舊放置在床底。
顧山塞回最后一塊墻磚,一切便都跟原狀一模一樣,壓根看不出來這墻根底下竟藏了那么多沉甸甸的金銀。
陶湘小臉上露出了笑,這下終于徹底放心了。
顧山把她攏到臂彎里,見到她高興,他素來不茍言笑的臉上也慢慢彎起了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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